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画屏初会
宦者令迈着轻盈的步伐,润了润嗓,压低声音呼唤着:“陛下——”
刘彻睁开惺忪的睡眼,扫过四周,方才气定神闲,端正身子,“何事?”
“严大夫求见,在外边候着。”宦者令温声道。
“叫他进来。”刘彻松了松腰,衮服折叠的褶子立刻消失不见。
因着刘彻祭祀高庙时被汲黯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十分恼怒,不知此刻心情如何,更怕他迁怒于己,严助遂小心翼翼地走近宣室,大气不敢喘。
“臣恭请陛下圣躬安。”
“朕安。”
刘彻语调随和,想来没有那么恼火,严助长长舒了口气。
“卿以为汲黯此人如何?”刘彻眉眼狭长地看向他。
汲黯?难道说陛下还在为他劈头盖脸训斥自己而耿耿于怀?严助欲言又止,想了又想,听陛下口气并未雷霆震怒,显然不是想要追究严惩汲黯的意思。
“臣以为汲黯任执事并无过人之处,然其忠心耿介,乃辅佐少主不二人选,即使是孟贲,夏育之勇也不能撼动他的志节。”
严助说罢抬头暗暗瞥一眼刘彻,见他脸色沉静这才信心倍增。
刘彻叹息道:“古有社稷之臣,至如黯,近之矣。”
虽然汲黯几次三番将自己搞得灰头土脸下不来台,但刘彻亦深知忠言逆耳,汲黯敢于直谏,忠直严正,是为君者的镜子。
“臣此次特意来向陛下举荐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严助字字铿锵,生怕不能勾起刘彻的兴趣。
刘彻一言未发,抬眼看了看严助。
严助便壮了壮胆,继续奏陈:“此人乃臣之同乡会稽郡吴县人,名叫朱买臣,数月前随上计吏来到长安,素喜读书,饱览古今,无所不知,虽身处困境然富有才华,是个难得的奇才。”
严助口若悬河极力推荐,刘彻素来求贤若渴,于是一拍即合。
“既然是个难得的人才,朕便见上一见。”
严助心下松了口气,总算为朱买臣争取到机遇,不负所托,于是顿首叩拜:“臣谢陛下恩典。”
“既然他与卿是同乡,卿接下来作何打算?”刘彻手指敲击着身前的案几,意味深长。
严助惊了满头大汗,难道是要让朱买臣取而代之,示意自己主动辞官?
见他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刘彻便说出用意:“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卿以为如何?”
严助顿时豁然开朗,原来是要派遣自己去家乡任职。“臣谢陛下隆恩,必定殚精竭虑,造福父老乡亲。”
刘彻淡淡一笑,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往前走近。严助趔趔趄趄移动几步,停在台阶下。
刘彻抿了抿嘴,颇有难启之言,但想到那如花似玉的美人流落在外便觉心痒难耐,于是旁敲侧击:“闻卿如夫人乃鲁元公主一脉?”
严助连连应下:“正是。”
“如夫人兄弟姊妹几何?现居何处?”刘彻神情庄重,斜眼注视着他。
严助抬头对上刘彻严肃认真的表情,不免紧张焦灼,天子忽然提起张真和她的兄弟姐妹,难道其中有什么玄机?
“贱内兄弟三人,均在中山国。”严助趁刘彻思忖之际擦了把脸上的汗珠,一脸茫然地看着刘彻。
这么说那女子并非张真姐妹,也许只是恰巧在她身边?刘彻晃过神来,见严助疑窦丛生地看着自己,遂掩饰道:“兄弟三人,难道没有贤才向朕推荐?”
严助自以为刘彻爱屋及乌恩赏妻族,忽觉喜从天降,感动肺腑。
但心下一想,天子之意究竟是指责自己对待舅兄不够诚意还是另有所指?不推荐舅兄恰恰说明自己不存在任人唯亲的嫌疑,所以他判断天子之意应是后者。
不过既然天子说到推荐,倒不如趁机讨个恩典,张真长兄通诗书文狱,倒还有些才华,不如试探一下:
“大舅兄或可差遣一二。”
刘彻原本只是怕他多心随便敷衍搪塞,却不想严助竟当真。
“卿此去会稽郡,授郡守,主治一方,望卿克勤克勉,不要辜负朕的一片心。”
严助闻罢感动的老泪纵横,伏地叩首:“臣谢陛下隆恩,定不负陛下知遇之恩。”
严助出禁中返程途中偶遇堂邑侯陈季须,陈季须乃陈午之子,母为窦太主,陈午死后承袭爵位,不过此人游手好闲,行为不检,严助碍于他皇亲国戚的身份便以礼相待。
“闻大夫即将走马上任,某已在闲春居设宴为大夫践行,不知大夫可愿屈尊?”陈季须使了个眼色,若有所指。
严助见状便想一探究竟,“严某恭敬不如从命。”
闲春居位于宣平门最繁华的街道,环境优雅,春来淫雨绵柔,鹧鸪啼鸣,杜鹃花开的正艳,室内燕赵美女如云,酒食味佳,达官显贵常趋之若鹜,嬉戏玩乐。
陈季须包了间上好的雅间,严助抬头看了看,显然他是有备而来,陈季须纨绔子弟一枚,母馆陶公主逝世,他又不得圣心,无非游走瓦肆之间,因此在严助看来,陈季须多半是有求于己。
入了雅间,酒菜上齐,陈季须敬酒只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迟迟不肯表露心迹,这让严助摸不着头脑。
席间陈季须家仆来禀,马车失控冲撞了贵人,请他速速前去亲自查看。陈季须眼珠一动,立即脸上堆满了笑容,拱手致歉:“大夫稍后,某去去就来。”
严助颔首只觉得这顿宴席吃来好没意思,于是拂袖准备离开。
“大夫,这就要走了?”
娇柔的声音响起,一性感娇媚的女子掀开珠帘,迎面而来。
一股馥郁的芳香扑面而来,噙了严助满鼻,只见她面若桃红,唇色饱满,让人忍不住想嘬上一口。
“陵翁主。”严助拱手致礼,声音温柔。
“大夫请坐。”刘陵伸手示意,待严助回席,便绕到他身后,像条粘人的蛇,双手缠绕着他的颈肩,弱柳扶风偎在他身旁。
严助心头一震,身子一动不动。温香软玉在怀却难推辞,只是淡淡吱了声:“所以此番设宴是陵翁主宴请严某?”
刘陵细软的手指从他额间下滑,在他的薄唇处短暂停留轻轻摩挲着,指尖滑到他下颔时用食指轻轻勾起,往上一抬,又将身子向他倾斜,严助微微一惊,乳白色沟壑甚是诱人,一对花苞似绽非绽映入眼帘。
“严大夫以为呢?”刘陵失声一笑,声音温柔欲滴,不待严助出声,她便坐到他腿上,红唇勾住了他的薄唇肆意缠绵。
严助伸手想着推开她,刘陵抓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抚摸着饱满丰润的花苞,舔舐着他的薄唇,霎时间严助血管爆棚,一把搂住她的蛇腰疯狂摩挲,刘陵三下五除二将他袍子剥离,身体渐软,严助顿时春潮涌动,与刘陵春宵苦短。
张真等了一宿不见丈夫回来,趴在矮几上睡到黎明,严助蹑手蹑脚地进门,见张真在矮几上熟睡便给她披了肩帛,张真从睡梦中缓缓清醒,见到严助略有不安的脸。
“夫君面圣可还顺利?”
他昨日面圣一夜未归连带着随身的家仆也没有捎回来信,因此张真忧心一夜。
严助眉头一松,挤出一个笑脸:“贤妻不必担心,陛下已经恩准接见朱兄,还准许我衣锦还乡,授会稽郡守,秩两千石。”
“会稽郡守?”张真心里盘算着,虽然会稽郡守乃秩两千石高官,但毕竟属于地方官吏,远离长安政治中心,天子这番安排莫不是明褒实贬?
严助见她愁眉不展,心事重重便拾掇了笑颜,“贤妻勿忧,朝中凡位列九卿者无不任职郡守,主治一方。”
他想以晋升“九卿”为由安慰张真。
张真愁容褪去,方才责问起他一夜未归:“夫君面圣一夜未归,叫我苦等,可知我有多焦虑?”说罢别过身子,挤出两颗泪珠。
“让贤妻担忧,我罪该万死。”严助躬身赔罪,见张真不依,便屈膝在他跟前,朝自己脸上轻轻拍了一掌。
张真见状当即阻止,半嗔半笑:“夫君下次若再这样,就是把自己打死了,我也不会再心疼的。”
严助心底一阵冷风刮过,身子微微抽搐,像只小奶狗屈步向前,连连赔笑:“不敢,不敢。”
李广利猎了几只白狐,用狐皮做了件上好的披风,候在兴乐坊两天两夜,只等夏御房出门,才亲手交给她。
夏御房看着雪白的狐裘披风,自以为是送给李妍,便殷羡道:“妍妹妹真是好福气,有李大哥这样的兄长。”
李广利听她这般称赞,顿时心花怒放,挠挠头,憨笑着:“这是送给夏姑娘你的。”
夏御房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上次多亏了夏姑娘,没什么好报答的,区区陋物,望姑娘不要嫌弃。”李广利声音温柔,脸上涨的通红。
夏御房看着他这副憨厚模样,与她素日见过的男人大相径庭,他举止端庄,眼神纯净,是个地地道道的好人。
“那我且收下,不过只此一次。”夏御房嫣然一笑,接过狐裘披风,身后僮仆替她接过送入卧房。
李广利紧张地搓手,抬头看了她一眼,温声询问:“夏姑娘要出门?”
“嗯。”夏御房应声,抬眸凝视着他,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我正想去买些青梅。”
回顾身后,夏御房迟迟不见僮仆。
李广利立刻接话:“我知道附近有新鲜的青梅树,结满了梅子,酸甜可口。”
夏御房兴奋地看着他,眉眼弯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李广利看的出神,淡黄的衣裙映衬着她雪白的肌肤,眉如远黛,唇若樱红,裙裾如鱼尾微微卷翘,端的美丽脱俗。
李广利扶她上马带着她来到郊外一户农舍,大门紧闭,门檐上结着蛛网,二人呼喊主人数声,无人回应。
此地无主!二人竟相肯定,相视一笑。
农户家黄土夯成的围墙外一株枝繁叶茂的青梅树枝桠向外旁伸,垂落在墙外,满枝绿油油的青梅绿油油,数不胜数。
李广利摘了一颗果实饱满的青梅,卷起袖子轻轻擦拭,递给夏御房,她一口咬下去,香脆可口,汁液酸甜,甘味无穷。
“青梅很脆,酸甜可口,李大哥再摘些,妍妹妹肯定喜欢!”夏御房掏出布帕,李广利钻进树枝底下,将摘下的青梅放在夏御房布帕里。
布帕已经塞满了青梅,李广利便抽身不再采摘,帮着夏御房整理青梅,忽然一声狗吠吓得夏御房花容失色。
“李大哥,你快看!”
夏御房指了指迎面狂奔而来的两条土狗,一黄一黑,四蹄矫健,迅如闪电。李广利顺眼望去,大惊:“不好,主人家放狗来追!”
李广利拉着她的手迅速逃窜,但好在李广利脑子清晰,拉着夏御房向马匹方向狂奔。
“快,上马!”
李广利迅速扶她上马,纵身上马,疾驰而去,夏御房布帕里的青梅稀里哗啦散了一地。
骏马飞驰,远远将恶犬甩在身后,夏御房长长的舒了口气,捂着胸口紧张急促渐渐褪去,回想着刚才狼狈的场景失声大笑。
李广利听得她爽朗的笑声,高兴之余却有不解:“夏姑娘笑什么?”
夏御房红唇微抿,脸色红润道:“真是好险,从未这般险中求生。”
嘴里说着险,心里却对险中求生的刺激体验恋恋不忘,甚至回味无穷,李广利听出她的欣喜,心里暖和和,有些自豪。
他放慢驰马速度,双手环过她的腰身两侧,竟发现此刻与她这般亲近,乌黑亮丽的头发散发着淡淡的芬芳,她身子柔软得像一团棉,皮肤像丝绸一样光滑。
流云如碧,长空万里,草长莺飞,蜂环蝶绕,似有槐香飘来,李广利只觉得春光明媚,岁月大好。
夜黑如漆,华丽的床帷微微飘动如月移梢头,寂静时恰如碧波无痕。
飘……
不飘……
刘彻辗转反侧,歪斜着身子,一手枕着脑袋,观摩着床帷飘动,然寝殿内四下密不透风,床帷迟迟不见飘动。
“呼——”
刘彻长长吸了口气,呼气吹向床帷,顿时婆娑舞动,像女子倩丽婀娜的身影。
“陛下?”
身旁的嫔妃听到他吹气的声音,轻轻揉了揉他的身体。
刘彻越想越不对劲,那日头戴木簪的女子衣着打扮朴素,他可以肯定不是什么贵妇,严助之妻只有兄弟三人,她并非张真姊妹。
可是换个角度想想,她若是张真姊妹必然锦衣玉食,怎会穿着简陋单薄呢?
这不通!不通!
不是张真姊妹,那极有可能是侍女奴婢?
笨!现在才想到!刘彻心中暗骂,拍了拍脑门,立刻“咻”的起身朝外大喊:“苏文!”
宦者令推门而入,徐徐来到跟前:“陛下有何吩咐?”
“严助走了吗?”
“陛下,严大夫领了大印,昨日午时已经出了长安城,往会稽方向去了。”
刘彻蔫了,像被霜打的树枝,挥了挥手,宦者令小心翼翼地退出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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