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夜聊X共鸣X直球
晚上九点，御八风幸奈躺在床上发呆。敲门声轻轻响起，但她完全不想动弹，翻身把头埋在枕头里，整个人被乱七八糟的被子裹成毛毛虫。
一分钟后，门外的人完全不讲道理，一言不发地拧动门把手，伴随着脚步声，干练悦耳的女声由远及近地响起：“我进来了。”
完全就是先斩后奏，偏偏及有分寸地停在外室，没有进一步侵入空间，让人生不出什么反感。
御八风幸奈不高兴地坐起身，瞪着单手扛着一床被褥的禅院真希。对方穿着一身淡青色睡衣，摘了细框眼镜的白净面庞显露着凌厉的美感，似乎是刚洗完澡，微湿的头发搭在肩上，洇开一小片水迹。
刚出浴的大美人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房间的布置。除了必不可少的switch和游戏本电脑，墙上还贴着alk的海报，桌上和架子上也摆放了一堆手办和立牌。
宿舍的主人重重强调：“我都睡了！”
站着的侵入者冷笑：“你几点睡我们不知道吗？每天凌晨两点还在群聊里分享视频和文章，灯也开着。”
“……那我也打算睡了！”御八风几乎是明示地发出逐客令。
“我房间的空调坏了，借我住一晚。”
真希面不改色，她放下手里的被褥，铺在了榻榻米上。半蹲在地上，把枕头整理好，利落的动作让御八风来不及拒绝。
然而，她好像真的只是来借宿的一样，关了灯便静静地闭上眼睛。
黑暗中，睁着眼的御八风幸奈毫无睡意。
“……你不打算和我谈心吗？”现在虽然是暮春时节，但还不至于热到非要空调不可的地步。而且以她们生疏的只是同学的关系，恐怕真希宁可跑去没人住满是灰的空房间，都不会来她这边为这种小事借宿。
真希果然还没睡着，淡声道：“难过的时候没人想听别人的说教吧？所以我只是单纯应某些人的要求过来陪你而已，免得你一个人寂寞地推开所有人之后躲在被子里哭。”
虽然一副不想多事的样子，但其实这也是真希刀子嘴豆腐心的温柔。御八风幸奈侧身看着真希的方向，月光穿透了窗帘的缝隙漫进来，铺在真希半边墨绿色的头发上，柔和了昳丽五官的锋芒。
“……还不至于躲在被子里哭。”御八风幸奈小声吐槽。
“你们怎么发现的啊？”她有些挫败，手指揪着床上的大团子抱枕，“我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真希哼笑了一声。
“平时话说个不停的人半天都不回复群聊，连游戏也不打了反常地早睡。当然，最主要是跑回运动场拿水杯的时候，棘发现你哭得很伤心。”
“虽然不知道是家事还是训练进度的问题，原本我是不打算管的，有的事情只能你自己想通吧？但是熊猫那家伙，非说大家都很担心，让我过来看看。明明只是一只熊猫！那么担心人类干嘛！”
她说到后面完全自己抱怨起来了。
“……总之，你想说的话我会听着，不想说就给我好好休息。垃圾作息早就应该改了，每天熬夜容易猝死知道吗？”
老实说转学第一天两人就产生的矛盾并不是什么意外，御八风一直觉得她和禅院真希的相性不太合——无论是性格、爱好、作息还是战斗方式，她们都完全没有相似之处和共同话题。虽然在群里也会搭话，但是转学一个月下来，她和熊猫他们玩得更多一些。
不过，有的话好像对着真希这样不太熟悉又嘴严的人反而说得出口。
御八风朝半空伸出手，薄薄的银白月光虚拢在她的指尖。
“我才知道，自己的力量来源同样是母亲痛苦的根源。‘骰子一点的背面是六点。’在摇到了下下签的同时，母亲给我摇出了上上签。”松开力气，放任手随着重力甩落在床上，发出一声闷响。
——“凭什么你是正常的！凭什么只有你！”
这是母亲去世前的最后一句话。
怎么样才是正常呢？
在情感异常的怪物中唯一的正常人，在正常的普通人中异常的能力者，这就是她入学前的格格不入的人生。
“幸存者负疚倒是不至于，毕竟母亲最后几年精神不正常，让我早就免疫了‘凭什么你没事’之类的话。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还真被她的胡言乱语压中了啊。”
后知后觉的钝痛涌上心头。
“怎么说呢……其实哪怕早就知道了也无能为力。御八风家从一开始就烂透了，非术师在他们眼里只是失败的废品，所以没落到只剩我的程度也是活该。”
御八风幸奈在无人察觉的黑暗中眨了眨眼，模糊的视线重新变得清晰。
她的眼眸还带着难以察觉的莹润水光，浓密的睫毛打下一片阴影，姿容秀丽的她有着微微上扬的精致眼尾和挺直的鼻梁，在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气场很强，但现在只余难言的脆弱。
隐秘的空间中一片寂静，过了几秒，真希淡淡地指出：“第一天我就想说了，你们这两个转校生都是很虚伪的人。背负得太多了自然就会烦恼，不要把别人的事全都揽到自己身上啊。”
一个想背负他人的性命，一个想解放他人的灵魂，全都幼稚又自大。
一直平躺盯着天花板的她终于屈尊转过头，对上了御八风幸奈的视线，一束月光流淌下来，紫水晶般的瞳仁闪着复杂难辨的光彩。
“你说了那么多，有一句话我很认可。”
“御八风家从一开始就烂透了。禅院家也是。”
御八风幸奈惊愕地看着侃侃而谈的真希。
“我呢，很讨厌卖惨比惨这一类事，但是这方面正好有一些心得体会。”碧发的女子强调道。
“非禅院者非术师，非术师者非人。像我这种连咒灵都看不到，只能借助咒具来战斗的人，在禅院家，只是最底层的杂役罢了。
看着你为自己强大的咒力难过，还挺想揍你一顿的。”
她轻声自言自语：“……不过，如果换到自己身上，我也绝对不会愿意接受自己变强的代价是妹妹的死亡吧。”
御八风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勾了勾嘴角：“那我就祝禅院家沦落到我们家的地步吧。”
真希挑了挑眉：“虽然想说借你吉言……不过还是算了。我可是打算成为家主，接手并改变禅院家的啊。只会自怨自艾的话什么都做不成。作为咒术师，你要是再沉浸在对自己能力的犹豫中，会死的。不管怎么样，首先像我一样行动起来吧。”
御八风幸奈移开视线，盯着墙面上明灭的影子，微弱的光映在她的眼眸中。
“你比我坚强多了，真希。”
这是发自内心喊出的“maki”，而不是被强制要求称呼的“真希”。
御八风忽然想到了什么，微眯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所以，我们这算是女子高中生的睡衣派对吗？！”
真希露出了半月眼，觉得熊猫他们完全是白操心，这家伙的自我调节能力强得很。
“两个人算什么派对啊……”
她的吐槽被完全无视。
“我第一次和同龄女生开夜谈会诶！你嫌人少的话我可以把棘也喊过来，他一看就是愿意穿女装的类型（简直一语成谶），长得也秀气，没差～(''▽'')”
……你找他开夜谈会能聊什么？饭团馅料吗？？？
真希一向是说话没用就动手的类型，她猛地爬起来，单手锁住御八风幸奈的脖子把她压回床上，一把抓过被子闷上去，恶声恶气地威胁：“既然心情好了就快点睡！”
御八风幸奈倒没有反抗，乖乖地躺下，她伸出手拽了拽真希的袖子：“我说，你别躺地上了，一起睡吧～”
真希盯着她看了一会，挫败地察觉这家伙是认真的，不答应的话恐怕只会更加闹腾不休。
在[丢下御八风回自己房间]和[一起睡]之间犹豫了一下，放下“体术课等着被我狂揍吧”的狠话，悻悻地拖着自己的被子和枕头躺了上来。
“真让人佩服呢，真希。我突然还挺喜欢你的。”
“是么。”
“真希，就像姐姐一样呢。”御八风幸奈绽开微笑，扒拉着真希的胳膊，心情很好地恶心着自己的新晋友人。
禅院真希一阵恶寒，考虑到还要休息，勉强忍住了动手的冲动：“别了，有一个真依已经够头疼的了。而且你要是我妹妹，打一顿就好了，我才不会和你讲道理。”
她甩开御八风微凉的手，用手肘狠狠顶了一下旁边的被窝，无视对方的吃痛声：“再过去一点，挤死我了。”
一夜好眠。
真希是真的不折不扣朝着“成为一级咒术师，接任禅院家主”的目标而努力，一早就去晨练了。
虽然动作很轻，但是御八风幸奈一向浅眠，赖了会床便也清醒了，难得作息正常睡了一个好觉。
“早上好，忧太。棘和胖达呢？怎么都起这么早。”来到公共冰箱，御八风幸奈随手拿了个火腿三明治，心情很好地哼着歌。以往她都是睡懒觉拖到最后踩点上课的，因此几乎不会在早上的宿舍区见到其他同学。
听到她变了的称谓，正在煎鱼的乙骨忧太愣了一下，他高兴地应着：“早上好，幸奈。胖达忘记写咒术史的作业，他们已经先去教室了。”
“哈哈哈哈哈这就是整夜打游戏的代价。”昨晚难得早睡的御八风幸奈极有优越感地嘲笑着原本狼狈为奸的游戏好友。一只手捏着早餐，一只手点开推特，果然看见熊猫抱怨着【我只是一只熊猫，为什么要学人类的历史！】。
她咬了一口三明治，踮着脚从乙骨身后探头，凑过去看了一眼他在烧什么。斜马尾的发丝蹭到了他的脸颊，一如既往是橙花洗发水的味道。
“话说，听我喊‘忧太’笑得这么开心？”
御八风坏心眼地开着玩笑。
乙骨并没有害羞，反而转过头，还带着些许青涩的脸满是认真，直视着她碧绿色的眼睛：“因为幸奈不像之前那样难过，并且和大家都变得亲近了，所以很开心。”
第一次见面时，御八风幸奈就发现乙骨忧太不适应和人相处，经常容易脸红和不自在。但是他一直有着和人亲近的意愿，本性也颇为积极爱笑，有的时候因为缺乏正常认知、用力过猛，便会突然就会展现出惊人的一面，一本正经地说出犯规的话。
——就像现在这样。
“如果有什么我也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就请告诉我吧。我也想像真希那样，让你重新笑出来。”
若非知道他的本性，有一瞬间御八风幸奈差点误以为这份无意识的暧昧是他对自己乱开玩笑的反击。但正是因为偷听到了入学考核时的话，知道他的本性，所以才从中看到了乙骨忧太固执人格所散发出来的光。或许在大众眼里有点偏执，但在或多或少不怎么正常的咒术师视角下，简直闪闪发光。
——注视着所有人，对每一个需要帮助的家伙伸出手，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澄净的蓝色眼瞳泛出纯粹的喜悦的色彩，像是水晶一样透亮，又像是倒映着蔚蓝晴空，包容一切。盈盈的笑意让她有一瞬间的慌乱，心跳都乱了半拍。
……一脸无辜地打直球，真犯规。
公共厨房总透着一股食物的香气，暖烘烘的烟火气带着甜，几乎让人沉醉在暧昧中。
“你的鱼，要焦了。”
趁着乙骨手忙脚乱地转身挽救自己的早餐，御八风垂眸狠狠咬了一大口三明治，转过身用手捏了捏泛红的耳垂，步履匆匆，几乎可以算得上狼狈地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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