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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030章并蒂之殇


其实卫临来的很快,若是寻常去请,足要两刻钟,如今半刻便到了。事发前,我已让小允子去与卫临说了此事,叫他务必等在桂亭那。

        我还没合上眼睛,就被一阵阵的摇晃弄醒:“不要睡,不要睡!”我已经分辨不出是谁在喊我了,是一个人,又仿佛是许多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卫临拿了根纤细的银针在我的手腕处刺了一下:“皇上,是□□。”他在药箱中翻找,从一个白色小瓷瓶中,取出一颗拇指大小的药丸,塞入我的口中:“水。”

        皇上从后面轻轻拖住我的上半身。随着水的灌入,一股浓郁清苦的草药味儿,顺着我的嗓子一路到了腹部。肚子火辣疼痛的灼烧感,渐渐地被冰凉的仙气包裹着。

        “皇上,幸好娘娘所食的□□不多,未伤及胎儿,服了微臣祖传的祛毒丸,娘娘与皇嗣如今已无大碍了。”

        听完卫临这么说,皇上慢慢的放松下来,叫人搬了个玫瑰椅在我床边,坐下,怒目登着屋中站着的一群人:“莞嫔在自己的宫中为何会中□□!”皇上手中的佛珠,忽的掷了出去。

        屋里的人吓得赶忙跪下。

        槿汐稍稍上前:“回皇上的话,娘娘中毒前正在用晚膳。”卫临听罢走到还未来得及收拾的晚膳前,用银针一盘盘的试毒:“皇上此汤中有毒。”卫临拿了那枚发黑的银针给皇上看。

        这时,门口的侍卫,挟了莲儿进来:“启禀皇上,刚刚这宫女想趁乱偷偷溜出去,被微臣拿下。”

        槿汐扭头怒斥她:“莲儿!小主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有功夫往外跑?”

        莲儿怕是从未遇到过如此大的阵势,整个人吓得瘫软在地上,嘴里不住地求饶:“皇上赎罪,皇上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不敢?不敢什么?莫非,这毒是你下的!?”皇上突然冷静了下来,指着他声音不高确极为冷厉:“招,你给朕如是招来!若是有半句虚言,朕必叫你比死还难受。”

        “奴婢若都招了,皇上能否饶奴婢一条贱命。”莲儿这等贪生怕死之徒令我嗤之以鼻。

        “你只管把你知道的说出来,饶不饶你那是朕该考虑的。”皇上厉声呵她,莲儿猛地颤抖了一下。

        苏培盛突然进来,“回皇上的话,奴才把浣碧与流朱姑娘接回来了,现安置在偏殿中。只是伤的太重,怕是不能来皇上跟前谢恩了,皇上恕罪。”苏培盛一脸不忍的看向躺在床上虚弱的我,继续说道:“皇上和娘娘放心,奴才已请了温太医与卫太医去医治。”

        “什么?怎会如此,朕只叫他们审问,何时让他们用重刑!”皇上勃然大怒。我心中冷笑,如此急着开脱,未免显得心虚啊。

        苏培盛看了眼槿汐,槿汐对他使了个眼色。苏培盛继续说道:“华妃娘娘说此事涉及皇嗣与巫蛊,必要严加审问才好,还说人是贱皮贱肉,两位姑娘又是莞嫔娘娘的贴身宫女,不用大刑怕是不会招。奴才想,华妃娘娘如此说,慎刑司的人怕也是不敢不遵。”

        “放肆!她是皇上还是朕是皇上!”屋里跪着的人把头都深深的埋了下去。

        苏培盛的话让我悲痛万分,我使劲拽着床边的绸带想要起身,没成想险些滚了下去。

        “嬛嬛,你…?”皇上抱着我,让我重新躺下,我执拗着就是不肯,哭喊着要起身:“我要去看看她们,她们是因为我才至如此。臣妾,臣妾无能,连自己的奴婢都保护不了啊。”终是没了力气,瘫在床上,泪水顺着脸颊,浸透了枕头。

        “小主,奴婢知道您替浣碧与流朱姑娘冤屈,可娘娘何苦要作践自己的身子,娘娘肚子里可还有皇嗣啊!娘娘放心,有皇上在定会还娘娘与两位姑娘清白的。”槿汐一语中的,把皇上整个人架在了高处。

        我捂着腹部:“对,还有孩子,还有我和四郎的孩子,我不能有事,我…”我没再说下去。在皇上的安抚下,我渐渐平静下来:“皇上,我想亲自审她。”皇上颔首默许。

        “莲儿,自你到我宫中办差,我待你可好?”

        “小主待奴婢极好。”

        “那你为何要下毒害我?”我猛然提高声音,质问她。

        “小主,不…不是奴婢,奴婢是受人指使…”莲儿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面几乎是听不到了。

        “谁指使你?你最好想清楚再说。”皇上接过话问她。

        “是晴贵人,她怕陷害莞嫔娘娘的事被皇上知道,所以要杀人灭口。”莲儿连一刻迟疑都没有便招了,但是她说的并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巫蛊与银针都是晴贵人陷害我的?”我知道这两件事情一定是有关联的,但并不清楚他们在背后都起了什么作用。

        “奴婢,奴婢只知道巫蛊是晴贵人所为,什么银针?奴婢真的不清楚。皇上,娘娘明鉴啊!”

        “那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许隐瞒!”

        莲儿交代,温宜周岁宴前一晚,晴贵人让身边的小荷子拿了那个写了字,全身扎满银针的巫蛊娃娃给莲儿并塞了五十两银子给她,要她在贺宴开始后半个时辰,再将娃娃放在我寝殿的枕头下面。还承诺事成之后再给她一百两然后送她出宫。可这个莲儿还真是个贴心的主,怕放得太隐蔽不容易发现,所以自作主张放在了我的罗汉榻上。

        “为何非要在贺宴开始半个时辰后放?”

        “奴婢当时没问那么多,不过听荷公公的意思,若是放的晚了或是早了,事情就成不了了。”

        “晴贵人与温宜之事必脱不了干系!”皇上直接下了定夺:“来人,把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押入慎刑司。”

        “嬛嬛,今日太晚了,你早点休息。朕会连夜审问佟佳氏,必定还你清白。”皇上向来精明诡谲,莲儿的话他不可能没听出来背后的蹊跷。只是皇上已有了论断,我再纠缠也是无用了,只得点头:“四郎也不要太累着自己。”

        皇上一干人走后,我在槿汐的搀扶下来到了浣碧与流朱的床前。躺在床上的两个人儿,小脸蜡黄枯瘦,全身上下都被绷带缠着,有的地方还在渗血。她俩昏睡着,许是因为疼痛的缘故,紧皱眉头。看到这,我的心不觉一懔,想起流朱从前是最爱笑的,遇到再大的事也会想尽法子逗我开心,如今却如同僵硬的木雕般,躺在床上一动也动不得。我怕打扰她们,又悄悄的出去了。

        我把温实初与卫临叫到殿中:“她俩情况如何?”

        温实初不忍,叫卫临回我:“回娘娘的话,两位姑娘性命是保住了。只是伤的太重,又是新伤旧伤交杂在一起,一层叠着一层,微臣实在是…实在是不忍啊。伤口都上了药,用纱布先包住了。只是现在天气炎热,若是化了脓便不好了。”我想开口,卫临继续说道:“娘娘放心,微臣每日来给娘娘请脉时,定会按时为两位姑娘换药。”

        我颔首:“温大人还要照顾眉姐姐,两边跑也不方便。如此就劳烦你多受累了。”

        “娘娘客气,这是微臣应该的!”

        “槿汐,你叫佩儿和悦心去照顾浣碧与流朱吧。”

        槿汐出去后,卫临看看我,又低下头,欲言又止。

        “你说。”我觉得如今应该是没有什么是我承受不住的吧。

        卫临想了想,还是开口:“娘娘最好心里有个底,浣碧姑娘的伤更重些,那些歹人上了夹棍,腿硬生生的被夹断了,想要完全好怕是不能了。”我听罢两腿一软的跪了下去。

        “娘娘!娘娘切莫忧思过度,人出来了总是好的。娘娘放心,微臣定会尽心竭力,保住两位姑娘。”

        事情总算是快要结束了,这几日的殚精竭虑让我身心俱疲,我躺在床上,抚着肚子,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一直到第二日中午,她俩才醒过来。我去看她们时,流朱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小姐,你什么也没做,我什么也没说。

        听到流朱的话,我的泪水就如同不会干涸的泉眼,不住地流啊,流啊的。我想抱抱她们,可她俩全身上下没一块好地方,我生怕碰疼了,只能摸一摸她们的脸。

        “小主。”浣碧叫了我。我坐在她身边,摸着她的头发:“是长姐不好,把你们救出来的太晚了,是我连累了你们。”

        浣碧流着泪,她的嘴唇干裂,声音也有些沙哑:“长姐!我的腿是不是不会好了。”

        “傻丫头,太医说没事,会好的。”浣碧向来心高气傲,若是让她知道了真相,怕是对她养伤无益。

        “长姐别瞒我了,我能感觉到,我永远也不能站起来了,对不对?”她没给我回答的机会,继续说:“唉,我此生怕是没指望了,父亲和母亲还得要长姐来照顾了。”

        “我没瞒你,会好的,别多想,现在养伤才是最要紧的。”

        浣碧睁着溜圆的大眼睛,像个孩童般好奇的问我:“长姐,若是我和流朱真的死了,皇上会严惩华妃么?”

        浣碧还真是孩子话,华妃是一棵盘踞了数十年,根系庞大的榕树,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被铲除的。只要年羹尧不死,华妃永远都会活着。可这些话我不能对浣碧说:“什么死不死的,好好养病,长姐一定会替你俩报仇的。”

        “长姐。”此刻的浣碧没有哭,异常平静的叫我,跟我说了句:谢谢你。

        “咱们是一家人,不说谢不谢的话!”浣碧和流朱一起点点头。

        “长姐,你一定要保住身子,平安生下皇子,你的地位才能稳固,天大的事都没有母子平安重要!”浣碧对我笑一笑,这时候的她看起来已经不像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了,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

        “长姐答应你,一定会的。”

        下午的时候,眉庄和陵容来看我,给我带来了好消息。皇上已将事情查清,华妃受晴贵人挑唆,意图用公主陷害嫔妃。皇上褫夺了华妃的封号,只称年妃。佟佳氏谋害嫔妃,大行巫蛊之术,被打入冷宫赐死。

        我听罢在一旁冷笑,华妃是受人挑唆?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嬛儿,看见你没事,我真是高兴。”眉庄眼含热泪,不住的感慨。

        “写给姐姐的那封信你可烧了么?”眉庄点点头:“你信里嘱咐了,我肯定记着。我好几次都想去皇上那替你求情,可你信里已经说了,让我和陵容千万把关系撇清,我俩也只好‘袖手旁观’”

        “什么袖手旁观,多亏了你俩,要不是,我恐怕如今还脱不了身。”我对她俩的感激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陵容滔滔不绝的跟我讲起事情的经过:“还是姐姐聪慧,发现了布料上的关窍,不然皇上怎么会信。姐姐叫卫临给我带话,我连夜就开始赶制,用了一天一夜才终于做好。正巧就赶上皇上来我宫里,拿给皇上看的时候,姐姐的话我原封不动的说与了皇上听。皇上听完脸色登时就变了,叫苏培盛去取了童衣和巫蛊的花纹做对比。巫蛊上的凤仙花果然与姐姐做的童衣上的花纹是重复的。这才让审了晴贵人。”

        很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和她们一起坐下来聊天说话了,我很珍惜现在的时光。但是一想到浣碧的腿,我就痛心疾首。

        送走了眉庄与陵容,我回到屋里。突然听见浣碧与流朱的屋里传来大叫。我连忙扶了槿汐过去。

        眼前的一幕令我终身难忘,更让我坚定了要杀了年世兰的决心。

        浣碧的脸惨白没有血色,床上是鲜红的一滩血,我努力寻找,终于看清,那是从她的手腕里流出来的。我顾不得她身上有伤,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她的意识已经越来越模糊,我这一抱并没有让她有太大的反应。槿汐要去叫太医,我拦住了她。已经来不及了。

        浣碧的嘴片上下张合,从喉咙里断断续续吃力的发着声音,我趴在她的嘴边听她说:“长姐,我好羡慕你有一个完整的家。”说罢,还没等我反应,她的手就垂了下来,就这样躺在我的怀里,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流朱躺在床上止不住的哭:“小姐,我替浣碧骗了你。”我听不懂流朱在说什么,只是木那的抱着浣碧的身体,眼里一滴眼泪也没有。这或许就是佛家所说的“大悲无泪”吧。

        过了半晌我才有了些反应,槿汐跪在我的脚边:“娘娘,要节哀啊!”我低下头,面无表情的问流朱:“你骗了我什么。”

        流朱抬起她缠满纱布的手,艰难的从枕头下拿出一叠黄褐色的纸:“小姐,这是浣碧求我的,一定要等她走了之后再拿给你。”

        我把浣碧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就好像只是怕会把睡着的她弄醒一般,轻轻的给她盖上被子。我接过流朱手里的信,上面的字虽是歪歪扭扭,但能看出,浣碧是用心写的,纸上还阴上了斑驳的血迹。

        念着,念着,我从小声地啜泣,变成了悲痛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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