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十三日后,晌午。
夏倾拐进一家茶肆,要了一杯茶。小店没什么人,茶汤上的很快,她望向水中起起伏伏的几片老叶,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更添烦乱。
以她骄傲的性子,还从来没想过,她竟然也会有失败的那一天。
悉心筹谋九年,她从六岁那年就十分明确地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打算。杀了叶司秋,为夏家正名。这短短十数个字成了她的魂牵梦萦,她可以用自己的一切来换取,包括她的生命。
哪怕阿姐临死前,苦苦嘱托她好好活着,暗格下有医书,就当个赤脚医生,一辈子无虑快乐。刀枪声、掠夺声、尖叫声、摔砸声不断响起,她麻木地盯着夏依因为用力而苍白的指尖,心里却只想着,她再也不会快乐了。
她自认武功不错,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轻功练好了,就算打不过也不至于丢了命。可是她还是涉世未深,害人的法子多了去了,哪里非得用大活人呢?
那宫里机关暗道一个接着一个,逼得她无法施展,箭矢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射来,慌乱之中,她还是没能全躲过去,中了一箭。
虽不至要害,总归叫她心里不大畅快。
这老狐狸这么些年不知又做了多少坏事,心中有鬼,连遇了刺都不敢明查。
她倒掉茶,起身叫掌柜付钱,忽然觉他有些眼熟。她细细思量了一会儿,心念一动,问他:“你觉得,九年前被灭门的夏太医,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在问他时,心里其实是有些高兴的。
她与阿娘实在长的太像,也不想被人认出给夏家,就戴了面具,掌柜看不清她面容,又见她衣着华贵不凡,以为是哪家贵小姐出来寻个乐子,当下便恭敬答道:“谁不知,他是个忘恩负义之人。皇上重用他,他却想要弑君,实是个薄情之人”
面前女子却像是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微微晃着头,“别人是别人,你是你,我只想知道,你怎样想?”
掌柜手心已然被冷汗打湿了一片,强笑答道:“小的,小的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下一刻,一道白光一闪,他还未来的及呼叫,就已经没了气息。这时人少,她又点的里间,也没人发觉,这地方已经死了个人。
一会儿,有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走水啦,走水啦……”茶客纷纷逃窜,自然也没人注意到,一个戴面具的女子站在茶楼后静静看着,像是在看一场戏。
她手中拿着一个火折子。
火光漫天,窜的老高,贪婪舔舐着这间小屋,风助火势,刚刚好将它包围住,隐隐有哭声传来,也不知道有没有死人。
死了又如何呢,夏倾将火折子一扔,心中凉薄,她可不管那许多。
谁让你,触了我的逆鳞。
那间茶肆,是爹爹还在时资建的,那时爹爹还带自己来这里喝茶,关心关心他们生计,夫妇俩笑的像坨牛粪,可不想刚才那般道貌岸然地职责。
夏倾看着已经被烧了大半的屋子,心中笑的肆意,爹爹你看,这世上善人活得不长久,恶人却吃喝玩乐好不快活,终是要辜负爹爹期望,做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了。
你救死扶伤,心系人民;我自私,我为自己而活。
你肯定觉得我不如你,但我也觉得,你比不上我,爹爹。
南渝北延两国交界处,漱玉楼。
漱玉楼有天下自由第一楼之称,不受管辖,不纳税款,表面是酒肉歌楼,实则买卖消息,东西南北各有分楼,消息线遍布各地,就是王公贵族要打听什么事情,也是会来这里的。
夏倾进了大门,这漱玉楼装点的清雅,青砖黑瓦,院中留着活水,水中小洲上,亭榭林立。里面传来阵阵欢笑,伴着丝竹管弦之声。
觥筹交错,多少人醉生梦死,多少人强笑作陪,多少阴毒的交易在里面进行,多少腐败的蛆虫在这片淤泥中滋生?
她不知道,不该知道,也不想知道。
直走,向左转过三个弯,穿过一道影壁,有一个无人荒亭,夏倾迈上五级石阶第三级,俯身,轻叩三下,两下长、一下短,数了五息,面前便出现一个大口,石梯看上去极长,从上面望下去是无尽黑暗,凸出的边上看上去温凉,一摸竟是镶了玉。
夏倾一笑,没听过石头上镶玉,亏这人想的出来,粗俗又奢靡。
她没走石梯,轻飘飘从数十丈高处落下去,走了数十步,豁然开朗。几颗夜明珠将这地底照的犹如白昼,一男子正挺着大肚子,靠在桌边竹椅上,眯着眼睛打量她,一脸精明相。这便是漱玉楼楼主,金峪竺。
“我要买个消息,”夏倾坐下,手指轻叩桌面,“南渝宫殿里暗道地图,能查到在何处么?”那么多机关,总不能没个地图对照着,不然以叶老狐狸怕死的性格,万一自己有一天也掉进去怎么办?
一定有这么一张地图。
金峪竺想了想,不一会儿咧起嘴,一看便是商人重利的贪婪丑陋模样,“贵客不知,我们这规矩一向是先收银子再办事,不知您看……”
夏倾从袖中摸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含笑看他。
金峪竺乐了,合着今个儿是遇见人傻钱多的了,这小丫头一看就好骗,好骗。这般想着,不由对夏倾带了点轻蔑。
他清清嗓子,缓缓开口:“是有这么张地图,不过三年前斐水之战,北延大胜,这地图作为南渝国君的诚意,被进献给了北延皇,如今应当还在那处。”
主动进献?那上面内容大多都是假的,权当死马当活马医,有一线可能,便多了一缕生机。
她思索了一阵,凝神开口:“这消息可当真?”金玉竺看她,有些不耐,“我们漱玉楼可从不卖假消息,怎么,若是假消息,你要拿回金子?”
夏倾直直望着他,眸子漆黑幽深,让人莫名胆寒,往后一靠,语调漫不经心,“我可不要你金子,”她指尖一动,有寒光迸射而出,桌边玉作画屏应声而碎,“金楼主眼光似乎不是很好,我瞧着这画屏与房间不大相衬呢。”她目露满意之色,“这样便舒服多了。”
画屏巨大,她只一下就弄碎,金玉竺甚至还没看清她用的是什么,他心尖尖一颤,生怕这位小祖宗什么时候说自己脑袋与身子不相衬,随手割了他的头下来,他可没有几个头让这祖宗割着玩啊!
夏倾毫不在意笑笑,揭过这个话头,起身欲走,又突然回头看向金玉竺,“这消息,以后不会卖给别人了吧?”明明是在发问,可她话中意思却并没有在问他,而是自顾自陈述一个结果。
金玉竺小心赔着笑,“大侠,侠女,我们是做生意的,总得赚钱不是?”
夏倾颔首,缓缓抬起手:“我瞧着……”
金玉竺吓出一身冷汗,连声道:“不卖了不卖了不卖了。”
再抬眼时,石室中已没有她身影,只留下一锭金子和一地碎玉,仿佛在提醒他这并不是噩梦。
夏倾立在外门,看着巨大牌匾,上面三字潇洒飘逸,想是花了大价钱找名家所写,又想起刚才看到的矮胖男人,不禁一哂。
世间贪财重利者偏装风雅,阴狠诡谲者喜道仁政,心毒手辣者长一张青稚面孔。
谁又能嘲笑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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