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二十一章先生和少女
·第二十一章
10岁的时候她想要养一盆花，和妈妈软磨硬泡好久才被答应下来。
而等到妈妈下班时她满怀期待地凑过去才发现被带回来的却是一盆仙人球。小小的一盆，拿到手里不过是手掌那么大。
她看见了以后觉得很委屈又生气，抓着妈妈的衣服问为什么说好的是要买花，却转眼变成了其他的。明明之前答应得好好的，却到头来又说话不算数。
妈妈劝她说仙人球好养，如果买了花，她什么都不懂很容易就会把它给养死了。
于是她硬憋着眼眶里要掉下来的眼泪，还是接受了这个安排。
因为妈妈的话，所以她赌着一口气，心里想着一定要把这盆仙人球养好，养得高高壮壮的，然后理直气壮地告诉妈妈她也完全能够养好一盆花。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她每天只要一在家就会拿着仙人球瞧，仔细认真观察它的状态，给它找阳光最好的地方放置，小心翼翼地给它加水，还因为听说蚯蚓对土壤有好处所以忍着害怕抓来几条蚯蚓放下去。
她一心祈祷着它能够快点长大。
可是它没能如她所愿，而是在第七天就死了。
她看着它一点点地从生机盎然的绿色渐渐的表面泛起黄斑，再是从深处彻底烂开。最后被妈妈嫌脏给扔掉了，只留给了她一个空的花盆。
她抱着花盆埋在被子里一个人哭了好久。那时候的她依然是不喜欢仙人球的，她想要养的依然是花，想要在房间里种很多很多的花，然而等到她发现仙人球死掉以后就知道，她再也没有机会向大人反驳辩解去争取这个养花的权利了，因为连她自己都没办法保持着自信去认为自己有天赋有能力去养一盆花去好好地照顾它。
养花需要天赋吗？她不知道。但那时候她开始确信自己是没有这种天赋的人。
渐渐的，在后来她就真正的打从心底里相信自己一点都不会养植物，而且也不断告诉自己她再也不想要养花了，她讨厌养花，她这样劝慰自己以抚平因为缺乏天赋而委屈的心。
她害怕看见花也跟仙人球一样一寸寸地烂掉的样子。就像是一个人相信自己得了一场不治的瘟疫，她便害怕喜欢的东西都会因为她的自私被感染至死。
越是喜爱与渴求，是否就越是得不到？
此时她捏着套圈无意识地闪过乱七八糟的许多画面。也许是人对失败的经历常常是永志于心的，哪怕刻意去遗忘不愉快，也会在某个相似的挫败中猝不及防地回忆起一切曾经的狼狈与遗憾。就像是一簇火苗可以激起滔天火海的熊熊之势，将所有的自信与笃定都跟着燃成灰烬，叫她后怕，叫她畏惧。
死去的仙人球、刚拿到就失手摔碎的水晶球礼物、因为错过时间没能参加比赛评选的水彩画和那时老师看向她时脸上惋惜的表情……又比如她现在想要的这个陶瓷还有……陆叙……
人生里好像总会阴差阳错地错失一些东西，哪怕你再喜欢、做得再努力也还是抓不住，仿佛命中注定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失去。甚至很多时候，你的努力反而在最后成为你更加懊悔难堪的理由。
既然结果是这样，我当初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事？早知道就不做这么多余的事了该有多好，废了那么大工夫还一无所获，看上去真的很丢人。我本来不该付出这么多的……
她的手颤了颤。
刚要从指尖飞出去的套圈立时偏了方向，最后只落到了离她脚尖不到半米的距离。
还剩下三次机会。
摸着手里被捏得发热的套圈，她停了下来没再继续扔。
她放下手，挤出些笑容，“算了，我……”她想和陆续说她不想要了，她们走好了，这个套圈游戏都是骗人的，一点也不好玩，而且不划算。
她本来有一大堆理由可以搬出来同他讲，然后顺理成章地让自己放弃。
可是对上他了然的目光时，那些轻率任性的借口却统统都化成了泡沫，啪嗒啪嗒，一串挨着一串不断地破碎开，溅落在地上。
他半蹲下身，捡起地上被她松手后掉下的套圈，轻轻地拍去了上面的土，“小喜，如果你想要的只是陶瓷，那么你现在就可以从老板那里拿走它。”
“但有点奇怪，我发现你现在更像在跟自己打一个赌。”他说话时清醒而理智，带着观察后的确信。
她垂下头，不敢看他。
他说得没错，她在和自己打一个赌。苏喜想，她现在的样子大概很丢人，像是赌场上赌红了眼睛以后发现自己即将赔得一无所有的赌徒。
她该及时收手的，何必要叫自己更加难堪。她攥紧了手指，掐的手心发疼，想要假装满不在乎地和他说笑几句，却咬着唇无法说出违心的话。
她觉得自己幼稚，像是小时候想要用种仙人球来向妈妈证明自己能够种花这件事情一样，固执地写好了自己的游戏规则，给自己规定了通关成功与失败的结果。仙人球死亡，游戏失败；仙人球存活，游戏继续，得到养花机会，进行下一关。
而现在她卡在了仙人球的这一步，明知道这场赌不可理喻，明知道很有可能失败，却还是不甘心地想要继续往下走。苏喜为这样的自己与如今尴尬的局面感到沮丧。
她盯着脚尖不吭声。
陆叙看她低下头拢着手的样子，她什么都没有说，不说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较劲，也不讲自己要怎么办。闷闷不乐，像是别扭地想要人猜出自己心中所求的孩子，带着些贪心与任性地希望能够获得大人的允诺。
他有些模糊的念头，影影绰绰从心头一闪而过。
“还剩三个套圈了，小姑娘你要不再套点别的试试，反正老板都答应送你了。”围着地摊的路人没听见他们的对话，只是见她没有动作不由催促着想要看热闹。
苏喜被这一声喊得警醒过来，她看了眼陆叙手上拿着的三个套圈。
缓慢而艰难地说道，“那我……”
陆叙握着仅剩下的三个环递到她眼前。
苏喜不解地望向他。
“还继续吗？”他的声音温和。
她没有伸手去接，偏了偏脸，“我以为你不会想让我继续。”
“毕竟一看就是血亏。”她的睫毛颤了颤，满不在乎地说道。
“可是我想看见你赢的样子。”他的眼眸中蕴着笑，低头看她时泛着柔柔的亮光，“而且——”
她愣愣地看着他，“什么？”
“我也想知道你的赌注是什么。”他轻笑了声，而后又很快敛了笑，抬起另一只手朝她伸出小拇指做出拉钩的手势，“你不是和自己打了赌吗？那我们也做个约定，你赌赢的时候，告诉我你的赌注怎么样？”他朝她眨了眨眼睛，同她打着商量。没有半点顾虑的样子，仿佛陪着朋友玩一场游戏一般兴致勃勃。
也确实是游戏。
她应该拒绝的。她一个人在这里较劲就已经够傻了，何必好端端地平白无故还要把他也拉进来陪她一起在众人面前犯傻丢人当这个傻大款。
如果在这里花光了身上带着的所有的钱要怎么办？如果最后还是套不中怎么办？明明是个这么大的人了为什么还能做这么不着调的事。
“别担心。”他摸了摸她的头，随后展开她握紧的拳，将剩下三个套圈仔细放到她的手上。
后面等着的人见他们还在磨蹭，有些不耐烦地催促。
他笑着扶着她的肩叫她转过身，而后轻推了一把。
苏喜茫然地站在地摊上划开的界线前，周围人的劝告、打趣、笑闹声像是潮水般骤然拍打向神经，却又在下一秒飞速地从她纷乱的思绪中退下。
她定了定神，清空了所有思绪，只集中在了手握的套环上，把握着扔的角度和手腕的力度。
第一个。落空。
她的手缩了一下，却还是毫不犹豫地从左手接过了第二个套圈。
第二个……
“哇！”
“居然中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直围在地摊边看她套圈的这群人先激动地欢呼出来，像是自己套中了似的。
她在原地呆了几秒，才恍惚意识到自己居然真的套中了。
幸运女神在这一刻终于降临到了她的头上。这叫她自己都有些无法相信。
而随之而来的是心中一下子涌上来的喜悦。
她下意识地转身，目光在人群中寻找陆叙。
他看到了吗？她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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