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春节供应

　　转眼间已经进入1984年，春节即将来临。

　　以前过年的时候我也跟着老爸一起排队帮家里和奶奶买米打油，见识过粮店的人山人海，今年是自己角色转换成了卖米的人了。元旦公司就开始召开全体职工动员会，然后又是各个粮店主任会，主任会后接着是各个粮店的专题会。当然这些会都是利用晚上休息时间开的。中心任务就是春节供应，保证粮店所有物资丰富不脱销以维护社会的稳定。2月2号春节，我们1月2号就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春节供应。

　　我们4个窗口同时收款，叫口声此起彼伏。

　　刘晓萍：100斤米，2斤菜油，1斤麻油，2斤花生，10斤糯米，半斤芝麻对不对？

　　林娟：90斤米，10斤糯米，1斤半菜油，2斤棉油，10斤糍粑，10斤沉浆，10斤七零粉对不对？

　　伍琼：120斤米，5斤菜油，半斤麻油，20斤面粉，5斤元豆，20斤面条，10斤年糕，5斤称浆，5斤玉带面对不对？

　　我：米78斤，麻油一斤，菜油  2斤，龙须面5斤，玉带面5斤，糯米5斤，年糕10斤，糍粑5斤，花生5斤对不对？

　　边叫口边消粮本计划边收所需购买物品的票证，再就是按照数量抽牌子，抽完牌子就对着牌子噼里啪啦的打算盘算账，算完账后就开始收款找零甩牌子。（甩牌子是我们的行话，意思就是把算完账收好款的牌子递给顾客）过年期间计划票的种类更是五花八门，大家基本都不会浪费计划票。我们四个除了伍琼都是第一次亲临这种繁忙，个个都累得够呛，上厕所都得小跑。每天扎账都是两两轮换，扎账前半小时外面的师傅就要在窗口前断队。（就是要排在后面的顾客不要再排扎账的这条队了）

　　我们平时都是收款间隙就把分类的票证10张一扎清点后用大的夹子夹住方便扎帐，但春节期间顾客源源不断，计划票的种类繁杂，根本没有时间清理票证，所以扎账的时间就会延长。这时侯帮忙扎账的师傅们也会帮我们一起清理票证以提高扎帐效率。扎账中我们的心都是忐忑不安的，如果差钱差票都得我们自己赔偿，只有当钱票两清后我们才会安心下来。鬼灵精怪的刘晓萍说的一句：有惊无险又到5点最后成了我们几个扎账后都爱念叨的一句话了。

　　春节供应期间胡曼莉和刘师傅也偶尔轮换我们几个出来发两天货，外面发货累但是人散淡一些，其实收款也累，明轻暗重。

　　春节期间的惯例都不能安排休息。有时候太忙大家中午也不能走班，只能安排半个小时的吃饭时间。那个年代还没有个体经营，小吃店和小饭店都属于国营和集体所有，数量也不太多，我们吃饭就不是那么方便。所以我们有时候中午就到小吃店买点面条或者米粉，包子馒头类充饥。

　　那时的我们好像也没有听到什么怨言，我们自己也从不抱怨，我们的宗旨就是为人民服务。也不是我们的思想有多崇高，但整个社会都保持着一种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观念。我记得领导开会表扬我们的用词就是：披星戴月，早出晚归，舍小家而顾大家。

　　在这个忙碌的春节我们也见到了我们未来的姐夫，胡曼莉的未婚夫。

　　中午我和林娟关窗口出来吃饭。等我和林娟吃完米粉回来时看到一个穿着灰色工作服的年轻男人抱着一个用花棉布缝制的袋子，正站在胡曼莉窗前向里探头。后面的顾客正在喊叫：不许插队，不许插队。这个男人调转头来急切的解释：我不买米，我不买米，我来送饭的。林娟快步跑进收款室，我要在外面移队所以对这个男人多打量了两眼。只见这个男人年纪看来有近30的模样，瘦瘦的，个头不太高，五官都很清秀，斯斯文文的，说话也是不疾不徐。胡曼莉这时也抬头对这名男子甜甜的一笑。我们猜到了这就是曼莉姐的男朋友，所以我走到窗前移队伍的时候多留意看了这个男人一下，恰好看到这个男人左边脖子上有一条很明显的疤痕。我心里暗想着这么斯文的男人怎么会有伤疤。边想着已经把队伍带到了林娟窗前，刚抬手林娟已经打开了窗口。我又到刘晓萍窗口留下最后一个正等结账的顾客，然后把剩余的队伍带到了我的窗口，再跑步进去开窗口。进收款室时跟正要出门的胡曼莉差点撞个满怀，我微微抬头对胡曼莉说：曼莉姐，都不介绍一下是谁啊。胡曼莉边喜笑颜开的往外走，边大声的回应道：是你们的姐夫。刘晓萍调皮的接口道：曼莉姐，姐夫跟你送饭我能不能镶个边啊？“来啊，来啊，这有什么问题呢。”胡曼莉的声音从远处飘了过来。刘晓萍低声嘟囔道：我才不去打扰你们咧。我接着对刘晓萍说：别贫嘴，快去吃饭吧。刘晓萍点点头说：我来喊琼婆子一起去。这时刘晓萍已经关好窗口，锁好抽屉了。她故意摇晃着脑袋一摇一摆的走出去了。

　　下午，扎账的时候我们才有短暂的聊天机会。扎完账正在回插牌子的我对胡曼莉说：曼莉姐，我怎么看姐夫左边脖子那里有一道伤疤啊？胡曼莉笑嘻嘻的答道：他脖子两边都有疤咧。我还没有开腔，林娟就用她一惯的词语接口道：鬼哦，真滴假滴啊？“真滴”胡曼莉一本正经的答到。“等哈我来讲故事你们听。”胡曼莉接着说。

　　我和刘晓萍重新打开窗口，换胡曼莉和林娟扎账。我们在卖牌子没有时间聊天，就听着胡曼莉和林娟两人边扎账边聊天。

　　胡曼莉边清票证边讲着她的故事。用她的话说这叫口里说古，手里摇撸。

　　胡曼莉是经过别人介绍认识的徐文。徐文是热电厂的技术工人，胡曼莉是我们公司的团支部委员，非常要求上进。第一次见面胡曼莉是瞧不起徐文的，总觉得他配不上自己，但徐文看上了胡曼莉，于是紧追不舍。最终胡曼莉同意和徐文交往是因为徐文写的一封信，打动胡曼莉的倒不是信的内容而是那一手漂亮的刚笔字。胡曼莉觉得字写得好的人肯定是非常有水平的人。交往期间，胡曼莉又发现了问题，就是徐文脖子两边都有疤痕。因为胡曼莉无意中听别人说过有疤痕的人是没得生育能力的，所以又打退堂鼓了。徐文弄清楚胡曼莉想要分手的缘由后就跟胡曼莉解释，这两边的疤痕是小时候长脓包后在医院用刀划开放浓而留下的印记，胡曼莉还是有点不放心，就由胡曼莉的妈妈出面要徐文去医院做个检查。徐文真的从沙市坐6－7个小时的长途汽车到武汉的医院做了全面检查。然后拿着体检证明交给胡曼莉，这下他们才正式确定恋爱关系。他们结婚证都领了，婚期定在了4月8号。

　　林娟听得面红耳赤，我和刘晓萍装着没听见。在我们那个年代还是非常封闭的，而我们这个年龄对两性方面的认知完全还是空白。所以当林娟听到胡曼莉讲关于生育方面的问题时吃吃笑着对胡曼莉说：流氓。胡曼莉爽朗的打着哈哈说：我这是在教你们长大。在以后的工作和生活中，胡曼莉也确实像大姐姐般教会了我们很多很多……

　　紧张忙碌的春节供应接近尾声。2月1号，已经到了腊月三十了。这时该买的已经都买得差不多了，到三十早上顾客都不太多，因为我们每年腊月三十中午就关店门打封条。年长一些的师傅基本腊月三十就开始休息了，剩下我们几个年轻人在这里坚守。收款也就只伍琼开了一个窗口，我们几个在外面边收拾卫生边代着发货。十二点我们准时关门，张师傅拿着早已写好的封条，刘主任拿着浆糊，他们挨着给门窗，台称，柜子，油柜，保险柜一一打着封条。我们的第一个春节供应也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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