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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草棚之下会贤才


  因江西宁王之反,地方诸官,对于辖地藩府深感戒惧,已成惊弓之鸟。

  安陆兴府大肆收买舟船的消息,传入州衙之时,安陆知州王槐可谓是一日三惊。

  兴府虽没有江西宁府那般广接羽翼,亦没有如宁府般恢复王府三卫,这些年更是在封国安分守己,谋逆的可能极小。

  然而一夕之间,兴府侍卫四出,网罗汉江水面上的舟船。又是在宁府谋反这等极微妙的时候,身为安陆州正官,王槐是于情于理都不可不闻不问。

  于是,州衙火速遣人上报湖广布政使司后,王槐第二日清晨便带着两位佐贰,登门拜谒。

  此时,兴府女主王妃蒋氏,因千岁之升遐哀思过度,不便见客;兴府长史司袁宗皋尚在松山督陵。

  而朱厚熜,早已出了城,直趋张集而去。

  王槐诸人虽为吃闭门羹,却是没见着正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只能是等湖广布政使司,或者镇巡官来定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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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走百病之后,翌日清早,朱厚熜便带人,护送孙王氏母女回返张集。

  在拜会过孙交之后,便径直去了健斋公落脚之地。

  健斋公落脚之地,乃是兴府在张集外的一处庄园。这座庄子虽小,却是依山傍水。

  费宏初临安陆时,朱厚熜遣张佐去将庄子赠与费宏。

  他本以为,以健斋公的立场而言,藩府所赠之地,健斋公是万万不会收下的。令张佐去办此事,成与不成且不说,姿态总是要做足的。

  未曾想,本不抱期望之事,竟是被张佐不声不响的办成了!

  虽不知其用了何种妙法,但这用事之间的手段,果真非是常人所及。也难怪张佐此人,能稳坐兴府奉承正的位子,稳如磐石。

  黄锦虽是伶俐,行事手段,比之张佐,终究还是差了几分。

  自孙府出来,穿过那一片茂密竹林,牵马徐行少顷,费宏所在的庄子,便已然是遥遥在望了。

  朱厚熜信马徐行,手搭凉棚,但见一条小河对面,在木桥之侧有一座凉棚,棚下是一石桌,三尊石凳。

  恰有两人棚下对弈,一人俯身围观。

  对弈的二人,约莫三十许,围观人身形消瘦,美髯霜鬓,却是年长些。

  “看此人年岁,应当不是健斋公吧?”

  陆炳诸人,原本落后朱厚熜半个马身,闻言打马上前,笑道:“好教小爷知晓,仪卫司传过来的画像,观棋之人,名唤费寀,乃是健斋公族弟,字子和,号钟石,六年(正德)辛未科进士,曾为翰林院编修。”

  “如此说来,此人倒也可惜了。”

  朱厚熜淡笑一声。

  陆炳挠挠头,听闻世子之言,不禁疑惑道:“小爷为何说此人可惜了?”

  朱厚熜笑道:“天顺朝之后,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到了如今,这所谓选馆之制,早已是根深蒂固,乃有了本朝翰林之盛,前代绝无之语。

  是以,甲子以来士子对于翰林院趋之若鹜,俨然已成养望之所。”

  听闻“养望之所”四字,诸人心下恍然。

  便听朱厚熜笑道:“昔年健斋公为阁臣,其从弟费寀为翰林编修,健斋公倘若未曾因奸小而黯然致仕,此人在京师苦熬些年月,便未尝不能在庙堂之上,具有一席之地。

  如今健斋公隐于野,一日不曾复起,此人便也只能林下悠游了。”

  身侧,陆炳恍然大悟。

  旋即却心头升起许多疑惑。。。他与黄锦一般,同为小爷的伴读,自幼便形影不离,跟在朱厚熜身侧。

  自家小爷是什么脾性,他心里明镜儿似的。

  以前,自家小爷平素里林间射柳乃是寻常,飞鹰走马亦是等闲。虽不曾有强抢民女、欺压良善这般恶行,却与他自家一般,俱是典型的纨绔做派。

  可也不知何时起,世子恍若换了个人一般,眼瞅着便高深莫测起来。

  “似选馆之制、养望之所,这般言语,昔年的小爷,是决计不懂的。”

  这般想着,陆炳目录复杂之色,心底莫名的升起许多失落,便颇有几分幽怨的看向朱厚熜,喃喃道:“小爷,你变了。”

  陆炳神色幽怨,直叫朱厚熜心头发麻。

  在其身后,黄锦同样是信马徐行。

  瞧见身前二人的一番言语,对于陆炳那幽怨的女儿态,心里是洞若观火。

  再用眼角余光看向世子爷,但见自家世子爷是欲言又止,当下心念一动,暗道:“世子爷与陆炳,明为上下之属,实有同胞之谊,虽非兄弟,却胜似兄弟。

  世子爷得了智脑天机,看的多了,胸中有了乾坤,眼界自然也高了。

  奈何天机不可外泄,瞧着陆炳仍旧没有长进,世子爷难免心里郁郁。

  何妨提点陆炳一二?”

  思及此处,黄锦讪讪一笑,温声道:“再是年少青春,亦是要随着年月有所长进的。如今整座兴府的重担,尽数压于世子爷肩头,陆炳你亦要勤学上进,多为世子爷分忧才是。”

  眼瞧着陆炳面色黯然,隐隐若有所思,黄锦心忖:言语点到为止即可。

  当即便闭口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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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良久,陆炳暗暗握拳,幡然悔悟,决心日后也多多上进些。

  于是信马徐行间,用前所未有的郑重之态,拱手禀道:“小爷,我明白了。并非是小爷变了,而是我懵懂无知,不知上进,一直没变才是。”

  言罢,陆炳遥指棚下对弈的二人,道:“小爷请看,左侧穿着燕居常服之人,乃是健斋公从子,费懋中,字民受。已有了举人功名,在乡梓颇有名望。”

  “费懋中?“

  朱厚熜轻咦了一声,猛然间想起一事。

  若他没有记错,在智脑上翻看关于健斋公的文献时,有记载:费宏从子费懋中,乃是弘治年间担任兵部员外郎的费瑄之孙。据记载,此子颇有才名,于正德十六年,中了辛巳科一甲第三名进士。

  这位探花郎,后来官至湖广提学副使。

  不意这位,竟也随健斋公来了安陆。

  陆炳言语一顿,手指向棚下令一人,禀道:“与费懋中对弈之人,乃是健斋公嫡长子费懋贤,草字民献。早年进学,虽有功名在身,但比之其兄费懋中,则是多有不如,在江西乡梓声名不显。”

  朱厚熜微微颔首,心里则对于兴府侍卫的情报,颇感不以为然。

  健斋公长子,虽声名不显,却在七年之后高中进士。

  万军争过独木墙,能中进士,岂是等闲?

  且他记得,在智脑《明实录》里,费懋贤中进士的次年,费宏因受张璁、  桂萼等辈攻奸,二度致仕归乡。

  此子毅然决然,跟随乃父辞官归乡。

  要知道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素来是杀人不见血的。

  便冲着费懋贤这一份能知进退,便也非算是庸才了。

  此时,朱厚熜不禁心生感慨。。。不料骆安一次江西之行,竟是将费氏一门精华,尽数拐带来了安陆!

  “如智脑历史上声名不显的薛侃,便是那般气度不凡的温润君子,这费氏一门的英才,又该是何等样的人物?”

  这一刻,朱厚熜对于此番的拜谒,蓦然间期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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