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将军与妓
夜晚街道冷清,只有脚步声在其间轻响,人影在石板路上被拉做一个长斜的形状,虚渺又真实。
那人不急不缓地走着,持扇的手自然垂落,食指轻叩被握住的扇脊,似是漫不尽心地叩响了那么几声。
四下静谧,忽而传过隐约的风声,而地面上掠过了几道黑影,快得叫人疑心是花了眼。
那人一袭玄衣,一张俊朗面孔在温柔的月光下显得越发儒雅俊逸,原来正是萧时景。
不多时,萧时景走到一处宅门前,指节微曲,叩响了门,一个小厮从门内探出头,见了他笑了笑,“大人总算回来啦。”说着将他迎了进来。
“大人那醉红楼热闹吗?”“那里的姑娘长得可美?”“要我说定是比不了京里。”……
那小厮长得讨喜,天生一副笑模样,就是嘴上总是唠叨,不过是一小段路,便说了十来句还不止,萧时景倒是好脾气,虽然不应声,倒也不加责备,只是叫他自个儿演独角戏演个尽兴。
小厮正说得兴奋,猛地拍了拍自个儿的脑门,“哎呦差点忘了正事了,大人这一趟可见着小公子了?”
萧时景瞥了他一眼,“他大概是见着我了,藏了起来。”他说道,浑不在意的样子,而后踏入了书房。
小厮摸了摸鼻子,知道这位大人不爱旁人插手过多,便敛眉讨好着给大人取来了昨日未看完的几本山水杂记,也不再替上头的主子打听事儿了,默默地退了出去。
待小厮退了出去,屋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萧时景在书房内落座,并未翻看小厮留下的那几本书,而是持笔写着什么。“查出什么了?”他忽然开口,原本持笔书写的手已经停下,落下笔,将信函折起后,他抬起头,看向不知何时到来的跪立在屋内的一人,那人得了萧时景的示意,将手中刚探得的消息一字不落地汇报给他。
……
“……女子据说是在九年前被人无意中在水中发现,当时她身上伤得颇重,有许多利刃划伤的痕迹,几乎要被当作一具女尸,但渔人发现其气息未绝,于是便将她带到了镇上医治。她醒来后离开了医馆,无处可去,又因相貌出众遭歹人觊觎……最终流落青楼……”
“可有人清楚她的身世?”
“并无。”跪立的那人回答。
他目光沉郁,如同窗外夜色般浓重得化不开看不透。
萧时景摆摆手示意那人退下,而他仍是坐在书桌前,不知思索着什么。
“倒是怪了,我本以为那位萧公子不过是一时兴头上,顺手当了把英雄,却不想,竟似是真的对那美人动了心。”云绯娇笑着道,眼里带着兴致盎然,十分好奇那个娇滴滴的小美人是怎么拿下那人的心的。
本以为那该是个冷情冷性的男人,可却突然间摆出了痴情郎的架势,连着三个月都来这里只为了见四月,还一掷千金包下了四月,真是叫她有些吃惊了。
“云姐莫不是羡慕人家四月了?”一旁的姐妹笑着打趣。
“要说那四月也真是好命,听说那位公子还打算为她赎身,带她回京城呢。”
“嚯,还是京城来的公子哥……”
“说不定还是个官儿呢。”有人笑着道。
“怎么好事儿净让四月这小蹄子赶上了,也不是个多么出众的美人儿,这么多姑娘,怎么偏就看上她了。”不无嫉妒的口气。
……
四月知道旁人对她有多么嫉妒,那些言不由衷的赞美追捧加起来比她前好几年听到的都要多,人人都猜测着,以为萧时景在一场英雄救美后迷上了她,但有些事,她和萧时景心知肚明。
她的手上摆弄着丫鬟清早刚采的花,花朵幼嫩,娇娇地攀附在枝头,还带着些未消散的水珠,看上去清新宜人。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她已料到是何人,心中一叹,转过身来,朝来人屈身行礼。
“大人。”她低头唤道。
来人正是萧时景,他微微蹙眉,随后松开。他抬手扶起她,“身子可好些了?”他问道。
“已经好多了”四月抬头,朝他抿出个笑容,“都怪我前些日子夜里贪凉,才染了风寒……叫大人担忧了。”
“既是知道我会担忧,以后便要好好待自己啊。”他似是玩笑地说道,“毕竟你可是我金屋里头的珍宝。”
四月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不过是外头那些人的玩笑话,大人你不必……”
“也算不得什么玩笑……”他并不在意这些外头的闲话,想到自己的来意,他斟酌着开口,“四月,我要回京了。”
四月一怔,有些无措,“大人不是说来这里有事要办吗?事情已经办完了?”
“嗯,前些日子已经解决了,不久就要启程。”他目光掠过她无意识捏紧的手。
“这样啊。”她的神情不自觉地渐渐黯淡了下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其实他们本就是萍水相逢,她又在奢望什么。
沉默半晌,她掩饰着抬手勾起仓皇间垂落的发丝,将它勾到耳后,随后开口问道,“大人能不能告诉我京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她的眼角微微的泛着红,并没有特别难过的样子,只是眼里盈盈带着的一点水光来不及收回,暴露了情绪。
她没有发觉自己的样子有多委屈,强装作轻快,“听说京城是个很好的地方,可惜我没去过,别人说那里车马来往不绝,茶馆酒肆数不胜数,大人,真的有这么热闹吗?”
萧时景看着她,“京城是这世上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他认真地对她说,“你想去看看吗?和我一起。”
四月似乎没想到他会问她这样一句话,眉眼里藏不住的讶异,见他神情不似玩笑,心中不由一颤。
她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却有些犹豫。
萧时景并不催促她,也并不疑惑她为什么没有如同旁人猜测的那样欣喜若狂地一口应下,只是认真地等待她的回答。
她确实是高兴的,可是心中却带着隐隐的压抑,喉咙口干涩得厉害,叫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但她最终仍是点了点头,然后朝着他露出会心的笑容,她的脸色带着几丝病态的苍白,这样眉眼弯弯的一笑又甜又乖,叫人忍不住想要抱抱她。
其实她已经不算是一个年轻的女子了,没有十七八岁的鲜嫩甜美,只是当她露出笑容的时候却总叫人觉得有几分烂漫的意味,仿佛与时光那头的小小的爱笑爱撒娇的姑娘重合在了一起。
他想起了她小时候的样子,微微一怔,摇了摇头。
还是像个孩子。暗叹。
他看着她亮亮的眼睛,想要像小时候那样摸摸她的头,然而手微动,随后仍是停下了动作。
他们已经不适合做这样亲昵的动作了,这样会吓到她的。萧时景对自己这样说。神色不自觉有些黯然。
他已经确定了她就是裴阮,他恩师的女儿,只是既然她不说,那么他便当作不知。他晓得她的顾虑,也愿意为她体谅。
但,他绝不能将她再抛下了。
萧时景回到府中吩咐下人安排好回京的事宜,为几日后的行程做好收拾准备。
交代完后,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偏了偏头,吩咐一旁的下人准备些女子的衣裳和一些解闷的小玩意儿。一边交代一边考虑着是否还有缺漏的地方,想了想意识到四月路途上恐怕需要有人贴身照料,于是又交代了手下的人,“挑个人送到四月姑娘身边伺候保护着。”一边的侍从应下,心中暗暗揣度这个四月姑娘在自家主子心里头的位置。
还是头一回见大人这样认真的为旁人考虑,也是个稀罕事了。
经过府中修建的凉亭,此时正是盛夏,白日里炎热难耐,在外头没一会儿都要热出一身大汗,叫人心烦意乱,而亭中的男子却好似感觉不到分毫热意,一袭蓝衣衬得人格外清冷,人正闲适悠然地靠着亭柱。
亭子的这一面正临着水塘,府宅的主人在里头养了不少鱼,此时鱼在里头游动得好不欢畅,那男子的手搭在栏杆上,手指指节修长分明,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撒着鱼食,引得水塘中的鱼儿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抢夺食物。
似乎察觉到来了人,转过了头,他眯了眯眼看过去,见是萧时景,便自然地打了个招呼,引他过来。
“你爹让我早点把你带回去。”萧时景在亭子里头一边坐下一边开口说道。
“他倒是挺看得起我,还把你叫来专门找我。”亭子里头的男子懒散地喂着下面不断冒出头,期冀般的一张一合着嘴巴的鱼儿。
他的口吻中仿佛是在嘲讽,又偏偏只是毫不在意的说笑的样子,动作始终不紧不慢,十分从容。
他就这样懒懒地倚着亭柱,也不回头,眉眼冷淡而倦怠,却依然艳丽得惊人。
一双潋滟的凤眼半阖,正是醉红楼中的那个蓝衣男子,亦是萧时景此行的目的,颜易。
萧时景对他这样的态度习以为常,并不在意。好歹是教了这小子几年身手,对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早就熟悉了。
京城里谁不知道颜侯爷有个独子,从小护着长大,明明同样是受着万千宠爱,别人都长成了正正常常的纨绔子弟,斗鸡走狗,笙歌美酒,偏偏他就不同,硬是从纨绔子弟里头走出了新的歪路子,不好名,不求利,整日只想着游山玩水,偌大家业只想往外推,没有半分渴求,一天到晚只想往外跑,极为清奇。
前几个月这人又从家里头跑了出来,天罗地网都没能拦住他,把他家的老爷子给气得不清,于是侯爷拜托了萧时景来逮回这小子。
这找人的事儿也算不上什么大事,看在两家的交情上他便应下了老侯爷的请求。
好在当过颜易几年师傅,对他的行事路数有几分了解,于是顺藤摸瓜一路寻了过来,还真叫他找着了人。
“对了,”颜易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扭过头便颇有几分好奇地问他,“听说你被一个姑娘迷得神魂颠倒?这几个月还风雨无阻每天都巴巴地跑去找她?”
萧时景微微蹙眉,似是对他的形容有些不适应,但也懒得多做反驳,“嗯。”简单应了一声,算是回答了他的问话。
颜易见他态度冷淡也并未停下话头,“了不起了不起了萧时景,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你还是个痴情人呢?改天我可要看看这姑娘长了个什么模样,是否及得上我的样貌?”他笑道。京中向来盛传他的样貌美过女子,他也并不在意,此时倒是拿来玩笑。
“你是要带她回京的吧?”
萧时景应了声,“她是我的一位旧识。”算是解释了原因。
颜易眼中闪过了然,不再多做追问,眼皮重新垂了下来,恢复了原本漫不经心的模样。
待萧时景起身准备离去,颜易开口,“小心别伤人伤己,你该知道的。”他并未抬头,仍是喂着塘中的鱼,一副懒散的样子,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萧时景脚步微微顿了顿,随后如常,径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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