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胜负

阳光的第一缕晨曦升起的时候,颓然坐立在极乐宫大殿上的皇帝睁开了眼睛,昨夜整个皇城的宁静,让他想起来多年前的那个晚上。
只不过,如今换了角色而已。
当他得知皇帝欲废了自己,立最小的皇子登基之时,他与赤炎长恨发动宫变。
破宫前的一夜,也如昨夜那般的寂静,仿佛在等待喋血的破晓。
那日的晨云也如现在这般的清透,皇帝了解自己的这个兄弟,当年就是他和自己并肩作战,并最终将自己推上了皇位。
是什么时候,他们开始出现了嫌隙,皇帝也不知道,或许,归根结底是因为那个女人,那个赤炎长恨沉迷的女人。
他恨自己,抢走了他心爱的女人,更恨自己,没有善待她！
往事如烟,这许多的过往一幕幕在老皇的眼前闪过,他看着早已人心涣散的朝堂,体会到了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曾有的雄心壮志,被岁月消磨之后,仅剩下蹉跎与不甘,如果自己死了,谁可以继承祖辈基业？
为了堵住幽幽众口,他自己还不够忍耐？
这一夜,赤炎长恨给了他时间反思,如同当年他们起事时那般。皇帝相信,今日便是最后的决战之日。
叛军的阵营,早已升起了袅袅炊烟,而自己的禁军,已经两天两夜不曾吃饭了。
他们拿什么去拼？
此时赤炎天傲亦站在极乐宫的宫防前,飒然不动,他迎着朝阳,黑色的玄甲闪着幽光,让人不敢仰视。
他的人通过隐秘的水道,送来了一些干粮,每个禁军分到了半块面饼,他亦如是。
极乐宫中也抬入了一箩筐面饼,吃惯了山珍海味的贵人们看着这干涩的面饼,露出了即渴望又嫌弃的神色。
皇帝思索了片刻,说道:“留下一半,将另外一半送回防线的禁军那里。”他知道,禁军比他们更需要食物充饥。
时候不长,外面突然响起了冲锋的号角,无数的叛军发起了孤注一掷的进攻。
赤炎天傲指挥着禁军,且战且退,汹涌的军潮一波接着一波,赤炎天傲已经退守到了最后一道防线,他的身后便是极乐宫的大殿。
在极乐宫前的广场上,上演了肉搏血战,都是禁军本就实力相当,震天的呐喊声中,无数的儿郎倒在了血泊里,倒在了清朗的日光下。
时至正午,赤炎天傲带着几十名禁军,血染长袍,站在极乐宫殿前,捍卫着最后的一道宫门。
对面是数倍以上的叛军,他们依然穿着禁军的衣甲,但在每个人的上臂,都系着一条黑色的布条。这些人看着昔日的同袍,目光中有淡淡的怜悯。
赤炎长恨缓步走来,叛军自动让出了一条路,他行至赤炎天傲的面前,岿然站定,以一种胜利的姿态俯视着赤炎天傲。
赤炎天傲的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莲回,他一身血衣,脸色极差,但他的目光中有着狠戾,直盯着赤炎长恨。
“你输了！”
“你也还没赢！”
“你还不死心么？现在弃械投降,本王可以给你留一个全尸。”赤炎长恨一字一顿的说。
“可惜,本王不会给你这个罪逆留下这个机会。”赤炎天傲冷酷的看着对方,微微仰头,迎上正午的阳光。
赤炎天傲举起一块令牌,用内力大声说道:“日曜令在此,杀！”
此话刚落,叛军阵营中无数的长刀豁然拔出,猛然砍向猝不及防的同袍。
一时间整个广场,如同修罗血场,惨不忍睹。
无数的人砍向别人,又被别人砍死。
赤炎长恨一惊,失声问道:“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当我得知,你得到了天涯海阁的助力,并将其精锐尽数编入禁军,我便下定决心收复天涯海阁。这些人虽然入了军籍,但到底是江湖中人,他们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忠于日曜令！”赤炎天傲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只有听的人才心生震撼,天下排名前三的天涯海阁,也走到了倾覆的边缘了吗？
赤炎长恨的亲卫神色警惕的看着周围,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抽出长刀,给他们以致命的一击。
与他们的紧张相比,赤炎长恨却恢复了神色,他知道,纵然编入禁军的这些人都是天涯海阁的精锐,但毕竟人数有限,果然,无数个小战团渐渐平息,几百个叛军突破了身边的防守,站到了赤炎天傲的一侧,他们扯下上臂的布条,漠然的丢在了风中。
赤炎长恨凉凉一笑,道:“定山王爷果然好手段,幸好我如今的目标是我的皇兄,否则如果真的是你,还不知你会有什么后手！”
赤炎天傲不置可否,他将手中的战刀归鞘,迎着正午的阳光闭上了眼睛。
他的举动引起了赤炎长恨的警觉,他亦看向太阳,微眯着眼感受那灼目的阳光。
似乎哪里不对！
下一刻,叛军阵营中的兵将如同中了邪一般,纷纷倒地。他们中有的人快速的死去,死状可怖！
有的人伏地不起,刚刚还气势凌人的叛军,瞬间溃不成军。
“你～”赤炎长恨惊怒的哽住了话语,他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突然,他瞬间醒悟,失声喊道:“地炎魔毒！？”
赤炎天傲脸上浮现了一抹冷酷的笑意,不错,看来自己赌对了！他果然如约在帝京和皇城叛军的水井中掷下了地炎魔毒！
“不可能,你如何做到的？”赤炎长恨尤不相信的问道。
“你想想,在现如今,有谁能在军部呼风唤雨？手掌军部半壁江山？”赤炎天傲轻轻舒了一口气,他不再看赤炎长恨,而是反身推门走向了极乐宫内。
赤炎长恨看着他的背影,透过长长的大殿,他亦看到了那个坐在皇位上的人。
这是他与他最近的距离,但他知道,自己败了。
赤炎天傲没有出手捉拿自己,他亦很明白,如果赤炎长恨死了,只怕皇帝会将顾忌转加到赤炎天傲的身上。
聪明如斯,心思缜密！
赤炎长恨还在暗叹着,却已经被亲卫护卫着离开了皇城。
皇帝看着阔步而来的赤炎天傲,看着与他遥遥对视站在殿门外的兄弟,心中却并无任何喜悦。
真正败的,又是谁呢？
皇城之内的叛军,抛下无数的尸体,退出了城外与赤炎千凡汇合。他们只剩余了不到一万的人马,这些人马还大多数中了毒,只是症状较轻,暂时没有毒发身亡。
皇帝在叛军退去的第一时间回到了长生殿,他没有片刻的休息,立刻召集内阁及兵部,讨论平叛的后续事宜。
赤炎天傲也被皇帝叫了进来,不过,他只一句要去巡视宫防,担心叛军卷土重来便脱了身,寻到了歆瑶和代煊的下落便急急忙忙赶了过去。
皇帝看着内阁的几位首辅,问道:“现在情况如何？”
“启禀陛下,现在叛军纠集在城外,大约一万人马。城内守军不足两千,且民怨沸腾,形势颇为不利呀。”
“陛下,现在当务之急是处理城内大量的尸体。现在正值严冬,尸体不易腐烂,但如果处理不好,来年开春,必然会引起瘟疫,到时才是真的大祸临头啊！”
几位首辅点点头,抵御叛军、清除奸细、清理尸体、平定民怨桩桩条条都是要紧急处理的事项。
“另外,陛下,相思公主被三殿下擒获,如何处置请示下。”兵部尚书问道。
如今局面混乱,相思公主被关在兵部的大牢,一旦她出了什么意外,或者被什么人救了出去,那兵部可就难担其责了。这样的烫手山芋,还不如早点扔了出去。
皇帝眼光幽暗,他问道:“听闻,当时老三抓到她的时候,她就在我这长生殿中？”
“确实是这样,而且,公主她已经失身于人,臣已经查实,此人名叫苏苒,乃是叛贼赤炎长恨侍卫总管苏苗的弟弟。”兵部尚书自然也不愿意留着苏苒,陛下发配了他是最好的。
“哎！”皇帝叹了一口气,不管赤炎长恨如何造次,他的女儿自小便长在自己的膝下,为自己平添了很多欢乐。
对这个自己宠爱了十八年的相思公主,皇帝到底也下不了狠心。
良久,皇帝才说道:“相思公主已非清白之身,国之祥瑞一说也便不存在了,褫夺封号,贬为平民！在她父兄没有伏法前,暂时先关在刑部吧！”
这个判处倒也合情合理,几位内阁阁老并无意义,当即就几件紧要的事都一一商定,只在对皇后和大皇子的处置中,出现了分歧。
“陛下,当时事情紧急,皇后所言究竟是权宜之计,还是确有其事,还需她亲口供述方才妥当。”兵部尚书早就收到了镇国公府的密信,对于自己的老上司,兵部尚书也只能尽力帮皇后周旋开脱。
另外几名阁老都默契的不出声,这说白了是皇帝的家事,而且为了维护皇帝的声誉,搞不好皇后和大皇子都会反水,但等事情全部了断之后,这两位的命,是一定留不得的。
“好,发布缉拿手谕,由兵部负责将皇后与大皇子缉拿审问！”皇帝也明白,不能操之过急！
“是！”兵部尚书暗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老国公那边好歹有个交代了,毕竟皇帝没有下达杀无赦的皇命,这便还有机会。
一个近侍走了进来,躬身说道:“陛下,镇国公在殿外求见！”
“哦？”皇帝冷哼一声,自己没有找他,他还主动找上门来了！他教的好女儿,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进来吧！”皇帝挥了挥手,示意面前的几位退下,自己和老岳父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交易,这些人就不便知道了。
镇国公走了进来,他与退下的几个重臣打了个照面,彼此都心照不宣的微微点头,便擦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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