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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友谊的小船


与此同时,租界内也在进行热切的讨论,参与者是天津租界的列强领事与将军们,议题是要不要接受清国人的无理要挟,向大沽口撤退。

        本来这应该是一场旷日持久的争论,但今天却进行的特别快,只因在场的只有一位英国公使,外加一位英国海军将,其他列强的公使还被扣在老龙头火车站,领事们的级别低于公使,将军们的军衔和资历也没有西摩尔高,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在这个丛林世界里,野兽们之间也是有法则的,就是按照官衔军衔定高低,这也是纳兰故意不放其他国家公使的原因。

        英国人向来是最鸡贼的,务实灵活又贪婪,不吃眼前亏,就让英国佬一家独大,才好提高效率。

        英国公使窦纳乐的本名叫做克劳德.麦克斯韦.麦克唐纳,今年四十岁,二十岁加入陆军,用了十年时间晋升为陆军上校,三十岁进入外交部,年就做到公使的位置,对远东局势的判断和处置手腕绝对是一等一的人才。

        租界内有法俄美德日等国的领事和军官,意见不统一,主要分为两派,一派坚持固守待援,一派坚持撤退,庆幸的是,没有人再提向北京进发的事情,使团的人质已经安全归来,妇孺平安,骑士们的一腔勇气也就泄了,至于西什库教堂里的那些人就自动忽略了。

        窦纳乐力排众议,坚持撤离,他还用了一句国人的古老谚语来说服大家,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租界暂时交给清国,大不了下个月带兵杀回来便是,如果固定财产有什么损失,让清国翻倍赔偿便是,东西坏了可以重新置办,地皮丢了可以再拿回来,人死了可就连上帝都没招了。

        日本和俄国的兵多,有恃无恐,所以不愿意放弃租界,而美国和德国的兵少,赞同英国人的提议,法国人没有发言权,因为他们的地盘已经丢了。

        现在正面对敌的是英国租界,英国人如果撂挑子,日俄也独木难支,一番争吵后,大家捏着鼻子达成共识,但是外交上还是要争取一下,先放人,再撤离,收拾东西不得一星期,争取到时间,大沽口的援兵就到了,不就不用走了。

        列强小算盘的小算盘早在刘骁纳兰的推算之,正式谈判在老龙头火车站举行,列强方面以窦纳乐为首,一群趾高气扬的欧洲人坐成一排,长条桌对面是顶戴花翎的清国官员,其夹杂着一个朝鲜衣冠。

        朝鲜衣冠其实就是刘骁,其实他穿的才是正宗的汉人服饰,列强搞不懂这些,谈判开始,窦纳乐坚持先把使团放回租界,再给他们半个月的周转时间,停战这事儿也急不得,得打电报回伦敦问枢密院和外交部怎么看。

        刘骁冷笑:“拖字诀用得好,还半个月,给你半天都嫌多,赖着不走,那就打呗。”

        这就是要谈崩的节奏,纳兰见势不妙,要求与窦纳乐公使阁下单独聊聊,在押送过程,纳兰尽显绅士作风,对使团众人照顾有加,窦纳乐都认为他是清国朝廷少有的明人士。

        两人单独来到隔壁房间,纳兰却没说什么有意义的话,拿出一只皮箱来,原来这是英国公使夫人在出逃过程丢失的行李,里面有很重要的相册和日记,窦纳乐有些感动,和纳兰握手,拎着箱子回来了。

        谈判继续进行,最终还是有些进展的,清国人同意将羁押在火车站的全部非战斗人员释放,其包括各国的公使和职人员。

        这些人回去之后,租界就炸了窝,德国公使克林德指责窦纳乐私下与清国达成协议,出卖列强,并且坚持寸土不让,必须死守租界,等待援军。

        德国人不服英国人,处处想挑战大不列颠的地位,这不仅仅是在远东,在欧洲非洲也一样。

        “我都亲眼看见了。”克林德说,“上校,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么。”

        窦纳乐百口莫辩,他是一个英国绅士,诚实是第一要务,但是诚实的意思是不说谎,不代表所有真话都一股脑说出来,再说代表本国政府进行某些龌龊的交易,也不在正直与否的范畴内。

        可是他真的没和清国达成什么私下协议,被人冤枉的滋味非常不好,窦纳乐略一思忖,摘下白手套丢向克林德。

        “阁下,我要和您决斗。”窦纳乐说。

        决斗是几十年前流行的玩意,绅士间解决争端最便捷的手段,但今天不合时宜,两位公使不管死哪一个,对天津租界的这些人来说都是重大损失。

        众人一通苦劝,好不容易劝说窦纳乐收回决斗的邀约,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今夜似乎安然无恙,枪炮声都停了,只有偶尔一两声枪响,还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午夜时分,刚喝了一杯牛奶入睡的德国公使克林德被一阵激烈的枪声惊醒,有人来报,德国租界正在遭受猛烈攻击。

        克林德首先想到的是又被英国人出卖了。

        法租界沦陷后,英租界成为前线,德租界与英租界之间还隔了一个美租界,怎么清军不先打英租界,非要绕道来攻打德租界,这里面没有猫腻才怪。

        英国人想抢先与清国议和,独占利益,对,一定是这样的,太符合英国人的操行了。

        克林德穿上衣服在窗口眺望前线,他住的楼宇距离一线只有两个街区,能看到黑暗时不时有极其刺眼的光芒出现,清军在使用一种高亮度的灯光武器。

        “亲爱的,他们在拍照片么?”公使夫人也站在了窗口,那些亮光非常像拍照时燃烧镁粉的光芒,刺眼如烈日,在夜晚能够让人的眼睛短暂失去视力,这在防御战是非常可怕的。

        夜战最好的武器不是夜视仪,而是强光手电,用这个是白龙军的老传统了,刘骁派出一个排的兵力支援武卫前军作战,每人手持一个一万流明的强光手电,亮度足以在夜晚照亮一个足球场,正面看到强光者,瞬间失明,哪还有能力瞄准开枪。

        德国人的防线在慢慢崩塌,还好联军及时来援,但是克林德竟然在援军看到一些熟悉的面孔,这些人是东交民巷英美使馆卫队的人!

        说好的只释放非武装人员,怎么转眼英美卫队就回来了,德国俄国日本这些国家的卫队为什么没回来,厚此薄彼,铁定的有内幕交易。

        一场夜战,只丢掉一个街区的防线,死了三十几个兵,但列强们之间的间隙已经产生。

        以克林德为首的老欧洲认为英美可能单独与清国达成了密约,英伦三岛上的人向来游离于欧洲之外,美国佬更是乡巴佬,和法国德国奥匈帝国这些老欧洲并不算亲近,俄国人更别提,野蛮的鞑靼人哥萨克,和日本人一样,刚踏进明的门槛没几天,也不足与以谋。

        克林德开始私下串联,撇开英美公使,联络了法国、奥匈、俄国、意大利等国的公使,本来不想喊日本人的,但是考虑到日本人的兵多,便把日本公使也叫上了。

        国公使经过讨论,一致认为英美沆瀣一气,出卖共同利益,但是既然是密约就很难抓到把柄,英美离心,国联军就瓦解了。

        克林德表示,我们国联合起来也是能做成事情的,大家纷纷点头。

        回去之后,日本公使将谈话内容告诉了使馆武官柴五郎陆军佐,柴五郎打过甲午战争,当过驻英国武官,对清国的情况比较了解,是个优秀的军人,他对公使说,德国人成不了大事,凡事还是要以英国人马首是瞻,但凡任何全球性大事件,只要记住站在英国人这边,就等于站在胜利者一方。

        日本和英国一样,都是岛国,危机意识很强,而英国人能以如此少的资源发展成日不落帝国,做事肯定是值得学习的一套,一直以来日本就是摸着英国过河,这次也不例外。

        公使悄悄去找窦纳乐,把克林德给卖了。

        窦纳乐很愤怒,英国和德国本来就积怨很深,早晚有一场大战,现如今只是迫于形势才合作,没想到此人捕风捉影,竟然不相信自己的人品,可是他又无可奈何,你怎么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你永远也无法向构陷你的人证明自己没吃两碗粉儿,他们比你还清楚你有多冤枉。

        所以窦纳乐决定随它去,高傲的英国绅士无需解释。

        也不是没人支持窦纳乐,一些没有军队护卫的小国家公使迫不及待的想撤离这里,荷兰比利时西班牙三个国家的公使站在英国这一边,再加上实力不俗的美国,还有一个小跟班日本,足以和克林德抗衡。

        小小的租界内,派系林立,互不相让,是战是和,举棋不定。

        ……

        京城有钦差到,五百名武卫军士兵护卫着总理衙门大臣许景澄来到天津,同时还有一位老将军抵达,这就是年逾十岁的宋庆,人家那是真的老资历,四十年前就是记名总兵,御赐毅勇巴图鲁名号,所以麾下军队叫做毅军。

        一一武来到天津,代表的是大清朝廷,前方打仗,庆亲王和端郡王还有荣禄都不敢前来,所以把许景澄派来负责和谈,把宋庆调来负责打仗,两手准备都做足了。

        许景澄是负责外务的官儿,能力比裕禄强不少,而宋庆是加了太子少保衔的湖南提督,一品武官,他来总统天津前线所有兵马,没人敢不服气。

        不得不说,慈禧太后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业务水平还是不错的,这个组合能将军事外交的潜力最大化。

        许景澄只是侍郎衔,但有特命钦差衔加持,裕禄也不敢造次,这回许大人是带了许多奉上来的,京津之间铁路电报虽断,但快马不停,紧急军报一天之内就能抵达军机处。

        这几天老太后吃不香睡不着,一直惦记着前方战事,真摊上大事,载漪这种人别看平时咋咋呼呼,一点用都没有,奕劻也是个老油条,荣禄确实是忠心耿耿,但也仅限于此,和洋人打交道还差点意思,办大事,还得靠汉臣。

        慈禧在委派许景澄下天津时,和他谈了一个时辰,总算是让这位大臣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朝廷的底线是维持满族勋贵的统治,确保太后的核心地位,其他的都可以谈,在这个基础上,只要洋人退兵,怎么都行,赔款割地无所谓,看着尽量办,能少则少,相机行事。

        巧得很,许景澄正要走,裕禄的奏报到了,都是捷报喜讯,一则是湖北练勇押送的使团全员安全抵达天津,联军开战的理由消弭于无形,这是大功一件。

        第二是我军大捷,守住了老龙头火车站和北洋机器制造局,攻占法租界,毙伤洋兵无数。

        慈禧大悦,精神舒展,裕禄的折子里对聂士成依然是各种贬低,太后心里明镜一般,裕禄和载漪是一派的,推崇使用拳民,聂士成是主张剿灭拳民的,两派水火不容,瞅机会就给对方下绊子,平时太后拉一派打一派,维持平衡也就算了,国战期间,谁能办事谁上。

        所以太后还下了一道懿旨,紧急将李鸿章从两广总督任上调来做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总理大臣,负责与洋人和谈,论谈判的艺术,那还得是李合肥。

        军事上的准备是把老将宋庆推上去做全军总统,能镇得住聂士成,也能压得住湖北新军,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太后的心就安定多了。

        宣战只是意气之争,为了天朝的体统,谁都知道大清连单个的日本都打不赢,遑论十一国,只是战争已经开打,再不宣战就连残存的尊严都没了。

        现在洋人输了一阵,赶紧见好就收,一切维持原状最好,非要赔款,也不是不能答应,几百上千万两银子,大清还出得起。

        直隶总督衙门议事厅里,许景澄说出了朝廷的底线,众人纷纷颔首,表示赞同,仗再打下去也很难维持,打仗消耗最大的是枪械弹药,枪械弹药的生产需要钢材铜材木料以及各种化学原料,本土工厂不能冶炼出合格的枪钢,发射药也全靠进口,现在库存所剩无几,没有子弹炮弹,难道用大刀长矛和洋人打。

        本来以刘骁的品级是没资格参与这种高级会谈的,但朝廷为难之时不拘一格降人才,连曹福田张德成都能登堂入室,何况他一个能打胜仗的将军。

        刘骁与纳兰对视一眼,都觉得仗打的太过卖力了一些,有点违背初衷了。

        他们的初衷是借助洋人的力量推翻满清统治,但这是个很微妙的活儿,洋人不是你养的狗,指东不往西,打仗防水太简单了,把洋人引进北京,趁战乱把慈禧和光绪一并除掉也不是难事,可京城百姓何辜,要跟着生灵涂炭。

        “二位,太后有赏。”许景澄忽然严肃起来,起身向着西北方拱手道,“太后懿旨,赏赐蓝焱,刘骁头品顶戴,晋蓝焱为武昌总兵,晋刘骁为副将,还不谢恩。”

        两人潦草的打个千谢了恩,接过红宝石顶子的头品顶戴。

        纳兰从四品直接晋升为正二品武官,刘骁从品千总晋升从二品副将,虽说武官的品级含金量不如官高,那也是二品大员啊。

        不得不说,慈禧确实颇有些权术,不懂历史的人,这会儿还不得感动的涕泪横流,恨不得把命卖给老佛爷。

        可这二位都是曾经位极人臣,甚至到了加九锡程度的猛人,对于这些伎俩一眼看透,他们才不会卖命给慈禧,反而要想尽办法要慈禧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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