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陛下,这麻袋的颜色您喜欢吗
众生皆知地狱有一十八层,层层酷刑百种,罚世间罪恶万千。
可除阴司地府外,就鲜少有人知道在地狱之下还有无数由倾天神力封印的炼狱,困缚着诸多上古魔神与凶兽。酆都司狱一职,不仅是为世间生魂辟出赎罪洗恶之地,更是为死守这些炼狱,不使其中关着的东西逃出无回门,再去为害六界。
这些炼狱究竟是何种景象,知者甚少。那些知道的人,也大多对此间讳莫如深,不愿多提。
然而叛逆吃瓜才是人间正道,越要隐瞒的秘密往往越是诱人挖坟刺探。
横竖大家都是鬼,不太容易再死一回,在地府中日久天长的呆着总会觉得无聊,难免有心痒痒想知道阴司中最辣的秘辛到底是什么的时候。
但当林藏樾手握江醉墨塞给她的琉璃漏刻站在炼狱中时,觉得有些事自己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如果说她之前还不大明白为何地府鬼吏人人都对看起来温柔可亲的曲敬谣畏惧百分,现在的她总算明白了。
这就是司吏大人口中的问题不大,随便哪一日想去都无所谓的女魃炼狱?
被浓郁血色泼满的苍穹下黄沙千里,干热至极。疾风卷着狂沙如同一把把烧红了的刀刃飞过,林藏樾觉得自己快被烤糊了。
且风每每吹过,林藏樾便隐约感到流淌于经脉中那股自己还不甚熟悉的神力被削弱几分。
不过几回呼吸的功夫,她便感到有些天旋地转。
苍穹与黄沙间本空空荡荡,可随着林藏樾视线与神识逐渐模糊,眼前开始出现无边硝烟与赤血满地,兵刃拼杀的声音与龙吟交错迭起。
更要命的是,每一刀,每一枪,都仿佛直接刺入她的血肉。
垂死挣扎的绝望、不甘与剧痛狠狠楔住林藏樾,让林藏樾头一回对形魂俱灭有了具象的感知与恐惧。
她用力晃晃脑袋夺回一点神志,在清醒的间隙迅速掏出一个粗麻袋子,原地蹲下身,双手连刨带挖,开始拼命往麻袋中扒拉沙子。
那个传说中面目可怖的僵尸女魃到底有多可怕她不想知道,此行目的中绝不包括跟女魃切磋会面。毕竟只是带点炼狱的沙子回去,给第一本话本造一造孟婆身入女魃炼狱成此一文的噱头。
毕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对自己下手不狠如何配得上赚他人辛苦攒的功德。
虽然林藏樾在心中不断给自己加油打气,但要是早知如此,她宁愿重开一本话本也不想来作这个死。
麻袋逐渐装满,她加快了狗刨的速度。
谁知就在胜利的黎明到来之前,炙风骤然变得更加烫热。远处血穹有赤云聚合成盖天旋涡,有怪异的吼声响起,像是有一头凶兽的魂魄被封在谁的身体与魂魄中,借着人的声音发出困兽嗥叫。
林藏樾从黄沙里灰头土脸地抬起头,觉得这回自己搞不好要芭比q在这里。
赤云旋涡平地吸起黄沙,凶神恶煞冲她奔来。
风沙速度极快,林藏樾眨眼间便看道黄沙间隐隐约约有一个高于常人的青衣身形,银白长发被风丝丝鼓起,凶兽犼的怒嗥不断逼近。
“我去!”她吓得直接喊出声,从地上一骨碌爬起身,眼疾手快又费力无比地把一麻袋沙子扛上肩膀,没命地朝前跑。
子时明明还没有过完,自己到底是哪里招惹了这位僵尸祖宗?
林藏樾一辈子都没有跑得这么快过,暗暗感慨当上冥神就是好啊,这要是放在以前她哪里能扛着这么重的麻袋跑步如飞。
要是没有女魃跟在后面追就更好了。
一口气冲出二十余丈远,林藏樾终于找到一截半埋在黄沙里的生锈铁链。
她像生命垂危的人突然抓住救命稻草般跪跌在地,没有一刻停顿地掏出琉璃漏刻高高举起,对着铁链干脆利落地用力砸下。
晶莹琉璃清脆地碎溅一地水滴,折射着暴怒的赤红天光。
地面开始剧烈震动,黄沙下陷出深不见底的鸿沟巨缝。眼看女魃已经追至眼前,没时间再犹豫,林藏樾把装满黄沙的大麻袋在身前抱紧,牙一咬心一横,直接就着陡峭的沙坡滚了下去。
她这一生,也算是为赚功德拼过命了。
身体在柔软滚烫的黄沙中不断下坠,青绿业火冲到周身熊熊燃烧,但林藏樾非但没有俱意,反倒心中充满劫后余生的安全感,甚至抚着装满黄沙的麻袋轻笑出声。
黄沙到手,只要能让她从这要命的女魃单间炼狱里逃出去,把她送到哪里都行——
“嘭——!”
一声低沉龙吟后,她被业火凝成的龙形冲出去,后背着地摔在坚硬地面上,发出听着都疼的闷响。
“嘶……”林藏樾倒抽凉气,顾不上自己快摔散架的脊背,先伸手去摸麻袋里的黄沙还在不在。
烫手的温度隔着粗麻渗出,她总算放下心来,揉着生疼的腰慢慢坐起身,边抖落下满身满发的黄沙,边观察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玄石道深,幽烛昏暗,两座深池一面燃着刚刚救她一命的业火,另一边是翻涌不息的……
这……太阴殿啊?
司狱江醉墨的琉璃漏刻把她送来太阴殿了啊?!
林藏樾想马上倒回刚才心里默默说“送到哪里都行”的时候,冲上前把自己瞎想的脑子和傻乐的嘴捂住。
让你这脑子成天瞎想!这是脑子能想的事儿么?
万一寒昭烬又在此向新来的鬼吏问话,自己突然从池子蹦出来算哪一出?
好在这里四下无人,现在静悄悄地走,应该不会被发觉。
林藏樾理理散乱的头发,把麻袋背在自己相对没那么疼的左肩上,放轻脚步朝殿门溜去。
是夜月圆,银盘如玉,向着这片霜冷银练,林藏樾艰难地推开沉重石门,狗狗祟祟探出脑袋,然后从门缝中把自己挤出来。
正在她想要松一口气,背好这麻袋黄沙逃回孟婆庄时,回过头一双眼尾飞红的桃花眸直直对上她的眼睛。
“林藏樾。”寒昭烬没料到太阴殿深夜会突然走出这么个人,等他看到林藏樾左肩还背着麻袋,更是难掩怒气,“你从本座殿中偷了什么?”
林藏樾看着站在山阶间的寒昭烬也呆住了:“我……”
该怎么解释才算合理呢?
鬼帝没有像往常一样身着厚重的龙鳞衣袍,而是穿着修腰束袖的玄色战衫,脸色虽然依旧过分苍白,但被惊讶和怒意占据的神情许久没能恢复冰冷如常,倒显得比之前生动不少。
但林藏樾没有心情欣赏,她在想了半天,开口解释:“这不是从陛下殿中偷的。”
是我拿命换的。
寒昭烬不紧不慢走近两步,阴郁迫人,冷眼扫过林藏樾肩上的麻袋:“这是什么?”
林藏樾有种作案后被当场人赃并获的错觉。她想说这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鬼帝陛下一定要今晚就听我全部交代吗?
一炷香后,林藏樾站在太阴殿的石阶下解释完了来龙去脉。
“属下也不知为何,子时未到女魃便出现了,跳入黄沙后遇见了业火,然后我就被送到了太阴殿。”
她忐忑地抿紧嘴唇,心想早知要费这些唇舌,还不如直接让寒昭烬看着自己从业火里“呔”得一声蹦出来呢!
“今夜是你去了女魃炼狱?”寒昭烬拧成“川”字的眉头从始至终没有松开过,青白指尖捻着一撮黄沙,若有所思地回望林藏樾。
林藏樾顶不住鬼帝似要把她看穿好几个窟窿的眼神:“属下去炼狱只为取几捧黄沙,绝无半分虚言。”
除了刻意弱去曲敬谣与江醉墨在其中的安排,坑队友者天打雷劈,排位连跪,她懂的。
站在台阶下的林藏樾衣衫间还夹着黄沙,细细几缕乌发散出顺耳侧垂下,额间用来割血引路的伤口已凝固成赤红,在瓷肌明眸间尤为惹眼。
而她脚边怎么看怎么像装了赃物的麻袋已经敞开口自证清白,里面的黄沙冒着丝丝热气。
看起来她去女魃炼狱确实是为了扒拉沙子。
寒昭烬手指一动,黄沙从指缝漏出。
“炼狱以神力为封,若被误认为是劫狱之人,则会有万分凶险。是你命大,否则上神佛陀来了也难救你。”
林藏樾当即惊出一身冷汗,她抬头看着玄椅上的鬼帝,不知为何觉得他的神色有些尴尬和闪避。
寒昭烬把目光转向别处,清清嗓子换了话题:“原来近日地府中对孟婆的议论,皆由此而起?”
林藏樾哪敢接话,只能顺着他说下去:“是。”
“既然曲司吏都未曾说过什么,本座亦无意过问。孟婆乃主生魂轮回的冥神,若耽误了,天道自会降罚。”
林藏樾在心中摆烂冷笑。怎么罚,魂债从三千年延长到四千年?
但她整个鬼依旧看起来恭敬无比:“属下明白。”
“那为何地府又传孟婆汤滋味怪异?”
“属下实在流不出伤心泪,现下熬得孟婆汤缺了一味,不过好在效用无损。”林藏樾将其中缘由向许多鬼魂说过多次,对这套解释流程十分熟练。
说完这句,她突然想到自己的猫是由寒昭烬所救,忙接着道:“陛下的救命之恩,属下还未拜谢。”
寒昭烬眸仁一动:“嗯?”
“陛下救了属下的狸奴,还特意送到孟婆庄。可惜当时我去了映魂湖,未能当面谢过,今日既已来太阴殿,请陛下受属下之礼。”
寒昭烬看着林藏樾躬身行礼,挑眉问道:“还有呢?”
“还有什么?”林藏樾不知所措,难道鬼帝对这拜谢礼不满意,还需要她磕一个?
“话本要是赚了功德黄金,循例应向地府纳贡赋。时辰极晚,你自去吧。”寒昭烬翻了个白眼,不轻不重地丢下两句话,转身离开。
“纳贡赋?”事关到手功德,林藏樾一下子支棱起来,“纳多少?”
寒昭烬已经消失在玄玉椅后的黑暗中,空旷的大殿又只留下她独自凌乱。
算了,这种事去问司吏曲敬谣更清楚。
林藏樾拍衣衫中残留的沙砾,重新扛起麻袋自行回了孟婆庄。
这一夜太过折腾,身心俱疲,她回到孟婆庄见林小胖和话本手稿都在,便一头栽进床榻,安心陷入黑甜梦境。
正睡得香甜,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冲进耳膜,阿弥焦急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姑姑!姑姑你回来了吗?”
林小胖也被惊了美梦,从床头高几上一个翻身结结实实砸到林藏樾脸上,一人一猫同时蹦了起来。
林藏樾迷迷糊糊听到漓九带着哭腔对另一个来人说话:“司狱大人,我们姑姑会不会已经回不来了。”
江醉墨的声音弱弱响起:“我也是刚刚才知晓鬼帝昨夜也去了炼狱,要是陛下误以为有人硬闯女魃炼狱,直接用神力封死出口,恐怕就……”
林藏樾缓缓睁开已经从睡意中恢复清明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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