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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〇〇九


“无髻国的存在显然没有任何必要,我想,现下我们应当谈一谈这个国家战后的归属问题。”其中一个身形健硕的男人说道,他的话有些张狂,但却是个谈判高手,讲过寥寥数句的交涉,他已然确定了一个事实,那便是看似英武非凡的吕梦芳并无任何谈判经验。因而他必须使用更加猖狂地语气和措辞,以便尽快试探出龙帝的底线。

        外交的博弈不在于明目张胆,而在于暗中周旋,他的话并未引起吕梦芳任何表情上的变化,反倒令其他三国的使臣有些按耐不住。身负王命的他们对于这种挑衅绝不能置之不理。

        “那么,赵氏一门该当如何处置呢?”一个身型奇矮、尖嘴猴腮的使臣问到,他成功的将话锋从吕梦芳身上移开。此时,他正细眼紧盯那位身形健硕的使臣,意欲发难。

        “留下赵寻,其余的任凭你们处置!”健硕的使臣用傲慢的语气说道。

        “听您的意思,看来贵国想要独占这份便宜。”一个长相酷似女子的清秀男子笑吟吟道。

        “那可不行!”尖嘴猴腮的使臣随即拍案而起,“须知我等也是身负王命之人!”

        随后这只狭小的营帐里开始充斥着剧烈的争吵,他们完全卸下了体面的伪装,变得如同野兽一样,为了既得利益不惜破口大骂,毫无斯文可言,即便他们皆是各国朝堂之上举足轻重的王侯将相。不过此时仍有一人一言不发,好似看戏一样安静地欣赏这出闹剧,吕梦芳不禁对这个人产生了一些好奇,他远比其他三人沉着冷静,因此,他一定有着比其他三人更深远的目的。实则吕梦芳并不想知道赵氏与赵寻与他们而言究竟有多么重要,他来此的目的十分简单,能不费一兵一卒便将失控的事态平息下来才是上上之策。

        “那么,您也是为了这个叫赵寻的女子而来?”吕梦芳朝那位始终一言不发的使臣问道。

        不曾想到,这位使臣竟缓缓的摇了下头。而另外三个争吵不休已然快要大打出手的使臣见了,都不由得怔忡了一下,而后瞪着眼睛痴愣了半晌有余。

        “无论赵氏,抑或无髻国,现下已无商讨归属的必要了。”

        这位使臣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轻缓,有如高山流水、清涓戏鱼,竟如此沁人心脾,只是短短一句,便能令在场众人浑身舒畅,宛如酣睡了几日几夜。吕梦芳一直仔细地打量着这个人,却不知该要如何形容,甚至猜测不出他的年纪。他长着寻常的身材与个头,普通的脸型与五官,甚至连衣着也不足为道。吕梦芳好像从未见过这个人,又好像与他相识已久,正如他之前遇见的那个身形奇特,能给人带来无限恐惧的大祭司那样,对他也有着极其相似的感觉。之后多年,吕梦芳曾不止一次的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不过却始终回忆不起这位使臣的任何细节特征,他确定此人的存在,却又无法寻迹此人存在的证据,他甚至连那悦耳的声音也忘得一干二净。

        “什么?”身形健硕的使臣惊呼道。

        “龙帝之师已至,奉劝诸位还是作罢得好。”这位有着独特且迷人嗓音的使臣只丢下这一句,便走出了营帐。

        吕梦芳跟着走了出来,而帐中的三人再度陷入了混乱的争吵。畏惧龙帝实属必然,但与帐内三人完全迥异的说辞令他还是有些好奇。吕梦芳刚要开口叫住他,他便停了下来,好像知道吕梦芳的意图似的。

        “在下,夏春信。”

        “吕梦芳。”

        “早闻威北上将军之名,今日终得相见。”

        “不知贵国君主派尊使来此”

        “我并不是什么使臣,他也不是我的君主。”

        “谋士?”

        “确切的说,我是被重金请来的谋士,纯粹的买卖关系,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那么,为什么谈判,目的又是什么?”

        “那已经不重要了,我之所以接下这个买卖,只是为了亲眼看一个人。”

        “赵寻?”

        “不。”

        “那是谁?”

        “你。”

        “我?”

        “如果在你和赵寻之间选择一个的话,我当然会选你。”

        “我听不太明白。”

        “大可不必深究,不过我仍然想提醒你,不要轻视敌人,永远都不要轻视你的敌人。”

        即便夏春信代表的一国已经放弃了对抗龙帝的念头,但这并不阻碍其余三国为了加注胜算而组成强大的联军,他们仍对胜利抱有一丝侥幸幻想——这支龙帝之师并不如传言中那么无坚不摧。事实上三个国家并没用横冲直撞的方法引起吕梦芳的主意,老谋深算的使臣故意用内讧来放松敌人的警惕,随后又在为期十日的谈判中不断暴露自己的弱势与对龙帝的畏惧,这的确让吕梦芳有些飘忽,但不致忘乎所以,为此,他们带来了一份洋洋数万字的议和文书,承认龙帝对无髻国及赵氏一族的所有权,而后依次盖印签章。至此,吕梦芳才算完全放下戒备之心。几个月后,当吕梦芳分散百万军士用以重建无髻国数个因战争践踏而支离破碎的主要城镇时,三国联军仅用一日便攻破了北方四座城池,吕梦芳也因此损失了近二十万兵力。此次,他们不但带来了足以抗衡百万雄师的举国之力,为了确保胜算,他们引进了诸多稀奇古怪的攻伐利器,包括上千只装甲犀牛与骑乘巨象,这些被驯服的大型猛兽在战场上有如神兵天降,威力十足,以致没有任何血肉之躯能与之抗衡。他们如此倾巢而出实则是为了一个更深远的目的,那便是妄图在一举攻克无髻国之后挥师南进,瓜分龙帝的富饶的国土。人类对冒险的向往始终无法遏止,他们总想挑战看似沉睡的权威,抢夺不属于自己的利益,不惜任何代价。真龙对众生的威慑至此已然不剩分毫。

        吕梦芳终于明白夏春信的深意,一个月不到,他们便被联军围困在无髻国最南边的城市之中。此时的吕梦芳后悔不已,他不该轻信敌人的狡诈之辞,更不该因此放松警惕,且是在善意的提醒之后放松警惕,时下,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联军首脑在城外兴奋得手舞足蹈,不停地羞辱着吕梦芳的自尊。联军首脑对于仅剩不到三十万的龙帝之师嗤之以鼻,他们想到了一个更有趣的玩法,即截断城外的水源与粮道,企图以兵不血刃的方式轻松夺取最后一座城池。他们算无遗策,但偏偏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核心问题,那就是吕梦芳。

        事实让吕梦芳并非没有获胜的办法,但他依旧不愿暴露自己可怕的能力。当一众残兵败将准备趁夜将吕梦芳护送出城时,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自私与懦弱。翌日,吕梦芳独自站在城头上,在联军的嘲笑与叫骂声中浑身燃起了一团烈火,他的瞳孔顿时变得血红,就像先祖那样血红。当然,看到此景的联军首脑并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仍愚蠢的以为吕梦芳是因不堪受辱不得不引火自焚,以死谢罪。笑声很快连成一片。城里的将士在看到这一幕后亦觉大势已去,纷纷抬起手中长剑意欲抹颈自刎。可城外的笑声很快便化作哭嚎,不明所以的将士爬上城墙,竟看见城外联军皆如吕梦芳一般,浑身冒火,他们忍受不住烈焰的吞噬,滚在地上不住地拍打,但火焰已然连成一片,正如他们之前肆无忌惮的笑声。不至片刻,围堵北边城门的十万联军先锋便被熊熊烈火焚烧殆尽。

        世人都听说过真龙与吕氏的传说,但从未有人见过,换句话说,应当是从未有活人见过,因而大多涉及自己无法理解的部分便被笼统地归结为谣传抑或杜撰。他们坚信真神造人之时,为了公平起见,必须限制每个物种天赋与力量的最高阈值,而龙与法术在当下看来似乎冲破了这个阈值,令所有物种都为之恐惧不已。他们好像并不受真神的控制,仿佛是来自某个遥远外域,可以与真神平起平坐的灵异物种。而这种无法预测的神威在人类看来便是对权力最有力的描述,甚至得以代替真神,成为万物至高统帅的唯一象征。城里的将士在看见这一神迹之后无不振奋鼓舞,他们将脖颈上用于自刎的刀刃放下,横在胸前,悉数冲出门外,将惊慌失措的联军杀了个片甲不留。短短三日三夜,便令联军横尸遍野,血流成河,方圆百里,无一处不被鲜血浸染,无一处不被腥臭弥漫。那是真正的人间炼狱,连苍天也为之哭泣。即便暴雨连袭十日,也未能洗净鲜红之血。收到这一消息的三国君主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不日便惶恐地向吕梦芳献出了传国玉玺,并向龙帝称臣。不过君主们并非为了保护自己的子民,他们向龙帝俯首称臣的行为完全出自永无休止的贪婪,他们希望龙帝能允准由自己为龙帝继续管理属国的提议,理由则是基于长久并有效的管理经验。当然,这并不是投诚的条件,而是最后的挣扎,为了确保龙帝允准这一提议,他们愿向龙帝缴纳每年全国产值的三分之一用于岁贡。实则他们并不受任何吃穿用度上的影响,仍旧可以奢靡无度,因为压迫就像疾病,总会传染到最底层——穷苦百姓的身上。仅从这一点来说,没有人比吕梦芳更加清楚。但他们毕竟都是王室贵族,吕梦芳在得到龙帝授意之前万不能随意处置。遗憾的是,龙帝最终允准了他们的请求。

        消息不胫而走,吕梦芳的事迹很快便传至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包括龙帝的耳朵里。他对吕梦芳的法术大加赞赏,但内心时常战战兢兢,尤其是在漆黑的夜晚,他总能梦到自己被困在一处铁牢,外面则站着吕梦芳,他那双血红的瞳孔变成了枷锁,牢牢地卡住了自己的脖子。畏惧之感时常令他从梦中惊醒,冷汗淋漓的龙帝日渐难以入眠,真龙与吕氏相伴数千年来。他们看似都忘却了祖辈的天赋与能力,时至今日,真龙与吕氏已然变成了看似相互钳制实则只为了遵循传统旧制的政治伙伴,但他没想到吕氏一脉至今仍有这股强大到令人畏惧的力量,而自己却因深陷权力漩涡,仿佛永远失去了真龙之身。龙帝大为光火,但表面上却不能难为这位功勋卓著的吕氏后人,他必须更加镇定,即便心中早已乱了方寸。因此龙帝决定嘉奖吕梦芳,甚至为此破格赐其一等侯爵,须知这在九千年长河里前所未有,何况他将来定要承袭吕氏王衔。就在所有人都为之惊呼不已时,只有吕幽莲察觉了其中的深意,他已经没有空闲去琢磨自己这个儿子是如何学会的法术,因为龙帝已经开始忌惮吕氏,他必将有所行动:首先,他会割开自己与吕梦芳之间的联系,让他成为一个家族以外的人;其次,他要为吕梦芳空出朝堂上的一席之地,纳为宪院一员,甚至会加设副首领议政王大臣这一席位,以确保吕梦芳与自己的对立;再次,他便要搬弄是非,支持吕梦芳的一切提议、政令以及法案,利用他的激进驳斥自己的保守;最后,稍稍使用一些惯常的阴邪伎俩便能使亲密无间的父子形同仇敌,以致自相残杀。如此,吕氏一脉终将断送在龙帝手里。

        “梦芳时下正在边陲之地稳定流民,修缮城镇,此乃重中之重。老臣认为,召见梦芳不急于一时。”吕幽莲趁与龙帝弈棋之时,稍带提了一句,用以回复之前龙帝于朝堂上的一通封赏。

        “无碍,待回京之后再去不迟。”龙帝笑道,“若不及时封赏,岂非要凉了梦芳的心了?”

        “非也,五国尚有残存势力意欲反扑,倘若此时调将离营,实非上策。”吕幽莲起身,向龙帝施以君臣大礼。

        “哎,你这是做什么,私下里我二人没这般规矩,”龙帝赶忙扶起,说道:“我其实是想尽快为两个孩子完婚,现下梦芳军功累累,你可再没什么话说了吧?”

        “那是自然。”吕幽莲接道,“陛下金口御赐,这已是板上钉钉之事,望陛下切以国事为重,家事次之。”

        “那依你看,要等多久?”龙帝问道。

        “半年足矣。”

        龙帝如往常一样,允准了吕幽莲的提议,他甚至遣使将一卷写有上千字的圣旨送去无髻国。当圣使在吕梦芳面前换了三口气才念完那一长串尊贵而又冗长的头衔时,他才知道,无髻国已然成为自己的封地。于这个国家仅存不到一半的子民而言,自己便是统治他们的君主。圣旨勒令他必须在半年内完成对五个属国的接收大任,然后赴京述职。实则吕梦芳并未在接收仪式上花费太多时间,他完全将时间用在了清理近百万计腐烂发臭的尸体与洗刷上千条被鲜血浸透的街道这两件事上。他的工作很有成效,每个人都奋力劳作,即便难以消除死亡带来的浓腥,却也令原先炼狱般的城镇有了新的起色,仅存的人民无不感谢这位硬朗非凡的年轻将领。其中也包括赵氏,那个盛产天下第一美人的神秘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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