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十三章四月与春（全息）

第十三章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正是因万物有灵，才生诸多奇怪。”

        “……草木金石有灵，当其脱胎于原本躯壳，以灵塑现新生，则称之为化灵。其新生之躯不再拘于本体，天地自在，皆可遨游……”

        “业障所化、苍天所惩者，必与灵相斥，此消彼长，故而魔气渐盛。入魔者，怪异渐生……禹逢春！”

        突兀一声怒斥，厚重的玉简迎面砸来。

        禹逢春一个激灵，“师父，这是作甚。”连忙躲开势如风雷汹然袭来的板砖似的玉简。

        “我可没睡着。”他深感冤枉，看了眼被砸出火星子的桌案，倒吸了一口凉气，“师父，未免过于狠辣了罢。”

        “你当我真瞧不出你在跑神吗？”中年面容的健壮汉子冷哼一声，“狠辣？这次倘若再挂了我的族别史这门课，你就不要再想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了。”说着人高马大的中年汉子身体力行，就要抽出身侧长剑。

        ”师父不可。”禹逢春赶忙滑跪阻止，矮身将那拔剑的手死死抱住，伏在师父跟前，“万万不可啊师父。”他震声道，“您怎能如此独断专横！”

        喜以为武力恐吓生效，弟子即将大彻大悟、痛改前非的章度：“……？”嗯？

        我倒要看看你还准备说什么鬼话。

        “现在砍了我，您倒是一了百了，您让剩下的二十八位师父如何是好。”他犹自振振有辞，“他们亦在排队等着取走弟子我的性命呢。”

        “……？？？”听听，听听，人言否？

        族别史师父章度气不打一处来，痛恨自己竟给了对方说话的机会，“臭小子你还有脸说！真真是将蓬莱的脸面丢尽了！”

        “简直是我带过最差的一个弟子！”

        “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身着广袖长袍，气质儒雅随和宛如人间教书先生的仙君苏子仪温柔笑着，阴阳怪气道，“这么简单的东西都记不住？还敢找我来补课划重点，好大的一张脸啊。”

        “世人都道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教书。”灵药峰知名的儒雅随和苏子仪心态宽和地分析，“想来你我前生皆作了不少孽，以至于今生，有了这段师徒孽缘。”

        “啊这……那……师父……”不成器的师兄弟们成群挨挤在药圃中，在师父毫不留情的言语打击下如同怯怯的小鸡仔，犹犹豫豫，欲叽又止，“您……那您……”还……能给划个重点不……？

        期末考前和老师的对弈，同恋爱是一样的道理——有些话，一旦错过便注定不再有机会说出口。而有些重点，一旦错过便注定不再有机会从师父嘴里问出来。

        苏子仪叹气，“也罢，滚吧。”对着座下还欲挽回这段廉价师徒情谊的弟子们说道，“趁着我心情尚佳，”文雅随和但是看不出心情佳在何处的男人垂眼整理着衣袖，“十息之内，从我的药圃中消失。”他修养极佳地温声道——如果不看他手上握着的跃跃欲试的钉耙的话。

        “……好嘞。”敏锐察觉到森森杀气的笨蛋小鸡仔们成群地踉跄逃离这片死亡药圃。

        “蠢笨这种事，应当不会传染吧？”苏子仪望着逃窜远去、背影不大聪明的众弟子，幽幽叹息，苦恼道，“可别损了我宝贝药草的灵性。”

        语罢，仙君手中钉耙幻化作水壶，抬手间水壶倏地升起，圆肚的青玉壶如朗月浮空，壶身微倾，壶中小世界所蕴养的灵泉水便如雨般纷纷扬扬洒落，浇灌了满园的灵草。

        日出东方，其华耀耀，待到园中雨歇时，只见灿然光晕之下，一道彩虹在未散的水雾中若隐若现。那烂漫虹彩映于篱笆后，笼罩于绿意葱茏的草色上。

        其色绚丽，如梦似幻。

        在期末考核逼近，蓬莱众弟子各显神通、各展其能之时，唯独资优生拥有了格格不入的漫长悠闲时光。

        “仙山上的灵土皆不受术法控制，免栎没告诉过你吗？”

        如此从容不迫，除了云真还能是谁。即便是老练沉稳如御剑峰大师兄辛永栾，在此时恐怕也是泡在藏书阁内沉迷于复习，唯独他仍悠哉悠哉有功夫看她笑话。

        话音落下，云真已走到跟前，低头，正对上小树精狰狞的脸，“噗嗤——”

        他掩唇，口中却仍然发出了声。

        小树精：礼貌得毫无诚意可言……虽然我在丢人，但你笑得未免也太大声了吧。

        “……你不用准备期末考核的吗？”怎么还能这么无聊地在一旁看她的热闹。

        “何需准备？”像是奇怪她所说的话，“不都是往日温习过的课业么？”云真道，“将学过的知识再重复一遍，这很难吗？”微妙的反问句。炉火纯青的凡尔赛文学基因可见一斑。

        好了，不要再说了，你这个凡尔赛宫小王子。

        为了防止破坏在第四五六章中塑造的对云真的友好形象、暴露出对于万恶优等生充满嫉妒的丑恶嘴脸，她决定单方面终止这个话题。

        于是跑偏的思路终于回归到了最初，她重新思考起方才他所讲的，“你说，灵土不受术法控制？”小树精坐起身。

        “看来免栎这个师父做得确实不称职，竟没告诉过你。”云真摇头，却又是意料之中，毕竟是免栎那家伙，即便不去动用测算之术，也料想得到他不会好好教徒弟。

        “蓬莱仙山的灵土与别处不同。”他道，“你听说过蓬莱不生凡树吗？”

        四月点头，这个免栎有说过。

        “这归根究底是因蓬莱之土不愿接纳凡尘根种。”云真说起这件事，表情亦有些微妙，“灵土高傲，不愿屈就于凡俗庸碌，故而有了仙山容不下凡树之说。”

        “……”表情逐渐离谱……说真的，他不是在驴她吧。

        小树精蹬了蹬脚上的泥，明明就和普通泥巴没什么两样，也未见高傲的泥巴奋起反抗将她这株来自凡间的桃树从蓬莱树精地下群聊间踢出去。

        云真看出了她的不信任，从袖中取出一样物什，在她眼前晃了晃。“可瞧好了。”

        “什么……”她正要问，便见他倒了一把棕色颗粒状的东西，像是某类树种。

        云真蹲下身，默不作声地在泥土中将其埋下，又朝她招招手。

        小树精给面子地凑过去看，“你放的是什么？”

        “没见着有什么特别之处啊。”她端详着地面的泥土。

        云真神秘地笑了下，“嘘。”他姝丽的面容上难得的泛着孩子气。这个灵谕宗鼎鼎有名的少宗主不顾仪态地坐在乱糟糟的泥地上，同她一道等待着，仿佛两个正在上自然科学实践课的初中生。

        随后很不自然、很不科学的事情就在两人的注视下嚣张地发生了。

        一只软叽叽、质地类似史莱姆的东西从地底探出来。仔细看的话，像是一颗泥巴颜色、中了毒的果冻，表面还带着亮晶晶的、如同涂抹了闪粉一样的色泽。没有分化出手指的圆手在探出地面后摊开来，手心扑簌簌地落下了几颗棕色的颗粒。就是云真刚埋下的不知名树种。

        直到确认掏干净后，那只半透明的软糯触手才放心地缩回了地底。

        四月捂着嘴巴凑近，对着云真新奇地指了指刚刚触手冒出来的地面，那块土地竟然丝毫看不出曾有生物触动过的痕迹。

        云真没有回应，而是将掩埋种子的动作又重复了一次。

        在小树精期待的瞩目中，触手果然又冒了出来，同样是将树种从土里丢出来后便利落撤退。

        常言道事不过三，但云真的行事往往很难依照常言推测。他在第二次之后又如此这般地重复了第三、第四、第五次。

        非常的过分，是连旁观的小树精看了都觉得他说不定真的是个变态的程度——更不用说和他反复推拉以至于要多次出门丢垃圾的小触手。

        从它扔垃圾的动作一次比一次粗暴就可以看出软糯小触手的拳头已经梆硬。

        终于在第六次，一直只在关键时刻伸以圆手的地底生物从下面爬了出来。

        圆手是最先探出来的——不忘初心地扔了个垃圾，然后便是一只圆脚露出地面。神秘的地底生物像是抱着个横杆的熊猫吭哧吭哧地努力将自己从地下翻上来。

        这时四月才得以顺利地看到它的样貌，是像果冻一样的半透明泥巴崽。没有让人san值狂掉的奇形怪状，它只是朴素的人类幼崽形态果冻。

        泥巴崽费劲爬上来后气势汹汹、目标明确地扑向不知何时站起身的云真，“又！是！你！”软叽叽的声音咬牙切齿，冲着罪魁祸首怒喊着，pia叽扑在了他的膝盖上。云真将它拎起来后，白色的外袍下摆便留下了个分外醒目的人形泥浆印记。

        泥巴崽呼呼地将两只手甩得像是风火轮，不光在他的白色衣袖上劈劈啪啪地溅起一道又一道泥点，还无差别地向四周发射。灾难现场不过如此。

        小树精抹了把脸，呸了两声，赶紧从他身边躲开。此时她对云真的认知已然从可靠的预言家变成了能可靠预言的变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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