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紫薇宫自朱雀门始。
除皇室中人及陛下明旨施恩外,文武百官都得在此下马下轿,穿过数百米的甬道,一路沿着宫城内街步行至议政殿上朝觐见。
甬道窄而长,一眼望不到尽头。两侧朱红宫墙高耸,墙沿上有瑞兽威严视下,不怒自威。偶有宫人穿过,也个个都卑躬屈膝、不敢言语。
这是至高无上的皇权所带来的压迫感。
再是意气风发的将军公侯、内阁高臣,走过这漫长又寂静的路也会觉得疲惫与敬畏。待到甬道尽头,视线豁然开朗,威严高大的议政大殿高耸在三层汉白玉栏杆之上,隔着百阶俯视,让人不由得臣服。
它要你明白:君权天授,不容反抗。
江枫官阶不够,几座大殿都进不得,只能在殿外阶下等着。
约么两刻钟之后,秦熙墨终于从勤政殿出来,脸色恭顺谦和、平静无波,瞧不出来陛下到底有没有奏准请求。
江枫迎了上去,有心问问结果,但又碍于场合,一直刻意维持的面无表情掺上几分焦急,瞧着倒是有些滑稽。
秦熙墨温和地笑了。他脱下铠甲换上官服,少了几分军旅之人的飒爽之姿,便成了清贵世家最最端方温润的君子,举手投足间尽是道不尽的风雅。
尤其笑起来的样子,眉眼像是夜空中最耀眼的星辰,熠熠生辉。
他一边同江枫向甬道的方向折返一边调侃道:“怎么这次去了一趟清河郡,你就一直是这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尤其在城门口的时候,吓得城门侯一直避着你的视线。”
江枫一板一眼地回答:“回小公爷,您不是一直教导卑职从军之人要行事端正,不可嬉笑放肆。诸多历练后这回终于能跟着小公爷出入军营,卑职自然不能给您丢人。”
“不要嬉笑放肆,又不是让你不做表情。”
江枫这下忍不住皱起眉:“可是不做表情,这样不是更能显得严肃威严吗?”
秦熙墨无奈地摇摇头,打算出宫之后再同他好好说道。动作间却发现甬道对头有一架双驾马车慢慢进来。
这时候江枫也瞧见了,忍不住小声诧异道:“这是哪位贵人的车马,竟有如此排场?”
后宫之人不涉足前朝,若是有车驾进出宫也都是走玄武门或是西北角门,便是位高权重的皇室宗亲,最多也不过是一顶软轿。
这人竟能乘马车,而且还是双驾的马车,可以称得上是绝无仅有的尊贵了。
作为开国功臣,秦氏也曾被施恩可以乘马车入宫,只不过几代成国公都不是居功自傲之人,从未使过这项特权。
而外姓之人,同样有这种殊荣的,还有一人。
秦熙墨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双驾马车几快要霸占整个甬道,秦熙墨带着江枫站到墙边,礼让其先行通过。却不曾想马车在临近之时缓缓停下。
在江枫呆愣的目光之中,车边的沈寒霜缓缓将深蓝色的缎面车帘挑起,露出端坐在马车正中的年轻女子。
洛迦叶此刻换上了白色的朝服,宽大华美的广袖外袍上用银线绣着二十八星宿图演化的星轨暗纹。
星图无头无尾、周而复始,自衣摆衣袖蔓延至领口,露出神秘莫测的一角后又消失不见。昏暗的马车内,夜明珠研磨成粉后混合的银线有若隐若现的光芒。
这身衣服印证了秦熙墨的猜想,然而当他看见马车主人的脸时,便一下子惊愕在原地,甚至忘记了该有的动作。
还是沈寒霜先开了口:“这位想必是成国公府的秦小公爷吧,初次见面,马车内是我朝新任的星主。”
洛迦叶的视线望过来,对着秦熙墨矜贵又不失礼仪的点头致意。
她上了妆,微微上挑的眼尾处染了朱砂色的胭脂,眼波流转间竟显得有几分妖冶之气,让人不由得心生畏惧。
可秦熙墨仍旧没回过神,就这么盯着马车内,眼神从意外到不可置信,似乎还有几分惊喜,行为举止一时间显得有些无礼了。
江枫惊恐不已,以为自家爷被来人的美貌惊叹住,急的悄悄拽了一下秦熙墨的衣袖:“爷、爷……”
秦熙墨这才回过神来,慌乱之下竟对着洛迦叶行了下臣之礼:“臣--成国公府秦熙墨,见过星主。”
“小公爷?尚未袭爵,这么称呼恐怕有些不合适,毕竟能不能顺利袭爵也未可知,我还是先称呼一声小秦公子吧。”洛迦叶微笑道,“您实在是礼重了,自迦叶入京,多次听闻小秦公子的事迹,可惜一直无缘得见,既如此,今日就权且算作你我的初见吧。”
这话说的令人摸不到头脑。
他们本就是第一次见,可为何要说“权且算作”?
但跟着弓腰行礼的江枫大气都不敢喘。他虽然是第一次见这位新任的星主,可是洛氏历任星主干预朝政、铲除异己的手段他可是诸多耳闻,这可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的人物。
江枫不知成国公府哪里得罪了这位贵人,竟是第一面就发难。
秦熙墨直起身,重新和洛迦叶的视线对上,眼里的惊喜变得迟疑起来:“初……见吗?”
“怎么,小秦公子之前见过我?”
秦熙墨终于冷静下来,沉默一刹,他摇了摇头:“不曾见过星主,方才是臣失礼了,还请星主不要怪罪。”
她似乎不记得了他了,完完全全不记得了。
不仅如此,还成了大沥新任的星主,站在了文武百官最恐惧的对立面。
这种身份下的重逢是秦熙墨万万没想到的,可眼下绝不是什么适合畅所欲言的地方。他不想徒生事端,便先告罪:“刚刚面圣,陛下交代了差事,请星主容臣先行告退。”
“自然。”洛迦叶眼神微动,抬手示意,“小秦公子请便吧。”
马车过处,秦熙墨眼底情绪复杂,他无声开口:“我们,才不是初见……”
甬道会面像是小插曲,马车继续前行,一路摇摇晃晃最终也停在了勤政殿阶前。
沈寒霜扶着洛迦叶下了马车,一路拾阶而上,朝殿内走去,白色的朝服华美而神秘,长长的衣摆缀在身后,留下一路的不可亵渎。
宫女内监见了无不跪倒在地,不敢直视。
临到大殿门前,刚巧碰到贴身服侍陛下的赵公公从外头回来:拂尘挽在臂弯里,双手捧着一个漆木描金托盘,托盘上盖了一块红布,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呦,星主到了,老奴问星主安,”赵公公赶忙迎了上来,笑的圆滑而讨喜,“老奴刚替陛下从内廷司取物件儿回来,不能同星主行礼,您可不要怪罪啊……”
“赵公公说的哪里话,上次进宫多亏了公公指点,迦叶感念得很。”洛迦叶弯起嘴角,视线落在描金托盘上,“不知陛下又得了什么新奇的东西,还劳烦公公亲自去拿?”
“哎呦,星主可是折煞老奴了……不是什么新奇的物件儿,陛下平素喜欢雕刻些小玩意儿,錾刀用的久了,觉得不顺手,这不就让内廷司重新制了一柄,今日刚做好送来,给陛下试试手。”
洛迦叶眼神转了个弯,瞬间明白了什么:“这……不知道迦叶来的可是时候?”
“是时候、是时候!”赵安躬着身做了个‘请’的姿势,“陛下可是在等着星主呢。”
勤政殿内,卫帝端坐在龙案后,面前散落着几本还没看完的奏疏,可人却是在把玩着手里一柄略显老旧的錾刀。
这是大沥建朝后的第四位帝王,在位三十年有余,极富野心与谋略,也是帝王权术的痴狂者。
洛迦叶跟在赵公公身后,在距离龙案前三步远的位置站定,而后撩起衣摆跪下,双手交叠在身前,头磕得可谓是恭敬无比:“臣洛迦叶参见陛下,陛下圣安。”
沈寒霜则跪在其后一步远的位置行礼:“臣占星司沈寒霜,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首传来卫帝低沉的声音:“好了好了,快起来吧……”
“谢陛下。”
卫帝抬眼望过来,笑道:“上次入宫行晋封典仪时朕就和你说过,之后觐见不必行此大礼。你族占星数百年,祖辈又助始皇开国建朝,是这世上高人一等的尊贵,始皇都特许你族星主之位世袭罔替,永享尊位,自当不同他人。”
“陛下恩宽,允我洛氏历任家主出任星主之位,洛氏感念于心。”洛迦叶拢着衣袖站在下首,眉眼间都是对天家的顺从与恭敬,“万千星宿虽然浩瀚,但毕竟光芒微淡,怎可同日月争辉?洛氏效忠大沥,君臣之礼自不可废。”
两相试探,都知道彼此说的话真真假假、不能尽信。
但洛迦叶此举还是让卫帝笑意舒展开来,那是一种从头到脚都透露出的慰贴与满意,显然是对这番话受用的很。
传闻中得河图洛书、通星算之法,历经无数朝代更迭的占星师洛氏一族又能如何?号称万千星宿之主,如今还不是要匍匐在他脚下,俯首称臣、供他驱使。
卫帝笑着招招手,让洛迦叶近前说话:“此番进宫,所为何事啊?”
“回陛下,臣昨夜起台观星,发现有星孛于苍龙,按我大沥朝国土分野,正是汴京方位。”
星孛出现自古以来都是祸乱的代表,代表着上天对为君者的不满而降下的惩罚,轻则天灾横行,民不聊生;重则有灭国之灾。
卫帝听完,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他不笑的时候,那凝视的目光便像暗处伺机而动的毒蛇,冰冷而令人恐惧。
他似乎更烦恼了:“这可如何是好?”
洛迦叶配合地低下头:“臣进宫前根据昨夜的星象卜得一卦,或许可为陛下分忧。”
“哦?详细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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