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玄学跑偏了

蹭完梅茶，又同僧众用过一顿素斋，三人自去寺院闲逛。

        本朝流行图画说教，香林寺里就有一殿绘有满墙的佛经寓言。许多故事传到现代已成僻典，古人又画风抽象，停云和公主都看不明白，唯有仰仗王老夫子。王勰眼里带些笑意：“夫人还是读书太少。”

        公主白眼。“郎君几岁进学，可曾中过秀才？”又指了壁上一堆男男女女，“这不就是个尼姑……还有道人……还有个酒瓮！”

        “这个叫《瓮中影》，说的是一对新婚夫妇，甚相爱敬，一日丈夫叫妇人去厨房取酒共饮。妇人开了酒瓮，见到自己身影映在酒中，以为丈夫金屋藏娇，怒冲冲出去骂丈夫。丈夫不信，亲自去看，又当妻子藏了野男人，从此反目成仇。”

        公主和停云皆笑。“你不要瞎编，世间岂有这种蠢人？”

        “世间蠢夫愚妇可不要太多。后来又有婆罗门、尼姑等人见他们夫妇打架，问了缘由都去看瓮，又都把影子当作真人，个个恼怒。终于有个僧人来到，看清是影，感叹世人不分虚实，愚痴至此，干脆抄起石头砸了瓮，瓮中除酒别无一物。夫妇悚然醒悟，后来双双修成不退转菩萨。”

        穿越生活可不就是瓮中人影，镜花水月。这里的生活是一场游戏，不要从观众变成参赛者。约翰一开始就这样提醒过裴停云，她铭记在心，所以掉起节操毫无心理负担。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什么时候才让我回现代去？

        胡思乱想间，公主等人已走远了。停云四处张望，不觉逛进一间冷清小殿，原来是抽灵签的地方。她身上没一个钱，解签尼师大概无聊狠了，望了她笑。“施主但抽无妨。”

        她不好意思再大动干戈摇签，就直接摸了一支。签上诗文写的：“君子偕老，副笄六珈。”

        师傅上下打量。“小娘子必做贵夫人了。”

        停云一哂。能当社畜，皇后我也不做。转头公主也找了来，摇出支“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尼师还在絮絮解签，公主对停云耳语：“难道是塔迪斯？”

        两人顿时喜上眉梢。王勰见她们雀跃，又看签文，自己心有所动，随意抽了一支，却是简文帝极旖旎的一句诗：柳枝无极软，春风随意来。

        临近腊八，宫廷活动日渐频繁。公主也不会失心疯到带她进宫，停云便满载而归回教堂，发现陈五摆了满满一桌给她接风，从约翰、两个熊孩子到陈五本人全在席上。

        她感动了一秒就明白，这帮人是来听八卦的。柏林和黑森的想象力还停留在东宫娘娘烙大饼阶段，陈五就比较高级趣味，打听的是贵族阶级饮食潮流。

        正好停云对此话题感想多多。皇室有北狄血统，此时的京都主流也是北菜，口味厚重，好堆砌调味品，南方人裴停云消受不来。“你这个青橄榄煲瘦肉汤就清爽多了，橄榄自有风味，不加盐真是神来之笔。”

        陈五很受用马屁，催着他们尝一品香气扑鼻的煨菜。两个小的早就吃得稀里哗啦，连只懂欣赏披萨炸鸡的约翰都食指大动，停云却愣了愣。紫菜虾仁碎香蕈丁鸡汁煨海参，莫非就是古代版佛跳墙？

        “此乃某改良的五代宫廷菜，十远羹。”

        约翰好奇：“皇宫里也没有的东西，你从哪学来？”

        陈五面上放光。“古时候衣冠南渡，颍川陈氏、西河林氏等八姓入闽，皆是钟鸣鼎食之家，中原古风便代代相传下来。”意思是我家祖上也是高门大户。

        主菜吃完，陈五又端上一碟点心。约翰和停云大眼瞪小眼，傲娇陈还说不会西餐，这个奶油裱花不是挺漂亮吗，还是红白双色的。

        “滴酥鲍螺。”陈五虔诚介绍。竟是大唐所传，以酥油半融化加蜜糖制成，在碟中挤成螺状，冷天做正好。红色部分加了胭脂，诗词里的“红酥手”说的就是它。

        “在我家乡也有此物，只是叫做奶油。”约翰又惊又喜。“日耳曼人还将奶油点缀在糕饼上，做出各种花型。奶油还能做成布丁……蛋挞……你跟佩特拉何不好好切磋啊。”

        陈五看裴停云。

        裴停云呵呵笑。

        饱暖思八卦，约翰取出了珍藏葡萄酒，大家又津津有味捡起老话题。停云喝了酒就猥琐，碍于未成年人，只好拿英语道出迷思：“约翰，公主和她丈夫明明很好，奇怪一直没孩子。”难道你连那个套都发明了？

        约翰居然老脸飞上红云。“这种事我怎么好打听。”

        黑森偏偏无师自通听懂似的，忽然问王驸马是不是青面獠牙，惹得约翰骇笑。“年轻人，世界上是没有魔鬼的！”完全不像个神父。

        黑森嘟嘟囔囔，原来是王勰他爹的悍将名声太大，能止小儿夜啼。

        “王将军生得白，驸马随他阿耶，比公主还美上几分。”停云说。她当然没见过，却记得黑他家最狠的文人也要提一句“白皙少年”之类，大概不是夸张。

        “真的么？那公主又有多美？”

        “下回公主来，你亲眼看就是。”

        “皇室年节很忙的，下次她会在立春后三天来，因为她是摩羯座。”约翰露出司天监命官的神秘微笑。

        星座运程这种东西，第二天就证伪了。停云不耻下问，向陈五讨教滴酥鲍螺做法，他却懒得做了，嫌制酥麻烦，倒显摆地要教一道叫“见风消”的油糕。据说这糕皮薄如蝉翼，迎风即消，里面夹的是蜂蜜桂花酱拌果料馅，以桂花清香冲淡甜腻。待炸出锅来，果然如同一个个大水泡，观之可爱。

        她赶紧端了盘子，一溜烟去给约翰尝鲜。到了他做事的书斋外，不料有五六个侍女并带刀侍卫守着。首领看她眼熟，又端着吃食，只当是奉茶点的小婢，便抬下巴示意她进去。

        停云莫名其妙进门，登时给花团锦簇晃瞎了眼，好一会才分辨出淹没在花钗翟衣下的公主。像是直接从宫里过来的，脸还绷着，莫非……

        “错不了，还是景兴三年三月二十六号早上十点。”书山书海后露出约翰的大胡子。

        “什么玩意？你在给皇帝择吉结婚吗？”停云插话。此时岁在景兴元年。

        “塔迪斯。”公主明显释然，伸来取个泡泡糕吃，结果一碰即破。“塔迪斯下次的出现时间。”

        停云五脏六腑一沉。可见东方的灵签一样不灵，好气人也。

        “你还记得香林寺抽的签文？”公主以令人困惑的敏捷蹦起身，全身环佩一齐叮咚，好比一座人形编钟。她挨个把油糕塞进约翰和停云嘴里，才道：“阿裴喜欢南方吗？我们去宁州旅行好不好？”

        ————————

        十远羹：出自《清异录》，被认作佛跳墙雏形；“见风消”始见唐代烧尾宴；滴酥鲍螺就是金p梅里的酥油泡螺


　　https://www.biqivge.cc/book/97474484/24263161.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iqivge.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v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