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假惺惺
两个奖项颁发结束后还没等到女儿回来，徐萍萍坐不住了。倒不是担心她会出什么事，只是这么多年来，她知道她的性格，这么难得的场合，女儿肯定会分秒必争地驻扎在这里，今天这是怎么了，上厕所也该回来了。
越想越奇怪，她余光瞟了一眼旁边的苏公子，难道两人私下有什么过节？但是刚刚看他们俩生疏的样子，不像是熟人。或者是两人一拍即散，吵架了？也不应该啊，邱扬不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
实在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八卦之火，她笑眯眯地歪过头，对着旁边的男人问：“苏公子，这么问实在有些奇怪，但是你知道我女儿去了哪里吗？或者你们俩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呀？嘿嘿！”
苏悄然本来还在想自己到底有没有得罪到邱扬，这会被邱母这么一问，倒是心悸起来了，“好像是没有的……但是我也不确定。”
嘴上说是没有，从这神情看来，有也是十有八九了，她似懂非懂地说：“哦~没有啊，没有那肯定是好，要是有的话你这么干坐在这里可不好解决哟~”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还没她通透？
思来想去，“阿姨，我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她？”
“哈哈哈，这我可拿捏不准，但是无论是否特殊情况，在一些场合，关心女生可是绅士之举。”徐萍萍意味深长地对面前混混沌沌的小伙子说道。
望着远去的背影，她摇了摇头，“真是个糊涂蛋！”
穿过宴会厅门口来到酒店大堂，灯光突然从黑暗转至明亮，苏悄然被这光线照得眼睛生疼，人也恍惚起来。苏悄然这才发现这酒店走的是巴洛克风格，大堂顶上的圆顶天窗装饰成星空的样子，偶尔还会滑落几颗流星，正是是十几年前小说里描绘的那种豪华酒店的标配。来的时候跟着父亲直接从停车库坐电梯都没能来瞧一瞧，差点就错过了。
欣赏归欣赏，他倒也没忘记自己是来找人的，一路四处张望着，总算在会客厅一角落看到了身着黑色连衣裙的邱扬了。
只见她生无可恋地闭着眼睛，身子半瘫在沙发上。
“今天这里出入的可都是大人物，你是不是该稍微注意一下形象？毕竟是个公众人物。”他径直来到她身边，隔着一个座位的距离在旁边坐下，提醒道。
听到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邱扬眼睛都没张，回了一句：“呵呵，还能有什么更差的事情呢？”
他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额，你指的是什么事情？”
听到男人这么假惺惺的话语，邱扬像被点燃了，她睁开满是怒火的眼睛，那气势像是要把对方一口吞掉，“什么事情？你是能装呢还是觉得我傻呢？说吧，你是什么意图？”
想过会被谴责，倒没想到会被这么询问式地谴责，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了。他微微一愣，说：“如果是因为书的原因，那我向你道歉，我们店确实没有这个活动。”
“你是为了看我笑话？”
听到这话他总算意识到误会匪浅，急忙解释：“不是的，你可别误会，这一切都是个误会。”
“那你告诉我，我误会了你什么误会？”
这么一来一回的给他整的更晕了，刚刚在里面也没喝酒，脑袋却转不过弯了，一阵稀里糊涂：“也不是什么误会，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说我看你笑话？”
“行，你给我装傻是吧？那我一件一件和你说个明白，首先，为什么来我直播间捣乱？”邱扬深吸一口气，双手抱在胸前，真看不惯他这种敢做不敢当的作风。
苏悄然本觉得在这件事情上她应该感激他才是，这会到她这却认为他在捣乱，这未免也太冤了，真是哑巴吃黄连，“为什么是我去你直播间捣乱？”
“你这话说的，是你来我的直播间，又不是我去你的直播间。”
“嗯，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你认为我是来捣乱的？”
“你没捣乱？你不知道我直播间只连女粉？”
“这个真是误会，在那之前根本都不知道你是谁，我是代替我一个朋友去的。”
“哦？那你朋友呢？合着整我呢吧？”她不依不饶。
“那天她工作忙，让我代替她去咨询你事业来着，如果这件事触犯到你，我道歉，但是我并没有去捣乱的意思。”
况且我还帮了你一把，他心里嘟囔，没说出口。
“你知道我差点……算了，不和你多说，那你为什么要用书来取笑我？之前在书店你就已经认出我来了是吧？”
“我只是想你能认出我来。”
他神情笃定地看着她，眼里似有光，能把她看透。
“少装蒜了，你就是想看我笑话，很好玩吗？如果只是想我能认得出来你，直截了当说出来罢了。”
女人直击要害，他哑然。确实，正常来说事情都应该照着她说的那么发展的。
“怎么不说话了？被我说对了是吗？我真是不明白现在的人脑子里都是些什么，是不是就想着让别人和你一样差？你们的人性呢？”她一想到自己的成就险些毁于一旦，就忍不住多说几句。
这思维跳跃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扯到所谓的人性了，再让她说下去，恐怕要冲出太阳系了吧。
“我只是觉得有点不甘心。”
他打断了她。
正说得起劲的邱扬被他这么一句话哽住，更不可收拾了，“我就说人心险恶吧！不管你有什么想法，什么样的事情使你不甘心，就因为所谓的私心去破坏别人，拜托，我们是陌生人，怎么就让你有这种想法了呢？而且你从头到尾都在用你只是你只是这种词，身为一个男人，就只会说这么没担当的话吗？”
今天就要替天行道，省的下次还害了别人。
本来还挺委屈的苏悄然，被这么劈头盖脸地数落了一顿，反而还硬气起来了，总算是能找到切口和她沟通了。
“我只是……咳咳，首先，我不是去捣乱的，真的是朋友拜托我去帮忙的，你不信我可以让她和你解释；其次，你说的对，我应该在‘苏店’见到你的时候就直接和你说，这点我确实没做好，但是也是有原因的，原因就是我要说的第三点，”他有条有理地解释着，“第三，我不甘心的不是你说的那样，我不甘心的是，你没认出我，你把我们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撇去我不知情的部分，至少在直播间里，我是帮了你的，你这样让我觉得你非常的忘恩负义！”
他把“忘恩负义”这四个字咬的相当重，生怕对面身边这个无理取闹的女人听不清楚。说完以后，表面淡定的他，心里却为自己这一番精彩言论喝彩。
“这位先生，你怕不是逻辑有问题，一来，我没有欠你什么，你是来消费的没错，但是在不符合条件的情况下，我是可以拒绝提供服务的，这点你能理解吧？”
虽是疑问句，却没打算等他回答。
“在这个基础上，我虽然不提供服务，但是却有可能会对我造成损失，而造成这个损失的原因在于你，你和我说你帮了我，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没有出现，我也是不需要这个帮助的呢？同理可得，你帮了我并没有对我有任何好处，只是把你对我的影响尽可能的降低了而已。
二来，你要求也太苛刻了吧？你要我在只听过你的一次声音的情况下，通过你给的信息去发现你，你不觉得你很自我吗？”
他以为他的一番话能使她生出一点感激之情，至少气势上可以略胜一筹，没想到对方竟怼得他哑口无言。
“你实在是不讲道理……”
他脸色微变，叹了口气，不打算再继续争辩。
邱扬冷笑一声，“呵，我不讲道理？错了，你可能还不太了解，我这个人只讲道理。”
“我担心你出事好心出来找你，反而是我自讨没趣了。”
苏悄然心里实在不高兴，嘟囔着嘴地起身离开。
“担心我出事？我俩这才第几次见面你就担心了，像你这样花言巧语的男人我见多了……”
他并没有因为这些话停下脚步，而是朝着门外走去，他心里暗暗不爽，任凭女人呱噪的声音随着距离逐渐飘远。
许是晚会实在无趣，酒店门口站着好几个人在一旁抽烟，他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季节的空气质量还算不错，空气里还夹杂着芳草香的味道。
这让他想起之前去过的一家小店，点餐的时候老板给他送了一罐“来自呼和浩特的空气”，是一个里面加了青草粉的易拉罐。老板很热情地让他打开闻闻，那抹味道和现在空气中的味道一模一样，看来s市的空气质量有所上涨，都可以和呼和浩特媲美了。
出来吹吹风后心情也舒畅很多，他开始觉得刚刚自己的反应有点反常了，不就是被说了两句，按平时他的作风，也不至于翻脸就走。换位思考她这么想确实也没错，只是少了点人情味罢了，而且这也符合她跋扈的形象。
他打算回去再次好好和她谈谈，毕竟男人嘛，也该让着女人些。
苏悄然边安慰着自己边往回走，来到刚刚两人不欢而散的地方，发现人已经不在了，回到晚会座位处也没有见人影。
一旁的徐女士看着他一个人垂头丧气地回来，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微微一笑点头表示友好，拿出手机低头给女儿发消息：去哪了？这么久没回来。
收到短信的时候邱扬正在洗手间里补妆，冷静下来后想，能有机会来参加这个晚会不容易，不能就这样浪费了这大好光景。她回复了两个字：就来。返回信息列表的时候眼睛撇到了昨晚收到的“邀书评”短信，心里又不是滋味，毅然决然地点击了删除。
来到宴会厅门口，远远望见台上又是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穿着深红色深v长裙，笑靥如花地举着奖杯对着麦克风发表着获奖感言，可她并不感兴趣她是谁，也不好奇她获得了什么奖，此时的她并提不起兴趣。用鲁迅的话来说，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她只觉得她们吵闹。
她抹黑着找到自己的座位，即使在黑暗中她也能看到那惹他恼怒的男人的轮廓，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他也在盯着她。她决定无视。
就在她高高扬起下巴，准备拿出气势归位的时候，偶像剧般荒唐的一幕发生了，她踩到了脚边该死的椅套……没错，她就这么不受控制地随着重力笔直地往男人的方向倒去，在这短短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她已经想好了结束后要如何解释这一切的发生。
好巧不巧，在她落入男人怀里的那一刻，会场灯光齐刷刷亮起，周围掌声如雷鸣，是台上女人演讲结束了，但是此时此刻对邱扬而言，氛围是如此的微妙。男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到，条件反射地伸出手环住了她那纤细小腰。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她一转头便对上了男人那双清澈的眼睛，在这之前，怎么没发现他长得这般眉清目秀，这会反而连因为没打领带加上被她顺带揪成一团的衬衫领口都顺眼了不少。
周围的空气就像静止了一般，他的感官随着灯光打开的瞬间一并消失，他侧眼看着眼前这个风扑尘尘的女子，他们离的是那样近，甚至可以闻到她呼吸带来的……嗯，属于她的味道。
一旁的徐萍萍和苏齐明本来还在跟着鼓掌，看到这一幕两人鼓着掌的手无处安放，面面相觑。两人保持着这暧昧的姿势，另外两人看着这两人又保持着手足无措的姿势，可谓是俄罗斯套娃，一环接一环，好好的连贯画面硬是被他们演绎成了静态画板。
“咳咳，这是怎么啦？”每到关键时刻，徐女士总是能够身先士卒，邱扬对母亲这一优点还是认可的。
她总算反应过来，灰溜溜地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对还保持着环腰姿势的男人道了声：“谢谢啊。”
被提醒的男人也才找回自己的感知，吐了吐舌头：“不客气。”
末了，冷不丁轻声又吐了一句：“我以为你会像电视剧里那样，劈头盖脸骂我是色狼呢。”
听到他这么说，邱扬失笑道：“我不是说过吗？我只讲道理。”
苏齐明见状，不适宜地打趣：“你俩一前一后出去溜达了一趟回来，关系不错嘛！”这下把刚缓和的气氛又整得怪异了起来，徐萍萍使劲向他使眼色，最后只能翻了一白眼。苏悄然没放在心上，反而觉得经过这一出，之前的不愉快也该烟消云散了。
邱扬刚要说点什么，就听台上主持人提到了苏齐明，紧接着便见苏齐明仪态端庄地站起身向大家挥了挥手，旁边已然有工作人员准备好了麦克风，递给了他。他接过麦克风，用诙谐的口吻说道：“这么给面子，话筒还亲自送到座位上来。”
全场哄笑。
看来这苏老是个大人物，难不成在场就她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了？邱扬心里暗自想到。
“感谢陈旭的邀请，给了我这么大的排场，本人很是惶恐，来之前也没和我说要发言，我也没做什么准备，别看我表面淡定，实际上内心慌得很，这不是坑我吗？”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我与陈旭是多年的好友，也可以说是多年的战友，看到旭荟有了今天的成就，我真心为他感到高兴，当然，这也离不开在座的各位的努力，我由衷地感谢大家！希望大家能够度过一个美好的盎然之夜！”
一番说辞行云流水，不带一丝含糊。苏齐明在大家的掌声之下微笑坐下，一旁的徐女士听得心潮澎湃，连连竖起大拇指：“可以啊苏齐明，你这班长的气势风骨犹存啊！”
苏老举起面前的红酒杯，向徐萍萍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口后脸色泛红地说：“哈哈，我也就瞎说说，当班长时口号喊惯了，张口就来，还得感谢你当年的辅佐之恩呢！”
“我哪有你这么有本事，我毕业后也就招呼招呼女同志们打打小麻将，要让我发言，我可能得喝两大杯才敢吐一个词。”
两人开始谈天说地，继续沉浸在往事中，邱扬只能在一旁陪着笑笑，看来上了年纪的人叙起旧来，比年轻人要夸张多了，也不知道今晚是谁陪着谁来的了。
她很想问坐在旁边神色踌躇的男人他父亲是什么来头，转念想似乎不太合适，胳膊不往外拐，这位公子总不该是和自己一伙的。
按理来说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她应该是兴致勃勃才对，但是实在是在舞台上的人，除了中途表演的个别唱跳团体之外，她一个也不认识。怪她平时不太关注这所谓的文娱圈，这会真是吃了没文化的亏……看到右侧的男人和她一样坐不住的样子，东摸摸西摸摸，一会吃果盘一会吃甜品的，索性她也不拘谨了，用手机找着各种角度拍着打卡照，来的这一趟可能最有价值的就是这组照片了。
环顾一圈，大家也都在各聊各的，两个老同学也总算是消停了会。终于等到主持人宣布晚会结束，大家纷纷起身，场面一度混乱。
也不知哪里来的默契，她和苏家公子不约合同地跟在两个老同学身后，前面两人交谈火热，后面两人静如冰霜。不是她摆烂，整晚下来她已经很努力地去缓解他们两个之间的氛围了，这男人若不是生性如此，那就是还对她怀恨在心了。
这个男人确实有本事，能和她这么一个社交牛逼症的人相处成社交恐惧症……本以为在电梯处能分开，她这社交能力比她还牛的母亲自顾自提议起顺路一块去停车库，抛去还要共同多走一段路不说，单是想到有可能会在车库自发进行“攀比”的情况就多少有些心悸，她还是好面子的。
事实证明是她小人之心了，来到地下车库后苏老便与她们告别，并未让这人际的爆冷事件发生。
坐到驾驶座的那一刹那，邱扬才觉得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放松。她摇下车窗，一股车库特有的汽油味迎面而来，熏得她鼻腔发疼，她才赶紧又把车窗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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