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画屏初会
眼看着刘彻抱得美人归,刘娉心愿即将达成,刘陵便恨得咬牙切齿,焉能让他们姐弟这般称心如意?
刘陵左思右想,必须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痛不欲生才好!但她仔细琢磨一番,这个时候向李妍动手准落不着好,刘彻派了不少人暗中保护着她。况且他现在正在兴头上,此时去为难李妍,刘彻非把自己皮给扒了。
动不了李妍,那就只好报复刘娉,让她痛苦的事情非她的情郎卫青莫属!刘陵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虽然自己无法接近卫青,但他身边总有人可以接近。
刘陵唤来家丞,吩咐道:“你去帮我做件事。”
家丞上前来,刘陵在他耳边低语,告诉他自己的计谋,命他依计行事。家丞领命后出门施行,暗中买通一位相士,托他办事。
相士得了好处便鼎力相助,专心候在卫青府邸旁,待他府中侍女出门时佯装过路人,将侍女拦住:“在下精通相面,无所不灵,人称’活神仙’,姑娘可愿一试?”
侍女付之一笑,本不愿搭理,随意应付道:“多谢活神仙的美意。”
占卜师将她拦住,声音微弱却咬字清晰:“姑娘细眉曲横,山隆齿弓,实乃贵人之兆!”
侍女暗自窃喜,虽不知真假但心里却洋洋得意,相士见她已然心动,便趁势说道:“在下以为姑娘相貌秀丽,眼带笑意,必定兴旺家宅,多子多孙,将来非富即贵,必定是托身权贵显赫之门。”
侍女笑意渐无,眉眼透着几丝愁闷,她低头暗暗瞥了大将军府邸一眼,旋即感伤地收回视线。
相士见机便从袖里掏出一个小陶罐,小心翼翼地凑近她,指着小陶罐,压低嗓子道:“只要姑娘有了它,保管事半功倍。”
侍女惊诧万分,脸色慌张,不敢收下。相士将小陶罐塞进她手里,叮嘱道:“他日姑娘生儿育女,鱼跃龙门,再来感谢在下。”
相士言罢拂袖离开,侍女颤巍巍地将小陶罐塞进袖里,低首回到大将军府邸。
卫青为人敦厚实在,身尊隆贵,府中侍女对他感恩戴德亦芳心暗许,恨不能成为他床榻之人,只是碍于自己身份低微,又有卫青的恩情与威严在,不敢有逾越之举。
相士三言两语将那侍女的情愫推向顶峰,倘若真能为大将军绵延子嗣,死了也甘愿。这般想着,良心好受了些,侍女便打开小陶罐,将药粉洒进酒食里。
卫青素来善待身边人,未曾多想,只是照例用餐,但这次却陷入意乱情迷之中,将侍女宠幸,其他两名亲近侍女闻悉后纷纷挤兑唾骂于她,那侍女唯恐把柄被抓,更担心她们联手整顿自己,干脆来一场姐妹情深,有好处大家一起分享,一来二去后谁也不再纠结此事,共赴鸿蒙之境。
卫青领军塞外,刘彻仍旧满腹心事,匈奴狡诈无信,击退一次又卷土重来,反复无常,致使边境战事不休,要解决这个问题,必须要将匈奴主力军歼灭,让他们无力重整。
自河南之役大捷后,匈奴于长安的威胁从根本上得以解决。刘彻使原有的陇西,上郡,北地三郡恢复秦时的规模,大汉势力北越今鄂尔多斯,西进沙漠北部,但匈奴仍数次寇边,及入河南,侵扰朔方,杀掠吏民,为确保河南地,朝廷于元朔五年、六年两次大规模反击匈奴于漠南,攻打单于和右贤王主力,迫使匈奴北遁沙漠苦寒地区,史称“漠南之战”,此役成功地切断了匈奴东部和西部的联系,但匈奴实力依旧不容小觑。
巍巍與图,炎炎皇汉,刘彻深眸凝视,山河壮丽,岂能负哉!漠南大战反攻以来,军事上取得节节胜利,在北部边境构筑起严密的军事防线,并加强经营和开发河南地,巩固军事部署和战略地位。
漠南大战后,匈奴单于及左贤王仍然具有相当的实力,威胁北部边境安全,刘彻酝酿着将北部边境军事防御阵线向北部推进,将战场向匈奴地域迁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恰恰与霍去病的思路不谋而合,轻装上阵,远程奔袭,开辟新的战场。
要想对匈奴实行最强有力的反击,军费问题首当其冲,不解决这个问题,军队便无法凝聚力量,刘彻召开御前会议,除朝廷公卿大臣外,另添加侍中桑弘羊参与机要。
桑弘羊出身雒阳富贾之家,精于心算,天赋异禀,十三岁入宫随侍,长期跟随刘彻伴读,深谙天子欲彰文治武功,扬威殊俗,故而上书建言:“汉有匈奴,如木生蛀虫,亦如人身染重病,如不加以医治,则病势渐重。周朝末年,诸侯国之间互通婚姻,签订盟约,然朝夕之间毁约弃盟,不讲信用,更何况匈奴,反复无常,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唯有以武力征伐,才能使边境安宁,天下百姓再无硝烟。”
刘彻引以为是,授桑弘羊侍中,陪伴在侧,桑弘羊随驾多年,了解朝廷局势及边境战事,且长于理财,对国家经济颇有见解,刘彻十分看重他的才能。
大农令郑当时见桑弘羊出现在御前会议中,立刻便领悟天子的用意,看来这次会议重在财政,所幸更置赏官名以来,自己早就有准备,悉心摸索后找到一条致富之道,奏曰:
“文皇帝时,晁错曾言,今法律贱商人,商人已富贵矣;尊农夫,农夫已贫贱。富商大贾囤积居奇,发国难财,发放贷子钱,取息过律,屡禁不止。王侯宗室,垄断盐铁山泽,鲜于缴纳貢赋,陛下虽富有四海,却无利可享,臣请将少府所辖盐铁归入大司农,使盐铁收归官营,充盈国库。”
汉承秦制,少府为皇室管理私财,课征山海池泽之税,负责宫廷衣食住行等费用,提供赏猎游玩等服务,相当于皇帝的私库,而大司农则负责整个国家财政问题。
刘彻看向桑弘羊,征询他的意见:“卿有何见解?”
桑弘羊答道:“战事不休,外患不止,农夫除却地税外,仍要筹备现钱缴纳算赋、口赋、更赋及承担徭役,负累沉重,倘若再加征赋税,农民不堪其苦必群起对抗朝廷,故不宜加征弥补军费。天下钱财何其多,却并不掌握在陛下手中,何也?本朝立国以来,允许民间冶铁煮盐,富商大贾垄断盐铁生产和买卖,家财累计巨万,臣以为应实行盐铁官营专卖,从富商大贾手中夺回盐铁经营,如此能使国库充盈,军费糜资迎刃而解,更能打击豪强,稳定天下人心。”
“善。”
刘彻非常满意,当即任命桑弘羊为治粟都尉,主管全国粮政协助郑当时,桑弘羊亦由宫廷侍从一跃出仕,正式步入仕途。
推行盐铁官营必须要物色得力能干之人,最好精晓盐铁营生,只有一个桑弘羊显然不够,这么大个国家,必须要扩充人手。刘彻将目光落在郑当时身上,他既然主张盐铁官营,便由他召集能人,但不知他心中可有属意人选,不免问道:
“卿心中可有推行盐铁官营的才俊?”
郑当时再拜,答道:“臣正想向陛下举荐三人,济南亭长颜异,为官清廉正直,深受百姓爱戴;齐国盐商东郭咸阳和河南铁商孔仅,他二人精通盐铁经营之道。”
“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但见他胸有成竹,想事周全,刘彻大为畅快,“卿可安排他们入宫,朕见上一见,酌情任命。”
“谢陛下!”郑当时拘礼拜谢。
议罢国事,刘彻闲暇之余不免思念着李妍,盼望能与她早日相见,左等右等熬到姚芳草顺利生产,传唤李延年加以封赏,顺便借封赏之机,由使者之口向李妍传达自己的思念之情。
姚芳草顺利产下一女,李延年出宫回到家中探望当日,李广利亦奉旨归家,见到刚出生的女儿,激动地热泪盈眶,堂堂七尺男儿,潸然泪下。
一家人整整齐齐相聚此刻,但李广利才刚踏进家门,李季见到他便扭头出门负气离开,不愿与他多说一句话。
“芳草,辛苦你了!”李广利满怀感恩地握住妻子的手,泪水浸湿了他风吹日晒后黑黢黢的脸。
他的脸上平添了皱纹与浅浅的伤痕,想来是军中磨砺留下的,姚芳草捋了捋他凌乱的鬓发,心疼不已,却又怕他担心,故作颜开:“妾身一切都好,夫君不必担忧。”
李延年见他们夫妻情深,数久不见,定然有千言万语道不尽,便将李妍拉了出来,同她说起正经事:“哥哥先恭喜小妹,陛下已命太常择定五月廿一行仪。”
李妍垂眸不语,这一切好像是做梦一般,扪心自问,她总是会不经意间想起刘彻,他的热切,温柔与豪情,这些都是活灵活现存在自己的记忆里,但真正要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她的心中反而涌现出脆弱感。
将来的事情是说不准的,既然说不准,又何必庸人自扰,倒不如既来之则安之。
李延年见她展露笑容,心中释然,提议道:“小妹两日后入宫,届时为陛下献舞,想来陛下还没有见识过小妹的舞姿。”
“哥哥也没有见过,怎么知道我会不会跳舞呢?”李妍歪了歪脑袋,露出可爱的模样,一双眼如横波粼粼,晶莹透彻。
李延年大声笑了笑,说道:“小妹自幼跟在母亲身边,耳濡目染焉能不会?”
李妍莞尔一笑,看向屋内,忽而愁眉不展,入宫一事,尚未告诉李广利,不知他会作何感想,他会支持吗?
“大哥那里由我去说,小妹只管安心入宫。”李延年见她黛眉微皱,看着屋内伤神,便知晓她心中所忧之事。
夜色深沉,更深露重,李妍倚立庭前,望月静思,冷冷的风从月梢吹来,吹起她的裙摆,吹动她的发梢,李妍一阵寒战,双手叠于胸前,仰头看着朗朗明月,被乌云缠绕着,包裹着。
她心绪不宁,无法入眠,李延年已经赶回宫里,想必已经将她的事情告知了李广利,按照往常,李广利都会来看望她的,但是今晚他却没有出现。
李妍静静地等着,眼看着屋内的烛光燃尽,李广利始终没有出现。
也许他知道自己要嫁给天子后非常震怒吧?李妍忍不住掉下一颗清泪,她是在乎兄长的,如果他反对,她恐怕会一直心疚难安。
他没有来,或许是对自己感到失望吧?
清冷的月光将她的身影拉的欣长,李妍倍感失落转身回到房内,解下腰间束带,恍惚间似有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李妍匆忙回头,月色朦胧映照着李广利□□的身躯,他的手里怀揣着漆奁,脸部的轮廓依稀可见,满脸的胡须看上去像杂草一般。
“哥哥!”李妍激动地跑向他,将他紧紧抱住。“我还以为你生我气,再也不想理我了。”
他抬头对上李妍低垂的泪光,月色下那张娟秀的脸越发楚楚动人。李广利忍了许久的泪顷刻间乍泄,他安抚着李妍,嘴角抽搐,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大哥怎么舍得生你气呢!”李广利安慰道,不过是听说了她将要入宫随驾一时间难以接受罢了,再想着今后相见困难,心里便越发不是滋味。
“我并非有意隐瞒哥哥。”李妍歉疚地向他诉说,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李广利情绪稳定后扶她坐下,燃起烛光,灯火葳蕤映照着她明媚而湿润的眉眼。
他先是低头不去看她,只因他难以割舍,待心绪宁静后才抬头缓缓说道:“其实我接到回家的圣旨时便有此猜想,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大哥一点准备也没有。”
李广利略带沧桑的眼神里闪烁着泪光,在烛火下依旧清晰可见。李妍握住他的手,手茧与疤痕扎得她柔嫩的手有些生疼,他在军中定然遭受了不少的折磨。
“老二也和我仔细说了,大哥知晓其中的厉害,既然陛下宠爱小妹,小妹也钟意陛下,大哥没什么好说的。”李广利破涕为笑,只是笑声里依旧有几丝无奈与伤感。
“都说造化弄人,想必这就是我的宿命。”李妍怅然感慨。
李广利打开漆奁,黄金钱币和首饰,悉数交付于她,李妍坚辞不受,李广利悉心劝道:“这是我和你嫂嫂的一点心意,宫里虽然不愁吃穿,但小妹初入宫闱,打赏恩赐这些人情世故总是不可避免,小妹务必收下,否则大哥于心难安。”
“既如此,烦请大哥代我谢过嫂嫂。”李妍收下漆奁,抬头只见他神情暗淡,愁眉苦脸,仿佛有千斤心事。
李广利看着她娇美如花的模样,心中更加柔肠百结,忍不住说出掏心窝子话来:“小妹若是嫁与寻常人家,假使受了委屈,大哥尚能为你做主;可嫁给天子,大哥今后便无能为力!”
“哥哥!”李妍扑向他,抱着他,兄妹二人大哭一场。
“不说这种丧气话了!”李广利给她擦拭了脸上的泪水,转悲为喜,宽慰着她,“小妹聪颖体贴,哥哥相信天子是真心喜欢小妹,以后有天子护着你,大哥再也不用担心了。”
他哈哈一笑,李妍心情亦逐渐好转,关切他道:“战场上凶险,刀剑无眼,大哥千万要小心。”
“我会的。”李广利应下,见夜已更深,便催促着她早些休息。
李广利的到来解开了她的心结,李妍独自睡在榻上,双手攥紧被角,亦喜亦怖,脑海中回荡着与刘彻的点点滴滴。
他很有趣,有时候看起来很凶而且很严厉,但实际上他也很温柔,虽然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但她相信刘彻对自己的感情是真实的,亦满心期许着能与他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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