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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047章:暗流涌动(1)


陀阇迦回答说自己存活下来的儿子仅有三个,长子斋普尔在汉长安为质,次子帕尔哈提在匈奴王庭为质,匈奴夫人生的么子加拉瓦现年六岁……说到这里语气突然变得凶狠:“虽还有一女,但资质平庸,败坏门风,根本不值一提!!”

        原来如此。这就是海珑麟不愿意她父王回国的原因。哈哈哈。

        “对了本王应该还有一个小女儿……”陀阇迦自顾自说:“传闻十三年前她刚出生就被人调包了。她若还活着,应该是楼兰的嫡长公主呢。”尉屠耆看看走在前面全无回应好似没听见的黎帕那。再看看旁边絮絮叨叨,看似思女心切的陀阇迦,话到喉咙,却不自觉地咽回肚里。

        “斯忒妲泉下有知,托梦逼着本王去找嫡长公主。”陀阇迦没注意到尉屠耆的微妙的表情变化,自顾自地继续说:“本王将这个重要任务委托护国大将军去办,原本打算彻查当年调包一事岂料突生变故被汉人抓去长安……”他注视前面的姑娘若无其事地吃无花果,一颗又一颗很好吃的样子:“本王这一去,护国大将军忙着唆使童格罗迦谋朝篡位,想必他早就把公主之事忘在脑后了吧!”

        尉屠耆注意到陀阇迦把拳头捏得咯咯直响,心里寻思真是夜长梦多啊,笺摩那。当初你找到了王妹又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不告诉国王如今坏事一件接着一件,无论对错与否,你跳进牢兰海也洗不清了!

        黎帕那懒洋洋地问:“国王进城以后有什么打算?”

        “姑娘。”陀阇迦加快脚步追上她,笑容可掬道:“本王打算暂时不回宫。麻烦姑娘帮帮忙,安排一个落脚地方如何?”呵呵,说来奇怪自从初次看见这个姑娘,就莫名地感觉亲切,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本王就不想生气。莫非这就是佛法中所谓的“缘”?

        “你在这里。我还以为你进宫了。”青娅无意路过庭院看见笺摩那坐在核桃树下漫不经心地剥食果仁。核桃树长得枝繁叶茂,一颗颗肥实的青色果子扒开绿叶笑眯眯地往外瞧。它们或两个一排,或三个一束,或四五个抱成团,沉甸甸的把枝条越压越弯。那些像小扇子一样的叶子把炽热的阳光遮得严严实实,坐在下面恰好荫凉舒适。

        “进宫。”笺摩那知道妻子已经走到旁边但没有抬头,继续剥食香脆可口的果仁:“我已经好几日没有进宫了。”

        青娅沉默片刻,说出自己的看法:“太后也只是起疑心而已。目前并没有证据证明国王的失踪与你有关。”

        笺摩那无话:“……”

        青娅埋怨说:“不是我多嘴。当初你就不应该和摄政王说那些话。”

        “我说什么了?”笺摩那眼见连妻子都对自己有误解,心情坏透,“分明是他没搞清楚我的意思……算了算了朝野之事告诉你,你也不会明白。”这时老部下热合曼策马加鞭急急忙忙跑进将军府,对笺摩那说,“大将军!卑职方才通过摸查走访得到了一大堆非常有价值的情报!”

        笺摩那听罢立马把妻子打发走,留下他和热合曼两人面对面坐在核桃树下密谈,“你是不是查到那个绑走国王的祸首了。”

        热合曼说没有。不过楼兰王宫里面藏着不少可疑的人物。比如……。笺摩那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王后。对吧。”“我就知道这个女人嘴上污蔑我绑走国王,其实她心里比谁都介意另立新王的问题。”

        热合曼满脸焦灼:“大将军啊大将军。另立新王这个问题又岂止是王后介意?”“实话告诉你吧,早在国王出事之前太后曾经收到过一封匿名揭发信,揭发你和王女私通,密谋杀害国王!”

        “谁说的!”笺摩那气得七窍生烟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怒气上涌,快要把他浓密的金发给烧着,巴掌狠狠地拍在矮桌上,矮桌没被拍碎,但坚果仁已经悲催地碎成粉末。“我素来洁身自好,什么时候和王女私通?”热合曼眼见主子发怒正欲安慰,出乎意料的是笺摩那很快冷静下来,发出阵阵冷笑:“呵呵呵呵呵。明白了。”

        热合曼忙问他明白了什么?“这个写信的人纯粹是不打自招,”笺摩那发出命令:“你快去给我查,究竟谁写的这封信!”

        黎帕那和尉屠耆、陀阇迦三人到达楼兰国都城时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分。草原上笼罩着金色的寂静,远处山峦披上晚霞的彩衣,那天边牛乳般洁白的云朵也变得火焰一般鲜红,草浪平息了,牧归的牛羊群从远方草原走来;牧人们沐浴着夕阳的余辉,驱赶着一群群牛羊走在归家的路上;一只只可爱的小羊羔和一头头活泼的小牛犊跟在它们母亲的后面在尽情地撒着欢。

        淘气的男孩子坐在牛背上哼着小调;脍炙人口的吐火罗语歌声与哞哞咩咩的牛羊叫声组成了一首动听的牧曲。只有那些夜间也不回返的骆驼群,还在红柳林附近的湖边上游荡着。

        “王子你可回来了。”守门卫兵弯腰毕恭毕敬地向尉屠耆和粟特姑娘行抚胸礼,陀阇迦的碧眸骨碌地转动两下,警惕地摸了摸脸上蒙着的灰色面巾担心这帮人认出自己恐会打破计划——没错。他这次乔装隐姓回来,就是要亲眼看看某些人如何作乱。“这位是车师国的商贾。”黎帕那未等卫兵发问便主动给陀阇迦编造了一个身份。“路上遇到漠匪打劫侥幸逃脱,打算进城避避风头。”卫兵信以为真故而不以为然,看着马背上沉甸甸的特产继续寒暄:“王子出城这一趟真可谓满载而归。”

        尉屠耆当着陀阇迦的面故意询问这几日城里的情况,卫兵回答说国相和索芒亲王已经到阳关证实国王确实是被一群不明身份者抢先一步绑走下落不明。对此,太后的意思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绝不另立新王。

        黎帕那悄悄地斜睨陀阇迦一眼,亦故意询问:“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卫兵翘起大拇指向后指了指贴在城门边的羊皮布告,“看!她老人家已经在全国范围内发布悬赏号令百姓们出动合力寻找国王的下落。”

        唉哟,母后啊。陀阇迦看到墙上的布告顿时心里叫苦不迭,你老糊涂了吗?堂堂楼兰国王先被汉人俘虏后又被不明身份者绑走,差点死于非命,你要找本王的私下找便是,为何要兴师动众闹得人尽皆知?你想让本王的面子往哪儿搁?楼兰的臣民该如何看待本王?岂不是让西域诸国看楼兰的笑话?

        黎帕那也故意当着陀阇迦的面问卫兵:“你们觉得呢?”卫兵们异口同声道:“其实国王回不回得来还真不好说。”

        陀阇迦快要气炸,指责他们:“什么?这就是你们对国王的态度吗?!”这些卫兵傻里傻气,还真没认不出眼前这个裹着头巾蒙着面巾的车师商人其实就是失踪多日的国王,继续异口同声:“这是护国大将军的意思。你若不信自己去问他!”

        好啊。果然是可疑的人说可疑的话!暂时让你嚣张一段时日吧,笺摩那。等本王收集到足够的证据,再慢慢收拾你!!

        “老爷。”坎吉来到巴赛木的卧房,他正在习书写字。“黎帕那和王子回来了。”

        “噢。”巴赛木放下手中的笔,“这几日肯定是满载而归吧。”然而听见坎吉说黎帕那和王子还带回来一个“车师商人”便好奇地走出去看个究竟:“黎帕那?”

        “老爷。”黎帕那已经把马牵到庭院让仆从帮忙御下马背上的特产。“这位是?”巴赛木指着陀阇迦发问,尉屠耆忙解释说这位车师商人是他们打猎归来途中无意相遇。

        “万安。”既然决定伪装,就要伪装得像。陀阇迦摘掉头巾和面巾,笑容可掬地向巴赛木行抚胸礼,“尊贵的主人。”巴赛木看清对方的脸孔先愣了愣,很快恢复常态亦行抚胸礼,笑脸相迎:“万安。远方尊贵的客人。”陀阇迦依着黎帕那为他捏造的身份顺水推舟自我介绍说从长安经商归来却遇见漠匪,周身财物尽数被劫走,所幸遇见……话到这里扭头看着黎帕那和尉屠耆,含蓄道:“所幸遇见两位才得以侥幸生还。”

        巴赛木说原来如此。习惯在用晚膳之前抱着宠物猫儿到处闲逛的妮妲走到院子里恰好听见黎帕那对老爷说车师商人想避避风头,在府邸里暂住些时日,巴赛木想也不想就痛快地答应下来:“这不成问题。尽可留宿。”

        “什么不成问题?”妮妲很不痛快,直接冲到陀阇迦面前发号施令:“你把我们家当成客栈还是驿站了。什么人想住就能住吗?好歹也得付房钱呀。”陀阇迦望着这个肥胖的粟特女人,满脸诧异地说“房钱?”他挪到侄子尉屠耆身边,小声耳语:“你也付房钱了?”

        尉屠耆回答说粟特人知道自己是摄政王童格罗迦的儿子,本来不会收房钱,但自己过意不去。依然把房钱和饭钱一分不差的垫付了。

        妮妲看着他俩嘀嘀咕咕,哼一声,心想一个外人也不撒泡尿照照,想跟楼兰的王亲国戚攀平起平坐?“王子的房钱我们收不了,但是你这个外人的房钱必须得付!拿出来!”

        嘿。难怪说粟特人是西域最聪明的种族之一,无论文化底蕴还是发明创造都非常厉害甚至经商手腕不亚于大宛人。

        陀阇迦惊愕地说:“我的随身财物都被漠匪劫去,哪来的房钱付给你?”

        “付不起房钱?”妮妲气冲冲道:“那就滚到后院给老娘做苦力赚够房钱为止!”

        你是被金钱迷住了眼,丢人现眼!坎吉紧紧捂住夫人的嘴巴,并向陀阇迦陪笑,连连道歉:“你别介意,别把这婆娘的话放在心上,她脑子有点抽风所以语无伦次,失礼失礼实在是失礼,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收你一分房钱。”

        巴赛木看着自家这个瞪着眼睛,嘴被坎吉紧紧捂住喉咙里只发出“呜呜”声的妻子,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寒暄几句,让仆从将客人带去客房。

        “巴赛木老爷!我刚才听到外面有新的消息,”看门人莫森跑进来禀告说,“太后陛下今晚召传温马达摩大师进宫占卜……”妮妲挣脱坎吉的束缚,哇啦哇啦地劈头盖脸训斥莫森,“拜火教教徒怎么可以在上神阿胡拉·玛兹达的眼皮底下提及异教?应该抽你个几十鞭子!”很快落日消失在大漠丘头之后无影无踪,蓝蓝的夜空宛如一面光滑的镜子上面点缀着许多小钻石,这些小钻石就是美丽可爱一闪一闪的小星星。

        黎帕那站在窗边,抬头望着这个形状凹凸不太圆的月亮,觉得心旷神怡,产生无尽的遐想:一朵薄得像轻纱的浮云飘过来慢慢地把月亮给遮住了,可在浮云后面美轮美奂的轮廓和迷迷蒙蒙的月光依然楚楚动人,仿佛一位身披金霓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舞女。哎呀怎么了?或许是知道有人在注视,所以害羞呢,索性用面纱遮住了其姣好的面容。

        浴池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隔着珠帘可看见热气在蒸腾,散发出缭绕的云雾,如轻纱一般……渲染着迷蒙的心情……玫瑰浓郁的香味伴随香草沁人心脾的香味,窜入鼻中,有一种舒适、放松的感觉。尉屠耆褪去衣服把整日跋涉和劳累的大脑都泡进浴盆顿觉神清气爽,全身如心爱姑娘的香吻般细腻,他闭上眼睛尽情享受波斯式沐浴带来的那种舒服亲切之感。窗外歌声飘起,他凝神静听。动人的旋律幻化成一只只快乐的小鸟飞向远方然后又飞回来栖息在他的心巢之中。

        噢,她的歌声就是传说中的天籁吧,如翠鸟弹水亦如黄莺吟鸣,尉屠耆脑海中浮现出她亲笔撰写的诗文:

        你看啊,在那夜空中,只有大半个月亮。那月亮之下是朵朵薄云。离月亮不远的地方,云朵与云朵之间,一颗颗星星也在发着明亮的光。

        岁月从黎明走向黑暗,又从黑暗走向黎明

        世上万物终逃不出这生生不息的轮回。短暂的人生当中,月亮是永恒之物。它曾穿越千年乃至万年的时光燧道,见证着人间乃至宇宙的发展历史,

        终究有那么一天,一切都将离去。诗与远方也将如花般凋谢,只有那夜色中的月亮,依旧发出明亮的光。

        黎帕那的歌声把他乃至这座府邸里的每一个人都给感染了,感觉全身暖洋洋,流进心田,许久后才发现原来这美妙绝伦的歌声发自于姑娘的心里。

        每一个音符,每一行字迹,都让他的心脏跳动,休止,霎那间,也随着歌声一齐起伏,歌声似乎与他的心产生了共振……

        “黎帕那!”

        歌声嘎然而止。黎帕那低头看见巴赛木站在下面,“老爷。”巴赛木亦仰头看着坐在房顶上唱歌的姑娘:“怎么爬这么高?快下来。到我的房间来。我有话说。”她乖乖从房顶跳下跟着巴赛木来到其房间,“什么事。”

        巴赛木以防有人偷听,关紧门,压低声音询问他的家姬:“你带回来的那个车师商人到底什么身份。”

        黎帕那面不改色地说:“不是都和你说清楚了吗?半路上遇见的……”“还撒谎!”巴赛木板着脸,训斥道:“你当我是瞎子呢?那么容易糊弄?”“还车师商人,明明就是国王!”

        “嘻嘻。原来老爷你早就发现了。”黎帕那很不好意思很尴尬,“我以为……”“以为什么,楼兰国都有多大?国王谁没见过?走在街上连三岁小孩也认得!”

        “不见得吧。夫人就不认得。否则她还敢收国王的房钱,脖颈上长有几个脑袋。”“先不说这个。”巴赛木打断姑娘的话,因为迫切地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姑娘便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和盘托出:“我和王子本来想去打野猪,谁知道意外发现了这个老不死的东西。”

        巴赛木得知事情的原委,再联想到国都城内流言蜚语,惊愕道:“这岂不是王室阴谋么?国王被汉人送至敦煌时就被一群不明身份者骗走,然后绑到那个名叫扦泥的村子附近的原始森林里,到底想干嘛?”

        “你还不明白?”黎帕那嘲笑说:“逐步断水断食,估计是想让他慢慢地死吧。”巴赛木给她一个白眼,“住口。他已经住在我们府邸里呢,不许乱说那些不中听的话。他毕竟是国王。”

        黎帕那眯起眼睛,挥挥手不以为然:“这是铁打的事实嘛。”

        这孩子。真是。巴赛木无语至极,这孩子的脾气就是执拗。没法子。

        “到底是谁绑走的国王呢。”巴赛木背着手来回踱步片刻,坐在地台上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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