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空岛流星坠落事件

城堡窗棂外的夕阳像血一样红。

        一曲悠扬的《献给爱丽丝》于偌大的城堡内绕荡，最后一个音符随漂浮的尘埃落下，接着渐入一段智能语音广播指令：

        【晚餐时间到！】

        【请玩家于半小时内前往一楼黄金餐厅用餐。】

        【逾期未到指定地点的玩家将被逐出城堡。】

        【重复一遍……】

        黄金餐厅里，空白的圆桌旁，赵天晓寻到一个位子坐下。

        他呆呆地听从广播里的指示落座，老老实实地坐着，睁着仅剩的一只眼睛空洞出神。

        赵天晓已经麻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意识上。

        他不知道自己被关在那间满是电子屏幕的房间里多长时间，他只记得那些游戏规则、节目守则、网络恶评在他面前完完整整循环播放了二十四遍。直到第二十五遍刚开一个头儿，直到屏幕上提示他的【排队人数……】变成0时，他才被放出来。

        赵天晓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进去的，也搞不清楚怎么就从房间里出来进入了这个城堡，但他绝对不要再回到那间屋子！

        在那个房间中，除了无尽的等待，什么都做不了。

        那是一个单独的、四四方方的、完全封闭的小房间。六面墙壁皆由电子屏幕拼接而成，仿若一个五颜六色的魔方内部。

        没有门窗，没有机关，没有任何活物可以交流，除了一把便宜椅子，房间里再没有一件多余的物件可以当做线索或工具。

        很长时间，赵天晓静坐在那斑斓闪烁的房间中央，屏幕从六个方向放射出来的饱和度极高的色彩，眼花缭乱的光污染炙烤着他的身体和意识。

        时间在其中亦如凌迟的钝刀，一寸一寸割锯着、消耗着人的精神和意志。

        赵天晓曾设法去抗争和挣脱，他的手腕上仍然残留着几道淤青，那就是挣脱手铐造成的磨损，然而只是能自由活动手脚没有用，他摸索很久也找不到出口，他用椅子砸屏幕墙，墙面屏幕纹丝不动，连一道缝都没有裂开。

        那并不能算是个密室，密室是用来逃脱的，而那间房间根本没有打算留给被关在其中的人逃出的意思，从本质上讲，它更像一个囚禁式的监狱。

        在那座彩色“监狱”里呆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和折磨，不能创造，不能破坏，无所事事，无限重复，只剩下漫长的排队等待，最令人抓狂。

        他那点因为被强行掳来，被迫参加节目而产生的抵触、不满、反抗的情绪早已在漫长的房间等待中消磨殆尽，就像把原本在林子里撒野的鹰熬成可以认真遵从指令的家雀。

        时间一秒一秒，忽然在某一时刻电子屏幕全部熄灭，房间陷入深沉的黑暗，四周再亮起时，他已穿戴好来时的衣物站在这座城堡之中。

        这是个比那个彩色房间更加开阔的领域，再次呼吸到更加开阔的自由空气，赵天晓却只感到身体内部空虚、干瘪、疲惫，懒得动一根指，他的思维已经变得枯燥、麻木、无法灵活思考。

        赵天晓被驯化的脑子里现在只剩下一个念头，让他做什么都行，就是千万别让他再回到那个房间！

        圆桌偌大，用肉眼估算可以坐满六十人。

        然而圆桌周围仅摆放了八把椅子，椅子与椅子之间有相当远的一段隔离距离。

        赵天晓落座之前，圆桌周围的位子上已零星坐了几人。

        赵天晓向周围粗略扫一眼，竟有几张大众熟悉的面孔，基本全是上过明星热搜黑榜的人物。

        坐在赵天晓正对面的是一个男的，赵天晓记得他好像叫孟梓乔，曾是个摇滚歌手，听说之前家里养了好几只名贵烈犬，因为外出遛狗不栓绳，导致恶犬伤及路人，被公司雪藏，已经有五六年没有出现在大众视野之中。

        孟梓乔整个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没穿上衣，光着半个身子，歪坐在红皮单人椅子上，破洞牛仔裤的双腿岔开，他不停地抖腿，不停地咬指甲，发出咯咯的声音，西瓜头的造型后面绑了一个小辫子，刘海很长遮住眼睛，从头发丝里露出半截的目光，阴恻恻地扫向每一个人。

        孟梓乔右手边的位子上坐着的男孩则相对安静很多，男孩正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他戴着黑色口罩，口罩上大大的红叉。口罩遮住男孩半张脸，赵天晓认不出来，但总觉得在哪见过，从对方身上穿戴品味来看，对方的岁数不大很年轻，和朱乐铭的穿衣风格一样，一身的潮牌，一万多的全球限量运动球鞋。

        孟梓乔左边的方向，空了一个座位，然后是一名旗袍女士，旗袍绣着紫苑碎花图样，挽着古典发髻，是位标准的美人，白皙干净，身材凹凸有致，散发着雍容的光彩，耳朵上戴着一对白色蓝牙耳机，好像在听音乐，膝上交叠的双手偶尔翘起兰花指，神态完全沉浸入迷。

        然而这位美人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原生胎带的，赵天晓记得有关她的新闻，芦爱森，全身整容，谎报年龄，演技做作瞪眼睛，有人爆料说她其实已有五十岁高龄，却永远对外宣称自己37岁。

        芦爱森的直线对面，是一个举止轻浮的男子，男子青碧色的眼睛像是钉在了她隆起的胸口上，时不时朝芦爱森的方向吹口哨，舔嘴唇。男子五官深邃，棱角分明像个混血，腿长个高，好像秀场上的最受欢迎的那种混血模特，赵天晓对外国区的娱乐圈不是很熟，不认识。

        男子仿佛感受到了赵天晓观察的视线，很快将那猥琐油腻的视线挪到了他的身上。

        男子嘴角扯开一个坏笑，他倒非常热情一视同仁，朝赵天晓这边也吹了个口哨，挤眉弄眼抛出个拉丝的媚眼。

        赵天晓脖子一缩，尴尬地撇过目光，三十年的老处男哪受过这种刺激，关键受就受了对方还是男的，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他低着头玩自己的手指头，装作没看见。

        正在这时，有人进入餐厅。

        赵天晓的两边都是空位，那人一进来便坐到赵天晓的旁边，正好挡住混血男的调戏。

        赵天晓可谢天谢地，他正要缓口气，那位后来的男子屁股还没坐热，忽然站起身，径直朝赵天晓走过来，大手上来便亲密地搂住赵天晓的肩膀，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小朱！你怎么也来了。”

        赵天晓迟缓地转过头，露出没被绷带包裹的另外半张脸。

        那人惊讶地一怔，随即收回唐突的手转而摸上自己的脑袋，面露歉笑：“呀，不好意思搞错了，你俩侧面看挺像的。”

        赵天晓不知道这位大哥是谁，但从刚才短暂的近距离接触，他从对方的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气，估计也是个不太清醒的人。

        男人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然后双手插着兜又坐回自己的位子。

        这短短的几句对话是沉默的圆桌上为数不多的波澜，没过多久，再无人声，圆桌便又趋于平静，伴随着细弱的磨牙声和偶尔冒出的咳嗽，整个圆桌餐厅就像医院里的候诊室，沉闷而压抑，仿佛每个人都心事重重，心里藏着不能说的秘密。

        打破沉闷的是一个年轻活力的女孩，她举着自拍杆，从门口倒退着进入餐厅：“各位家人们大家好！我是马媞妮，你们的作精小马——”

        女孩扎着长长的双马尾麻花辫，一条染成粉色，一条染成蓝色，空气刘海是金黄色，睫毛上翘扑朔着星光闪粉，女孩对着手机自拍镜头，脸上的五官飞扬，凹出各种夸张的表情：“悄悄告诉家人们一个好消息！”

        “我、上、综、艺、啦！”

        “家人们咱就是说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我马媞妮，一个普普通通的带货女主播居然被邀请上综艺啦！家人们咱就是一整个印度飞饼砸脸上的快乐！”

        “……听说是一款真人狼人杀节目呢，我太封闭了，之前完全没有接触过这种桌游啊什么的，听说挺烧脑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不知道笨笨的我能不能活到最后，但是，好、期、待、呢！”

        女孩的眼睛一直盯着手机屏幕，她步子倒退着，完全不回头，她移动着自拍杆将整个圆桌上拢扩在镜头里。

        忽然女孩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镜头找到一个人开始对焦放大：“哇！看看我发现了谁！邵彬！综艺一哥，最有名的综艺主持人欸！这节目咖位上来了啊家人们！”

        女孩的马丁靴蹭着大理石地面，小步子快速从赵天晓的背后路过，站到那个冒着酒气的男人椅子旁边，发出哇地一声感叹：“真的是邵彬欸！老师，老师我超喜欢你的，我，我叫马媞妮，老师，我也是苕粉，可以麻烦请您合影嘛。”

        “当然。”男人欣然接受，扬起标准上镜笑容。

        “哇老师，您真人好帅哦。”马媞妮捂着嘴娇羞地奉承，她的每个指甲盖上都镶着一颗美钻。

        “幸会幸会，你也好漂亮。”邵彬文雅地笑着，他的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女孩运动胸衣下外露的细腰和肚脐，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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