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惑人
“谢将军。”女子挽着袍子，轻移莲步，缓缓踱了过去。
她微微抬起卷翘的睫毛，任浅茶色的瞳仁在初阳的映射下，漾出惑人的波光。
只见她轻轻蠕动嫣红的唇，吐出一道轻柔的气音：“将军…”
谢灵逸拧了拧眉，抿直薄唇疑惑的朝她望去。
暗红的硝烟里，女子柔软的红唇应景儿的弯了弯。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随意点了点，娇叹道：“将军，你瞧瞧这四方。”
空灵又干净的语调。
谢灵逸一怔，目光不由得随着女子指尖的方向望去。
目之所及，鲜血遍地，哀鸿遍野。
残破的断肢兀自僵直在浓浓的雾气里，割开生命的气息，四周烽火噼里啪啦的，在为降临的死亡唱着盛大的悲歌。
一切苍白的，静默的，黑暗。皆终止于一根细细的白皙而透明的指。
污浊的战场上，唯有眼前的女子，是晶莹的，干净的。
女子细细长长的眉微微蹙着，声音依旧清澈：“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1）
她顿了顿，含了期待的眸拢了拢，掺进点点金光：“将军，可愿同我一起，重建这盛世繁华？”
女子似乎能很好地拿捏眼前这名清俊男子的心理。据她所知，这名云国的守护神并不迂腐，虽在近几年伫立在边境，一力护的云国安稳，可他在乎的，到底不是垂垂老矣的国家……
女子嫣红的唇又是一勾。
只愿守护那些可笑又愚蠢的百姓的人呐，也挺有趣。
不过，他守护的人，换做是她，便更好了。
这般想着，清眸随即染起一丝无辜的艳红，诱人的唇轻轻一阖。
“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谢灵逸垂下狭长的眸子，墨黑的眼珠被女子微红的眼眶染上层浅淡的薄雾色。
他微微动了下喉结。
女子眼尾的红更浓了些，浅茶色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自得。
眼看着这名人人称颂的谢将军即将落入她的手掌心里，她愉快而自得的睁大眼，想要好好打量下她的裙下之臣。
银鞍白马，铁衣寒枪。背后，是一轮燃烧的红日。
此刻，朝雾已然散去，厚重的金色斜斜的从身后刺了出来，越过他修长的手，笔直的背脊，和随意捏的缰绳。
男子俊美的脸，陷在半明半暗的阴影内，唯有一双墨黑的瞳，跃着抹不知名的光亮。
接着，这抹光亮延展至他微微勾起的眼尾，而后又扩大到整只狭长的眼。
光随影动，黑如鸦羽般的睫毛一覆，投下道轻薄的暗影，将眼下缀着的小痣掩了下去。
那颗小痣，虽被遮挡，却无端的显示出一股惊人的诱惑之感。
惹得周凤娇心头狠狠一跳，她忍不住出声：“谢将军…”
“嗯？”谢灵逸喉咙里滚出道模糊又慵懒的声音，他微微抬起眼，瞧向她。
乌黑的发丝随着谢灵逸的动作，不经意间泄出点光影，那颗小痣，刹那间被漾成了粉色。
温软又惑人。
心跳如鼓噪般疯狂跃动，周凤娇抬起白皙的手，按了按咚咚作响的心脏。
那些倾慕于她的男子，任谁，也无法带给她这般悸动。
嘴边勾出一抹弧度，周凤娇的眼神更加满意了。
她从怀里摸出一张绘制好的地图，点了点图上标红的部分，用温软的道：“谢将军，这是我们已经创下的盛世。”
‘盛世’二字被她咬的极重，像是含了块极润的玉石，在唇齿间研磨。
谢灵逸目光落下，随意一扫，标红的区域俨然占了半壁江山。
“谢将军，不知你的意下如何？”见谢灵逸沉默不语，女子咬了咬娇软的唇，留下道薄薄的牙印。
不知为何，她有些紧张。
“好啊。”音色流淌着阳光，谢灵逸不动声色的勾起唇。
……
躲在一边躺尸的苏玄微，高高竖起的耳朵却蓦地耷拉下来。
不会吧，这位让她寄托了很多很多希望的大兄弟，就简简单单被这玩意儿拉进火坑里？
单单一副容貌，怎的这般诱人？她在心头里难受的叹了口气，觉得残破的手脚更痛了些。
好的吧，办法只能由自己想了。
这个邪门的世界…
熟料，耳边划过一阵风声，接着，是钝器入肉的‘噗嗤’声。
嗯，还有女子凄厉的痛呼。
苏玄微紧了紧耳朵，心头也跟着女子的呼声，砰砰直跳。
她又悄咪咪的竖起耳朵，认真聆听着现场的情况。
“你，怎么敢的？”女子捂着胸口，娇软的嗓音带着不可置信的怒气。
怎么能有人，无视她的魅惑之术，转而对她下手？
她忍着心间的巨疼，在脑海里拼命唤。
“师父父，师父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我的魅惑之术怎么突然间不灵了。”
识海里，生生为她挡了一击的男子，听见了她害怕的呼声。
他随意抹去唇角溢出的鲜血，断断续续咳嗽道：“咳咳咳，别担心，不，不是你的魅术失灵。”
“呼，那就好。”周凤娇闻言松了口气，感受到男子急促的呼吸，又颤颤的发问：“师父父，您，受伤了？”
“无妨。”男子又咳了声，仍温柔的安慰道：“师父这点伤不妨事，这里凶险万分，你，还是快些离开罢。”
自小女孩在崖底救下被涂山一族放逐的他的那天，他的无尽又黑暗的生命便澄出无限光亮。
他是涂山一族的皇子，生来便有九尾。大妖寂寥，如果不出意外地话，他可以活很久很久。
他也确实活了很久，久到被未婚妻和弟弟联手背叛，被残忍的封印到一支玉佩中。
那天，小女孩如一道微光，降临在他的生命里，赠以他的温暖，教会他爱。
于是他发下誓言，愿拼尽一切，只为她开心。
这个世界，是人妖共生的世界，天道有约，妖怪不得干预人事，否则便魄散魂飞，永世不得超生。
可小女孩哭泣跪在地上求他时，他便什么也无法思考了。
他以九尾秘术，栖身于她识海里，教她魅惑之术。也忍着心痛，看她和一个又一个男子交好。
反正，小女孩所有的愿望，他都会满足。
他，至死也会护着她的。
“娇儿，快走。”见小女孩还钉在原地不动，男子催促的声音有些焦急，“娇儿，快走，你别在惑他了。”
“什么？”
九尾一族魅术一向强大，惑不了男子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男子是天道之子，绝佳的气运一直护持着他。
他忍着剧痛一面在脑海里为小姑娘解惑，一面急急的催促：“娇儿，你若喜欢他，我们之后再想办法好不好？”
“师父父，娇儿知道了。”周凤娇脸色沉沉，身体往后一沉，生生将插入胸口的银枪逼了出来。
接着，她顾不得整理仪态，捂住不断流血的胸口，嘴唇飞速蠕动，喃喃的念着口诀。
这是师父父交给她的绝技，他说这诀有损寿数，非逃命时不可使用。
“嗯，你还没死啊？”耳边响起道清润又肃然的语调。
周凤娇心里不忿，面上却不作理会，嘴里念动的速度更快。
无往不利的魅术第一次失效，她害怕了。
可，心脏，仍然砰砰的跳，乱的她整个人都陷在无所适从的沼泽里。
她想，这一趟，她陷落了。
“还真是，命大。”谢灵逸拢起眉尖，不解的啧了声，“不过，以一己之力掀起天下战火，没有点邪门的本事，也很难想象。”
他话锋一转，银枪擦地，划出刺啦刺啦刺耳的噪音，他简单挑起来，眼神不动，直接朝周凤娇刺去。
这时，女子忽的腾空而起，脚尖微点，轻盈的浮在半空中。
原本贴合的身躯的衣袂随着手抬的弧度舞动。红日高悬，云霞蒸腾，那血流不止的胸口处，竟缓缓旋出一朵绚烂而糜艳的牡丹。
她素手摘下胸口的花，一瓣又一瓣扯下，朝地下抛去，娇嫩的花瓣仆一离开她的掌心，便骤然增多，洋洋洒洒飘下，如下了场花雨。
浓烈的香气把战场内污浊的气息尽皆驱散开，只留的醉人的芬芳。
大抵九天神女的手段，也不过如此罢？
“云国不仁，尔等还要誓死追随么？”漫天的花雨中，周凤娇的语调仍是不疾不徐，只用一双浅茶色的眼，无悲无喜的注视着下方。
被那双淡漠的瞳仁盯着，在场的人都产生了一股匍匐跪拜的冲动，事实上大多数人也这么做了，他们纷纷丢下武器，朝她跪拜告饶。
就连谢灵逸亲率训练有素的谢家军，都难以自持，只得紧紧握住自己手里的武器，保持清明。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们只跪父母，百姓和将军。
众马齐齐嘶鸣，皆在为仙女回归奏响升天仙乐。
周凤娇满意的扯起唇，一点点小法术，便迷住了这么多人。
其实她洒下的牡丹花，是用她的鲜血凝成的。也是师父父所授的高阶魅术，虽然没有单独惑人那般有效，可对付那些没有定力的士兵，是万分足够了。
估算着身体即将没入虚空里，周凤娇又一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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