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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决定后,白祀干脆回房间,继续懒散~

  舌尖吮着蜜饯,手里剑册一遍遍翻,随着指尖舞蹈,带着跳跃的火红印入脑海,体内火文热力如蛇流窜,兴奋在血液筋骨里回转,然而,眼睛还是渐生酸疲,店外不止的喧嚣声,还是让她不觉睡了过去。

  这一日,最终没人来找她吹蜡烛,那个人也还没来告知她,火山已经停止喷发。

  入夜。

  星若灿渺,遥遥宁兮。

  巍巍庞阿披星夜之幕,渐渐入眠,清冷夜静中,星色悄悄为冷硬的城石镀上一层温柔。

  幽风低语,万籁俱寂。

  四方城墙上,被遗忘的蜡仍在静静燃烧,烛影慢摇,红印飘香,光凝不坠,不却风伤。

  守卫的士兵们持枪笔直伫立城头,如一尊尊漆黑的雕像,屹立不倒,忠诚守卫在微寒的瞑色里,直目眺望。

  蓦地,寂寂寒夜里,他们忽觉身体笼上了一层暖意,就像是在铠甲外披上了一件棉衣,让他们脸上俱都一愣,显出疑惑,过了一会儿,待暖意越来越明显,他们不由低头看向身上,这动作在四方城墙上几乎不约而同,当抬起头,发觉一旁的兄弟也和自己一个动作时,不禁开口,“你…是不是身上也……”

  “你也是!?”

  “嗯,怪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上突然感觉暖和起来了,现在应该光膀子都觉不出冷。”

  “可能是…天儿突然暖了?”

  “大约是?奇怪……”

  这样类似的对话在四方城头接连出现,但他们一双凡眼却看不到,亦感受不到…城垛上的蜡烛正在发生什么变化,那橘烛不知吸收了哪里来的温度,渐渐…层层……由内而外,在被染成鲜红,宛如寒风浸过枫叶,夕阳一抹最后余晖。

  此时,正值子时过半,新的一日到来。

  随着时间流淌,三十六烛之火似越来越热,越来越红,愈发神秘而灼目,如同水汽露珠上行,一点点滑向火苗尖端,最后,满溢而出,乘着底部莫大的热力,化作一条条红线冲出,飞向城中心。

  宛如彗星横扫的极势,一道道划过星光耿耿的夜空。

  烛光并不是同时而起,也向没有规律,先是东边一道,再是北边一道,然后南边一道,接着又是南边一道……

  这些红线也没有力量,气息近无,然而如此异象,还是惊醒了不少修炼中的剑士,睁开了夜里的双眼,精光刺夜,眺向远空,“这是什么!?”

  “难道……火种将出?”

  仿佛只是一眨眼,仿佛抬头一刻已辗转万年,前一刻还是穿梭天空的红线,下一瞬间,红线却已跨越时空边缘,飞越无尽时间,快而慢……慢而快……第二眼已经变成一具遥远无限的巨影,风在呼涌却无声,滚滚狂云聚拢,湮没巨城却无影,云在不断的动,排列出层层的鳞状,像一条巨大的神龙隐现,无限的巨躯穿梭世界各处,不知其首,不知其尾。

  “龙……龙!?”有人瞪大眼,不由屈膝而下。

  一声低吟幽幽响起,震彻三界昊天,浓云骤然被声音撕裂,悠远的气息纠缠白色混沌,天空打开,远古神兽从混沌出伸出虚幻的利爪,抓住滚滚云端的边缘,露出了像是头的狰狞部分,又转眼一扭身隐去。

  “龙,居然是龙……”所有人惊怔住了,恍若身在梦境,“……凤息…龙生,龙眠…凤鸣……,难道,时代当真要转变了吗……”他们因为那无垠之姿臣服,仰望、敬畏、恐惧,却不知该不该跪拜,他们都是白凤的子民,但时代将改,火种将出,新龙降世……

  这代表他们中的某个人能够得到继承,成为新的天子。

  他们大部分人没那野心,与其坐地上皇帝,掌天下权,却命数不变,生老病死,他们更想看破剑上星列,悟得那大道,获得永生。

  意识跨越,纵天而起,庞阿四处,星星点点的人踏上高处,仰望天穹,随着距离一点点缩短,心中更加震撼,他们连白凤都未见过,何况是传说中的真龙?

  这一夜,众人无眠,皆陷入兴奋与谋划中,无人察觉敬畏的远古神明来自几盏小小烛光,渐渐迎来东方吐曙,一个熟悉而陌生的破晓……

  漫长一夜过去,磅礴的鳞云依旧在,无边云海笼罩在庞阿上空,只是随着天亮,有些微的虚无,天光当浓厚的云不存在一般,万千光线如雨,束束穿过,将巨龙之躯变成了透明,仿佛它只能存在于黑夜,却也变得更加缥缈神圣。

  清晨醒来的百姓感受不到远古神明的存在,也不知大渊将变,生活一如往常,一晚的时间,有两则猜测传遍庞阿——龙为守护火种而现世,龙为吞食火种而现世。

  大多数人是相信第一个的,第二个没有根据性,从最本质来说,火种最大作用就是延续文明,白凤就是例子,这也代表着龙不会干预谁继承火种,它只是为了守护,而且,正因为是龙,正因为那句代表气运循环的大预言,所有人都有了机会。

  这是无人想放弃的天大机遇,哪怕面对九命之一的城主棽,面对大渊皇室的杀意,都要一试。

  气运无常,天命可摧。

  若有幸能窥探到苍天之语,他们就有可能成为新的天。

  剑士努力活着,不就是为了超脱。

  不疯魔,不成活。

  ……

  司府,叶拂苑。

  清晨刚起,朝露未尽,白霭袅袅,三公主亦如其他人,托腮望着天上神龙过了一晚,宁静的气场流淌在她身上,仿佛与夜色相溶一体,美丽又安宁,那双弯着的眸火光荧荧,蓬勃的皇家气运环绕,没让她生出一丝疲惫,精神饱满如昔。

  星光与黎明悄然辗转,映上她淡淡英气的脸,注视着她时而轻笑,时而皱眉,时而撇嘴,时而……身前的石桌,不知何时被摆上了一桌精致早膳,又不知何时渐随天而凉,她恍若未觉,未动一分。

  高挑侍女以眼神示意下面人,再回厨准备一份。

  “南露,你说这条龙玩了一夜,它不累吗?”正当侍女吩咐下去的时候,公主粉唇轻启,说出早上的第一句话,清脆的声音打破了空气安静,呦呦悦耳传开,像林涧睡醒的百灵。

  “殿下都不累,何况天上龙?”南露笑了笑,低眸回道,清雅的话音中带着俏趣,配着她清霜似病的面颊,若婉转流水撞在冷石上,激起的一卷冰凉的浪花。

  “哼。”公主哼了声,未吐何意,“那你觉得这条龙嚣张否?”

  “婢子不敢妄言。”

  “不就是条破龙,那你说……”三公主垂头,纤指绕上斗篷上的一根细绳玩起来,低哑了声音,再问,“这条龙嚣不嚣张?”

  南露:“……”这不一个意思吗?

  “你陪我看了一夜,就没发觉,这条龙真的很嚣张吗?”三公主停下手,瞥眸看向她,嘴里的话一字一顿,再次提醒,同时眨了眨眼,一脸你再猜不到,本公主就拿火烘干你脑袋里水的恶狠狠表情。

  南露懵了一下,瞬间福至心灵,眼蓦地睁大,“公主你的意思是不是说,龙身为神明,现身任人观赏一夜,失去了神秘感!?”

  “你总算发现了好姐姐,早跟你说胸给本宫一点,本宫把脑子给你一点,你还不同意。”

  南露自动忽略这句话,没等殿下得意够,她犹豫了一下,反驳,“可如今…不是火种即将现世吗?”

  “你说得对,但你不觉得这天地平静异常?”公主仰望苍穹,眸子碎弯了迷离,她没因这句话的深意气急败坏,只是喃喃细语,就事论事。

  “那也不能说明什么吧?兴许是收敛了。”

  “龙本就为苍天化形,凝无尽气运,哪怕它再收敛,与天地合为一,但本身还是会透出一种气势,就像人仰望天空,总会油然生出敬畏,可本宫仔细观察了一夜,分出意识去探,却从没让我产生一丝敬畏感,所以……”讲到这里,她缓缓抬手,扬眸如剑,指向此刻澄净空无的苍空,“本宫怀疑,这白凤……是——假——唔——”

  “什……”南露一惊,慌忙就去捂这小姑奶奶的嘴,“公主,这质疑神明的话可不能乱说,哪怕它是条龙,也真的会引来天罚的。”

  “尤其您还是大渊皇女。”

  三公主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女侍手心,南露下意识缩手。

  “嗯,你手抹蜜了啊,还挺甜的。”三公主笑嘻嘻,然后接着道,“找司柏借一把好弓来。”

  “弓?”南露愣了一下,望了一眼天上,露出郑重严肃的表情,“殿下,您可不能……”

  三公主一个眼刀扫过去,女侍不甘示弱回应。这是两人之间的小游戏,每当意见不同,谁坚持的久,就听谁的。

  这次是最久的一次,足足过了半个多时辰,天都大亮了,新做的早膳都做好端上来了,但几个小丫鬟被两人对峙弄得心里紧张,也佩服这宫侍姐姐的大胆,俱都屏息凝气,没敢出声,小心撤下凉的,摆好热的,心里已经有端第三份的准备了。

  最终,是一声肚子叫打破了两人的“战斗。”

  三公主胜。

  最后,还是南露服软了,这么长时间足够她想通任何事情,心里叹了口气,眨着酸涩的眼,福身恭敬回应,“是,婢子这就去,早膳已备好,记得早祭,回来趁热赶紧吃。”

  “好,姐姐去吧,我给你留一份。”

  三公主有些小得意地去往贡间。

  目光再望向天空,“都要成筛子了,本宫怕你?”

  ……

  书房里。

  司柏低头处理着政务。

  庞阿火种投出了神龙之影,城中正陷入讨论与观望,他最心知肚明。

  可只观望不行,他需要剑士的好奇与蠢动爆发,需要他们的争夺、战斗与死亡,需要从繁盛走向没落,回归到五千年之前,那个没有剑士存在的时代。

  苍天在无数岁月里被剑士汲取气运,已有摇摇欲坠之象,兽鸟异常迁移,天气微妙失衡,都不是好的预兆,所以,急需大量的气运反哺,否则空洞不断扩大,吞噬天地,势必将成为无法挽回的浩劫。

  为了计划,他五年前便设阵于庞阿,将大地草木、河流、城石融于阵中,交感于自然,成阵补天归一。现如今,只差拿到能搅动气运的鳞烛了。

  想到鳞烛,不知白白过得怎样,因为那日担心她的状况,故留了一丝气息在她身上,没想到这丫头当日就跑到了灯珠街,行动倒是挺果断的。

  她眼睛看不见,几十里茫然摸索,想必经过了很大一番艰难,若是授予她纵天之法,不知会不会答应,别反而受刺激。

  “大人,南露小姐找您。”正苦恼思虑间,门外传来侍卫禀报。

  司柏笔一顿,“让她进来。”

  房门被推开,一身浅青女侍盈然走入,款款来到上前,一身薰雅淡香,如一枝弱梅泛香翩来,她轻躬一礼,表情温婉,羸弱而沉静,“司大人。”

  “何事?”男人威淡的目光看着面前端庄神秘的女侍,心里有些同情她,不知道她背后的姑奶奶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殿下想向您借一把最好的弓。”

  “弓?好弓?你们殿下何时换了爱好了?”男人身子靠上椅背,阖上眸子,从那位殿下性格中的桀骜看,他隐约猜到对方要干什么了,是被那句预言搅乱了心吗。

  “我们殿下爱好向来广泛,大人,不,未来驸马……”女侍俏脸一肃,恬淡眸光陡然转严,恭敬弯腰一礼,“您这样不把我家殿下放在心上眼里,就别怪婢子失礼,说上几句了。”

  司柏额头抽了几下,还心上眼里,当时那件传开的事虽有耍弄人的意思,也没见你家殿下收敛,何况,让你们住进来就不错了,他对外吩咐一声,“司裂,帮露姑娘找一把最好的弓。”

  “诺。”

  南露正要开口,司柏抬了抬手,“露姑娘,本官不知谁在为殿下造势,但都是传言,择君天门未开,人言算何?所以,你不必急于为你家殿下定夫婿,本官听听也就算了,若是传出去却有损皇室的威严,何况,是这个特殊时期,那个预言不用本官多说,露姑娘常伴殿侧,心思必是灵透的。”

  他背靠不知峰,掌管天门钥匙,是择君者之一,但不知峰并不单择大渊之君,不知峰代表的是苍天,超然于皇室,皇室能不能继续有君,就看其还有多少气运了,但抛开不知峰,他的确是支持三公主的。

  “大人,您有资格质疑婢子不成熟,但……”南露凝目注视着他,“您小瞧殿下了,皇家身负天命之前,都是凡人,但殿下从小便被大气运加身,这您能否定吗?”

  “无法否定,但姑娘仍要劝你家殿下收敛,陛下的子嗣可不少,都在瞧着她,去拿弓吧~”

  “婢子谨记。”女侍没再说什么,躬身应训,“婢子告退。”

  “嗯。”

  “对了。”走到门口,她又停了下来,转身,“虽然您说的都有理,但在这之前,还是不要胡乱招惹女子为好,府里那条大裂缝的故事,全城可是传遍了。”

  “彼此彼此,都是放松,本君与青梅嬉闹之趣,外人又懂什么?”

  “青梅吗……”南露低眸,里面千思万转,良久,福了一个身,“婢子告退。”

  望了一眼窗外澄亮的天色,男人不再多呆,叫人安排了马车,去往同轩客栈,因为意识跨越无法拿东西,所以只能亲身前往。

  刚上路没多久,他就感应到府处有狂烈的风卷起,一道接一道金光穿出,追风逐电般飞向西南远空,澄蓝的天穹被光扭曲,旋转的锐利将天一片片割裂,掏成一个巨大的空洞,九支箭首尾相连,连作一条漆黑狰狞的毒龙,卷着天空痛苦的颤栗,张开恶吻咬向神龙……

  全城人心神惊颤,俱抬起头·,无数野兽趴伏在地,飞鸟成片坠落,瑟瑟发抖,人群所有看见的,看不见的,都感受到了那恐怖气息的降临。

  恍如恶魔苏醒,凝视而来,直让人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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