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姜晚笙仰起脸,下颌绷成一条直线,紧张又隐忍地看向他,心中的情绪像骤风卷起的落叶,无法安定。
他到底想做什么?
沈卿玦接上那道目光,转而看她,眸中凉意未收。
姜晚笙涌起一股寒意,她有多久没有记起过被禁锢的梦境了,这个眼神又让她想起,倏地,后背窜起一阵悚然。
让她在夏日也不禁想打冷颤。
但姜晚笙挺直了脊背,将那点不安压下,袖中的手握紧,燃起了一腔斗志。
裴景发觉她态度的转变,有意要拦,叫她不要直视太子。
“一人做事一人当。”姜晚笙恍若没看见裴景的暗示,掷地有声地开口。
“是臣女冲撞的您。”
“太子殿下睿智超群,想必,也不会迁怒他人。”
裴景暗自皱眉,她这个时候不该出头。
沈卿玦彻底冷了脸。
西风在后面冲姜晚笙使眼色,幽幽叹道,姑娘您可少说两句吧。
他家殿下听不得这些。
姜晚笙余光扫见西风挤眉弄眼的劝告,忍了忍。
这时,沈卿玦勾唇冷笑,黑色锦靴停在她面前,“姜姑娘伶牙俐齿,孤又怎能不全了你的心意?”
她倏地抬眸,对上沈卿玦深冷的眼睛,他脸上的笑让人通体发寒。
姜晚笙心底蔓生出恐惧,但只能硬着头皮顶住。
她方才分明地觉察出了他对裴景的敌意,准确地说是一种凌厉至极的恶。
沈卿玦双手负后,面容极其平静,却携着让人心惊胆战的威慑,不近人情地冰冷出声。
“带走。”
西风低头悄悄缓了一口气,脚步没有声音,行至姜晚笙斜前方,弯腰做了“请”的手势。
姜晚笙仰头和沈卿玦对视,一咬牙,不得不听命站起身。
她心虚地没看裴景,低头跟在沈卿玦后面。
“殿下——”
裴景欲出声阻拦,嗖的一下,沈卿玦身后那名冷脸侍卫抖出两寸剑身,寒光炫亮,映耀出森冷杀意。
西岭长臂横在裴景身前,面无表情,“裴翰林,止步。”
裴景仓皇地被阻在原地,垂眸看了一眼剑身,再抬头,青石小径曲折蜿蜒,两个人的身影已经看不见。
西岭警告过后,归剑于鞘,转身离去。
两排绿植青翠欲滴,裴景一袭锦白立在宫道上,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神色复杂。
他首先担心姜晚笙的安危,其次,总觉得哪根弦似乎搭错了。
举朝上下,谁不知太子清冷淡薄,少有常人的情感,帝王无情,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可他记起去岁盛夏,进宫拜谒皇帝,途径御花园时,凉亭里一位娘娘和两名宫女蒙眼玩捉迷藏,抱了一下这位天潢贵胄的太子。
他嫌恶地冷下脸,侍卫即刻把人扔了出去。
听闻后来那位娘娘长跪一夜,进了冷宫,此后再无消息。
只是,太子殿下若动怒斥责,简单罚跪以儆效尤即可,把人带走惩罚,着实不大妥当。
姜晚笙低头鸵鸟似的跟在后面,脚下的路从青色石砖,变成灰白大道,翠色绿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深红宫墙。
她听到马儿闲散的嘶声,一抬头,才发现这是出宫的路。
她脚步停下来。
沈卿玦不看她一眼,撩了车帘,“上来。”
姜晚笙眸中闪过退意,犹豫不决,恐慌不安,也不敢看他。
“不要让孤说第二遍。”他的声音冷了几分。
两名侍卫绷着脸,看天看地,分别立在她左右,给人无形的压迫。
姜晚笙没有办法,踩了马镫坐进去。
车内空间宽敞,凉意沁人。
沈卿玦一向不亏待自己,用的玉簟是上好的冷玉,幽幽透凉,角落的金鼎似乎盛着冰块,往外吐露寒气。
可姜晚笙觉得,这些都不及他身上的冷,她打了个寒颤。
东宫,下车前,她求助地望了一眼西风。
西风梗着脖子,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堂审结果刚出,太子殿下巴巴地来给人送消息,却见他们两人郎情妾意。
情形很不妙。
书房两扇门向外敞开,侍卫分别抱剑站起两侧,姜晚笙一进去,就在屋中央跪了下来。
“臣女冒犯,全凭殿下责罚。”
沈卿玦听身后脚步声停了,回身,只见她乖顺地跪在那里,冷嗤一声。
“孤要责罚,你承担得了吗?”
姜晚笙胸口一滞。
只要不连累秦家人,不连累裴景,刑罚落在她自己身上,又有什么承担不得。
但是她又不能保证,沈卿玦是否会公事公办,不牵连别人。
沈卿玦在紫檀木椅上坐下,侍卫进来送了一壶茶,默不作声,又退出去,他目光扫向前方,“起来。”
他这是,放过她的意思了?
姜晚笙身形一顿,摸不清他的态度,先抬头,再站起身。
桃粉色衣裙轻柔贴身,沾了屋中的寒气,凉丝丝地,她逐渐冷静下来。
“冲撞殿下之事,实是臣女鲁莽,殿下不予追究,臣女也自当反省。不敢再犯。”
沈卿玦优雅自矜地临案而坐,执着白玉盏,听她说话并不言语。
姜晚笙酝酿措辞,真诚感激道:“舍妹之事,有劳殿下奔波,臣女感激不尽。待日后,定当报答殿下恩情。”
修长的玉指一顿,捏住的杯盏里,清茶险些荡出。
沈卿玦抬眸,一簇寒光,自锐利的眸中射出,他沉声开口,“想跟孤分开,是吗?”
她是这个意思,但没想到他会挑得这么明。
交易至今,也该结束了。
姜晚笙微低着头,诚恳道:“殿下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臣女及秦家上下都会感念殿下恩德。”
他要她的感激做甚!
沈卿玦前额突突直跳,一股隐怒在胸腔里滋生,狭长凤眸凛冽地撇向她,“所以,你跟裴景的婚事是自愿?”
这个时候,没必要再瞒,姜晚笙恭敬点头,“是自愿。”
她只想早点离开这个地方,头埋得更低,“殿下相助秦家,臣女也贡献了自己能给的,愿今后与殿下两相安好,井水不犯河水。”
沈卿玦额头扯痛的那根弦快炸了,心头涌出激烈的暗涌。
偏她话似刀锋,刀刀见血,锋利彻骨。
姜晚笙察觉到几分危险,她声音不自觉弱了些,“臣女告退。”
“啪!”
白玉盏在沈卿玦手心碾碎,碎玉冰片似的洒落,他豁然起身,冷酷地扯唇,“你当东宫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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