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侠盗的日常
第二天，欧阳丞是被闹铃声吵醒的。
略带暖意的阳光透过窗帘的间隙，带来一丝朦胧的光亮。
欧阳丞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污痕，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他原本就乱糟糟的黑发，仿佛彻底失去了生气一般，就这么搭在额头上。
眼睛下方则是两个浓重的黑眼圈。
显然，昨晚他睡得并不好。
乱七八糟的梦境让他头痛不已，甚至比通宵还要疲惫。
可惜，就像许多普通人一样，即使再不情愿，欧阳丞依旧要起床。
毕竟他不可能在职业一栏上写上“侠盗”二字，所以表面上，他有一份正当的工作。
欧阳丞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地晃到卫生间，花了三分钟便打理好了仪容仪表。
他瞄了一眼镜子，看到了一个颓废的年轻人。
“见鬼，我竟然没换衣服就睡了！”
欧阳丞认为自己找到了昨晚睡眠质量不佳的原因。
不过大概是心态原因，他就算换上了平常的工作服，看上去依旧没什么精神。
于是他不高兴地瘪了瘪嘴，将所有的错都算到了慕麟头上。
由于单身公寓内并没有厨房，欧阳丞也没有下厨的兴趣，他只能跑到附近的车站，在早餐店里买了两个包子。
包子并非新鲜出炉，已经有些凉了，再配上盒装的饮料，只能说是不好不差的一餐。
欧阳丞一边啃着包子，一边悄悄的观察着周围的人群。
这已经算的上是他的“职业习惯”了。
长发的女性打了个哈欠，始终盯着个人终端，根本不在意车有没有来，看她那身装扮，应该不是为了去上班，而是刚刚下班回家。
中年大叔穿着热过头的全套正装，头发上一丝不苟地抹了发油，一边在嘴里喃喃自语，八成是今天有重要的工作。
那个少女严肃地盯着盒装的奶油泡芙，看了许久，最终叹了一口气，把泡芙放进了挎包，大概是正在减肥，犹豫要不要吃吧。
尽管这些事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但有的时候却能成为突破困境的钥匙。
很快，班车准时到达。
不过无论公共交通如何发达，时代如何发展，早高峰依旧折腾人。
欧阳丞挤上班车，听着身旁大叔不断叨叨上司多么可恶，女生叽叽喳喳聊着最新的虚拟明星，经过了足足七站站，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市立福利院，这就是他工作的地方。
欧阳丞是一位福利院的工作人员。
不过和常驻在院内的老师不同，他是通勤员工，主要工作都是些跑腿的体力活，偶尔也要帮忙照顾孩子。
福利院是两栋连在一起的欧式小楼，仿佛田园风景画中的建筑，尖尖的屋顶刷成了明艳的红色，木制窗框上嵌着玻璃，附带的小院子内则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
“啊，欧阳哥哥来了。”
欧阳丞刚走进院子，就看见好几个小孩子跑了出来。
大概是因为老师和保育员基本都是女性，他在孩子中意外的受欢迎。
跑出来的一群小鬼立刻围住了他。
“继续讲故事，欧阳哥哥快来给我们讲英雄故事！”
带头提出要求的是个胖嘟嘟的小男孩，是这群孩子的孩子王。
“不，今天要玩模拟茶话会。”
孩子王旁边的小女生立刻提出异议。
于是两派人立刻闹了起来。
欧阳丞一下子就没辙了，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些人类幼崽。
既骂不得，更打不得，万一弄哭一个，接下去就是哭声大合唱，半天都哄不好。
结果他只好尽量满足这些小鬼的要求。
今天的情况也差不多，欧阳丞不到一分钟就败下阵来。
“那我们先讲故事，再玩游戏。”
同时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明明当初招聘信息上写的“工作内容”根本不是这些。
幸好院内的老师及时帮他解了围。
“如果大家都这样围着欧阳哥哥，他就没办法给你们讲故事，也没办法陪你们玩了。”
说话的是位年轻的女性，穿着朴素的长裙，长发披肩，温柔地朝着欧阳丞笑了笑。
起初，被这位年龄和自己差不多的女老师叫“哥哥”，让欧阳丞非常不适应，但现在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氛围。
孩子们不再缠着欧阳丞，但依旧满脸期待的望着他。
被那一双双纯真的大眼睛注视着，欧阳丞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好啦，我们一起去草坪。”
孩子们发出欢呼声。
而那位温柔的女老师则朝欧阳丞挥了挥手，意思是“这些小鬼就交给你了”。
毕竟院内人手一直不充裕，比这些小鬼年龄更大的孩子已经去了学校，年龄更小的则由保育员带在身边，结果就剩这群五、六岁的小鬼到处乱跑。
欧阳丞和孩子们来到草坪上，所有人围成一圈席地而坐。
那位孩子王则早有准备，拿出一本老旧的绘本，递给欧阳丞。
欧阳丞小心翼翼地接过绘本，摊开放在膝盖上，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弄坏了这本书。
绘本已经被翻了无数遍，不仅装订有些松散，书页泛黄发脆，连上面印好的图案都有些黯淡掉色了。
欧阳丞习惯性地开始评估这本书的价值。
“可惜保存的实在不好，否则卖给旧书店或者专门的收藏家，应该值不少零花钱吧。”
毕竟这个时代已经很少有出版社出版纸质书籍，就连图书馆也只能看到电子版，想要看纸质书必须去专门的旧书店。
自然，纸质书的价格也水涨船高。
欧阳丞其实问过这些小鬼，看电子书不行吗？还自带动画，为什么非要他念绘本？
结果小鬼们告诉他，老院长教过他们，看纸质书会比看电子书会开心一百倍，可惜他们还认不全字……
“果然，有这么多纸质书，估计也是因为老院长的私人兴趣吧？但是你不要教小朋友奇怪的东西啊。”
欧阳丞不知第几次在心中腹诽道，然后认命的打开绘本。
“我看看，今天的故事是……侠盗……历险记。”
看到这个标题，欧阳丞明显停顿了一会儿。
这究竟是什么见鬼的巧合？
孩子们没有体会到他复杂的心情，某个小男孩奶声奶气地问道：“欧、欧阳哥哥，什么是侠盗？”
“笨啊，就是小偷。”
个子最高的小女孩立刻回答道。
但孩子王显然不同意这个答案。
“侠盗就是侠盗，不是小偷，小偷是坏人，侠盗不是。”
“不，就是小偷，是坏人！”
“不是，我说不是就不是。”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欧阳丞赶紧阻止两个小鬼。
“阿天说得对，小果说得也不能算错。”
阿天是那个孩子王的小名，小果则是小女孩的昵称。
两个小鬼一齐望向他。
“呃……”欧阳拼命在脑海中组织语言。
从立场上看，他应该认同阿天的观点，但似乎那样又对这些孩子的道德教育不利。
该怎么对这些懵懂的小鬼说明呢？
侠盗欧阳丞遇到了出道以来的大难题。
小鬼们已经围成一圈，容不得他逃跑。
“呃，侠盗和小偷确实不一样，光是偷东西，那就是单纯的小偷，不能叫侠盗。”
“那，那怎么样才叫侠盗？”
“……像绘本里的这个男人一样，就叫做侠盗。”欧阳丞面对这些虽然调皮吵闹，但依旧可爱的孩子们，不算巧妙地答道。
接着他向孩子们展示了绘本中的插画。
插画的背景是一条夜幕笼罩的小巷，天上是一轮明月，而小巷中只有一个黑色的潇洒的侧影。
这个看不到面孔的剪影便是故事中的侠盗。
他戴着礼帽，披着披风，如风般穿梭在城市中。
孩子们被这幅插画所吸引，不再纠结什么是侠盗的问题，专心聆听欧阳丞的讲述。
“在许多年前，有一座繁华的城市，在市里最豪华的别墅内，住着一个凶恶的家伙——恶里克。”
取这种名字，这人爸妈是和他有仇吗？
欧阳丞在心里默默吐槽，不过他也知道，这种事在意就输了。
“恶里克横行霸道了很久，所有人都非常恨他，但又拿他没有办法，直到侠盗出现。”
“没有人知道侠盗叫什么，他只在夜晚出现，借着月色惩治恶里克这样的坏人。”
念到这个地方，欧阳丞已经懒得吐槽了。
但小鬼们却越听越兴奋，这种英雄打败坏人的故事总很受欢迎。
之后的故事很简单，大致就是这个恶里克嗜钱如命，抢夺了一对母女的房子，让他们在雪地里瑟瑟发抖，而侠盗看不下去，用计偷走了恶里克所有的钱财，分给了城市里的穷人，然后在一片欢呼中消失了，依旧没有留下姓名。
绘本的故事不长，但也足足念了一个小时。
孩子们依旧意犹未尽，沉浸在这个几十年前的故事中。
孩子王阿天高兴的说道：“我就说嘛，侠盗是英雄！”
但小果依旧不肯认输。
“那只是故事里的侠盗，我看过新闻，说侠盗是个大坏人。”
欧阳丞看见小果气鼓鼓的样子，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其实他也看过这些关于侠盗的新闻，在报道自由的22世纪，就算有统一的官方消息，但私人的报道总是五花八门，花样多的让人惊叹。
就比如他这个“22世纪的侠盗”，新闻里有一致谴责的，吐槽治安局无能的，阴谋论的，自称是侠盗的模仿者，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支持者等等。
以至于到了最后，侠盗甚至成了某种都市传说。
信息流无线大的时代，事情就是这么神奇。
不过这回阿天和小果没有再争执，反而很有默契的朝向欧阳丞，问道：“欧阳哥哥，你说侠盗是好人还是坏人？”
他立刻答道：“绘本里的侠盗是好人。”
然后他就合起绘本，率先站起来，有些急切的说道：
“故事讲完了，接下去我们玩过家家。”
孩子们自然也一拥而上。
欧阳丞不会承认，自己急着转移话题，是害怕这些孩子问出“那现实中的侠盗是好人还是坏人？”这种问题。
他已经过了认为世界非黑既白的年龄，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向这些一尘不染的孩子们解释。
侠盗既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只是个普通人。
“再说，这种答案我自己说了又不算。”
欧阳丞小声喃喃了一句，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今天依旧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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