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凉州的天说变就变,早些还是旭日高照,却不想一阵风过,竟带来了遮天的乌云,不多久便下起了雨来。
雨势虽然不算大,却也将地面润湿了,车马走过,仍留下些不深不浅的印记。
回首望去,凉州二字已经看不太清,只能瞧见高耸的城墙在身后沉默不语。
李汀南收回视线,忍不住对旁边的男子道:“侯爷,都督给咱们准备了两架马车。”
这苏宇一出了凉州城,便钻进她的马车中,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儿,一副逍遥自在的模样。
若哼的好听也就算了,偏偏一句都不在调上,比那大鹅嘶鸣还要难听,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苏宇眼睛微睁,一副刚知道这件事的模样,口气夸张道:“是吗?本侯以为,依孙都督的脾气只会备一架马车呢。”
李汀南翻了个白眼,第二架马车还是苏宇自己挑的样式。
见苏宇没有半分想挪开屁股的意思,她又道:“侯爷您有所不知,小女有样怪病,只要和他人共乘一辆马车,那便会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弄得一地狼藉。”
苏宇既爱洁净,那她就有些怪癖。
她抖了抖腿,装出一副抽搐的模样。
果不其然,苏宇的笑容僵在了嘴角,他喉头上下滚动,仍道:“不要紧,本侯会些民间偏方。”
李汀南冷哼一声,嘴硬,撑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此人必然会落荒而逃。
不到片刻,苏宇便扔下一句“本侯去看看后面那架马车”后,便一掀帘子准备跳下马车。
李汀南脸上浮现一抹得逞的笑意。哼,一个刚刚及冠的毛头小子,自然玩不过她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精。
李汀南起身跟在苏宇身后,状似挽留道:“呀,侯爷竟要——”
“本侯可曾——”
两人口中的话被一个转身截断了。
李汀南只觉得眼前一暗,灼热的气流自头顶倾泻而下。
她撞进了一个滚烫的怀中。
苏宇这厮不好好下马车,竟在中途猛地转了个身。
马车猛地颠簸了一下,两人差点被甩出马车外,苏宇下意识抓紧怀中的女子。
马夫吆喝了一声:“主子!刚有个大坑,是小的驱马跳了过去!”
说罢又冲旁边的两人得意地挑了挑眉,怎么样,他这技术是不是比普通的车夫高超多了。
回应他的是两张煞白的面孔。
刚才那一跃真是太吓人了,若不是她二人反应的快,只怕是已经摔下马车了。
马车内的苏宇如梦初醒,如触电般将手收了回去,又忙往后退了几步,留下句“多有冒犯”,带着红的滴血的耳朵落荒而逃。
李汀南愣在原地,心头漾起一阵异样,死对头他有些不对劲。
稍作沉默后,她转头喊道:“玉竹、金风,这雨一直不见小,你二人先进马车吧。”
另一辆马车中传来一声凄怆的质问:“和她二人同乘一辆马车,姑娘就不会口吐白沫了吗?”
这口气哀怨极了,好似在质问离心的爱人一般。
李汀南笑得花枝乱颤,上一世和苏宇斗了半辈子,可没见过他这样吃瘪过。
玉竹和金风刚刚坐稳,又听见车外有人道:“李姑娘,侯爷请您到后面的马车一叙。”
李汀南打了个哈欠:“不去。”
外头安静顷刻,一阵冷风裹杂着松木香吹来:“姑娘不来,本侯便自来。你们二人先去后面那架马车吧,我有要事与你们主子相商。”
李汀南冲玉竹金风点了点头,她不知道苏宇要发什么疯,但碍着圣上那一层关系,苏宇不敢动她便是了。
苏宇靠着车壁,正色道:“李姑娘,本侯可曾见过你?”
李汀南失笑:“侯爷有话直说便是,无需找些没必要的托词。”
苏宇满面正经:“李姑娘,本侯没有开玩笑。本侯可以确定在来凉州前与姑娘绝不相识,但每每见到姑娘,却又觉得异常熟悉,甚至——”
甚至想将她搂在怀中,狠狠地撕扯她娇嫩的嘴唇。
苏宇觉得很是不可思议,他向来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也有谣言说他早间流亡民间时,伤了根本,不能人事。
这样的话多了,他也有些怀疑自己,却总在清晨被亵裤上的梦遗提醒——他好得很。
可偏偏,他对刚认识没多久的李汀南,竟生出些不纯洁的念头。
尤其是入睡时,他的脑海中总会闪出各式各样的李汀南。哭的、笑的,着凤冠霞帔的,端坐高堂之上的,还有口吐鲜血,死在他怀中的。
每一个都是如此的熟悉和真切,可他却想不起来,这些场景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这让他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他是不是,忘了什么?
李汀南的心凉了半截,她不知道上一世苏宇有没有死在慈宁宫,但既然她可以重来一世,那苏宇呢?
李汀南试探地问道:“小女听闻妙峰山上要建一楼?”
上一世父亲入狱后,苏宇接手了妙峰山上语云楼的督建。后来语云楼成功建造,也成了苏宇入朝为官的契机。
假使苏宇重活一世,自然会记得语云楼。
却见他目光真切,茫然地摇摇头:“本侯尚未入朝为官,不知这种朝堂政务。”
她将信将疑,一连又说了几个苏宇的拥趸,得到的是驴唇不对马嘴的回复。
直觉告诉她不要相信苏宇这个老狐狸,但苏宇眼神毫不躲闪,倒不像是在撒谎。
李汀南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想来也是,上一世她身重剧毒,将死未死时,苏宇都要亲手取她性命。
若苏宇也重生了,又怎会轻易放过她?毕竟此时的苏宇位居侯爵,又深得圣上倚重,拿捏一个她还是轻轻松松的。
确认心中所想后,李汀南羞赧一笑:“或许是小女面善吧。”
苏宇将头扭至一旁,嘟囔了句胡扯。
……
午后雨势大了起来,道路更加泥泞难行。
马夫敲敲车窗:“大人,这雨越下越大,行路实在是不安全。小的瞧见前方有个客栈,倒不如先歇歇脚,晚些再走。”
苏宇见李汀南面露疲意,朗声道:“到了客栈停车吧,整顿整顿,明日再出发。”
侍卫苏琪有些不解:“主子,这点小雨不碍事的。”
毕竟二人从京城赶来凉州时,遇到比这还大的雨都没有停下。
苏宇伸了个懒腰:“孙都督的马可没喂饱,走了半天也该饿了。”
苏琪看去,见几匹马的耳朵水平向后,不断甩着尾巴,一副饥饿的模样。
他不由叹了口气,悲观极了,如今刚到鲁宁镇,照这个速度走下去,不知要走到猴年马月。
一行人便停在了客栈门口。
李汀南长舒一口气,一路的颠簸快要将她的骨头架子颠散了。
她揉着两条面条似的腿站起身来,为了避免又撞进怀中,特意等到苏宇落了地,她才悠悠钻出马车。
恰巧马打了个响鼻,她脚下一软,眼见就要跌下去。
玉竹、金风二人也刚落地,来不仅伸手搀扶,禁不住哎呦一声。
苏宇眼疾手快地揽腰扶了一把,待李汀南站稳后,他又如触般松开了自己的手。
李汀南满面愁容,她觉得今日不宜出门,不然怎会两次三番的要跌倒?
“多谢侯……哥哥。”
为了不让太后党察觉,孙都督给他们二人的通关文牒上,写的便是一对布商家的兄妹。在外人面前,做戏还是要做全套。
当时李炳华还挥舞着拳头,不愿接受这个身份。
孙都督嘻笑一声:“那换成夫妻如何?”
李炳华一拍脑袋:“兄妹真不错!都督您看,都督和宣平侯是结拜兄弟,宣平侯又和我妹妹互为兄妹,那我和都督也是兄……”
而后便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思及此,李汀南忍不住嗤笑出声来。
苏宇耳根有些发热,那一声哥哥本就叫的他有些飘飘欲仙。外加上那一堆莫名其妙的记忆,总让他对李汀南有些心虚,又听李汀南娇笑一声,更是忍不住面上发烫。
客栈掌柜见排头的二人衣着不凡,唯恐得罪了贵客,堆着笑脸迎了上来:“公子和夫人真是般配呢!敢问几位是住店还是打尖呀?”
苏宇梦呛了一口气,面上有些不自在。他别别扭扭递过去几两碎银,倒也没有否定:“住店,要两间上好的房,再备些热水来。”
而后迈开长腿,随着店小二往楼上走去。
李汀南在后指了指前方走姿潇洒的男子:“那是我兄长。”
掌柜的眼神变得有些玩味,他开店这些年来,形形色色的人见的多了去了,更何况他又不是瞎子,是夫妻还是兄妹,他一眼就认得出。
掌柜勾了勾嘴角,给出一个“您放心”的眼神。
谁还没年轻过,不过是些夫妻间的小情趣,他都懂。
而后大手一挥,给李汀南退回一半银钱:“实在不巧,您也瞧见外边的雨水了,今儿住店的人多,现下只剩一个房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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