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回到府中,晏云青来不及和父亲打招呼便直奔老侯爷居住的梨安院。
此时,老侯爷正在院中摇椅上假寐,听到晏云青进来,冷冷地瞥了一眼。
晏云青快步走上前去,担忧地看向老爷子的腿,祖父向来是不服老的,以往他回来,老爷子都是在校场等着他的,人虽老但宝刀未老,教训起人来还是凶得很,这次却跟服软似的躺在摇椅上……
他眼里的情绪太过明显,老侯爷冷哼一声。
“祖父。”晏云青回神,规规矩矩叫人,犹豫了片刻在摇椅旁边蹲下来。
老侯爷故意晾着他,闭眼假寐起来。
“祖父,云青回来了。”晏云青又唤了一声,手悄悄搭上老爷子的手腕,想探探病情。
老侯爷马上甩开他的手,开口嘲道:“怎么,怕老头子死了?”
晏云青被甩开的手僵在原处,深吸一口气:“爷爷,孙儿错了,孙儿回京不该不先来见您。”
老爷子看了他一眼,悠悠把手收回毯子底下,并没有给把脉的意思。
晏云青心中叹了一声,继续道:“云青这次回来应该不会走了,祖父有事尽管吩咐。”
“呵,老头子还能吩咐得动你晏大阁主?”
晏云青往外一跑就是三年,坏了老侯爷对他前途的所有谋划,回京之后又躲着不见人影。因而,老爷子这会儿心气十分不顺,若是往常已经拎棍子要打人了,但现在身体不允许,就只剩了张嘴还能输出,于是无师自通了阴阳怪气,每句必带个反问。
“祖父吩咐,云青自然无有不从。”
“无有不从?崔管事呢?请御医去了吧?这就是你的无有不从?”老侯爷人躺着,心可没躺下,见着孙子急匆匆进来,崔管事又没回来,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今年的病情确实来势汹汹,所以没派人去拦。
晏云青不再说话,沉默着照看老爷子熏艾的火盆。
半晌,老侯爷才再次开口,语气沉沉:“孟竟思,是你杀的吧。”
晏云青烧艾草的手顿了下,“是。”
老侯爷猛地起身,抬手。
晏云青闭上双眼,但是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老侯爷手抬到一半,停住,眯眼冷声问:“陛下知道了。”
虽是疑问,但语气却颇肯定。自家人知自家事,孙子这些年仿佛卖给皇帝一样,是从不肯背着陛下做什么的。
“是,”晏云青把手里的艾草放入盆中,看着老爷子,说道:“云青给陛下上过密折。”
——虽然,是先斩后奏。晏云青心里默默补充。
孟竟思,是义平伯府的独子,同为勋贵人家,晏云青从小就认识此人。
但似乎,他又从来都没认识过这人。
当他曾以为孟竟思是个纨绔子弟时,此人却靠着国子学朝考第一获得了实权官职,而且一路升迁。
当他以为孟竟思旧时是在韬光养晦时,此人在任上却行事夸张,肆无忌惮。
但当他以为孟竟思不过是小官巨贪之时,这人却又给他上了此生难忘的一课——不要相信任何表象。
今春,他奉皇命去追查孟竟思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之事,初到平阳府,事情确实如他预料之中发展,罪证就如同摆在大街上一样,轻轻松松便到了手。而且还顺便偶遇了初入江湖时的结拜大哥,风竹川。
阔别多日再相逢,得知双方来平阳的目的竟然不谋而合,他们两人都十分高兴,相约在晏云青上交完证据之后把酒言欢。
然而,意外也正是发生在这个时候。
晏云青带着证据前往京城的途中,越想越不对劲,终于在物证中发现破绽,急匆匆赶回,然而终是晚了一步。
同样发现不对劲的风竹川夜探孟府,死在府中机关阵中。
临死,只来得及将记录了孟竟思真正罪孽的密信藏在孟府假山里。
等到晏云青找到密信,查出孟竟思勾结江湖势力,把控大梁整个北方的人口买卖,依律将人逮捕之后,才在孟府后花园的深井之中找到风竹川的尸体。
一代江湖大侠,死在宵小机关之下,甚至尸身受侮英灵难眠。
而孟竟思作为残害数百人性命,令上千无辜之人家破人亡的主谋,却被义平伯府以满门的富贵及祖上获得的丹书铁券保下性命,只因孟竟思是孟家唯一的独苗。
孟家不能绝后,所以孟竟思不能死,那么,那些早在地府等着他的亡魂该怎么办?
晏云青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却又无力推翻丹书铁券‘非谋反不落死罪’的效力,于是尾随流放队伍,只等孟竟思踏出大梁的土地,便取其性命。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到关外才动手,自然是像老侯爷所想那样,他是陛下的人,既然陛下许诺了孟家留一条性命,他就不会让孟竟思死在大梁的土地上。
而给皇帝的密折,就是晏云青的赖皮之举了。
人我想杀,而且您收到信时估计已经杀完了,但我违背皇命,不敢隐瞒陛下,要打要骂,您看着办吧。
是的,就是这么无赖。
在外人眼里,当今陛下杀伐果决,不容法外之情,但晏云青就是有种自信,哪怕明着跟皇帝耍赖,陛下也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
事实也是如此,不过,皇帝的处罚还是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即刻回京,三年之内不得入江湖半步。
如果不是血衣楼的刺杀延缓了些时日,只怕这会儿他已经被关在太学读书科举了。
“孟竟思,确认是死了?”老侯爷开口,懒洋洋地靠回椅背。
儿大尚不由人,何况是孙儿呢。既然孙儿选择了这样的君臣相处之道,又已经与皇帝形成默契,那他也不想再干涉什么,只是……到底是天家难有不变的真情,他得多做些谋算。
“是,云青亲眼看着他咽气的。”晏云青道。
“你心里有数就好,”老侯爷阖目,“十日前,有人目击原义平伯府遭窃,说是窃贼身形很像那孟竟思。”
晏云青给老侯爷整了整毯子:“义平伯抄家之后,现在那处宅子应该是空置的,孙儿会派人去查探。”
老侯爷无声点头,抬抬手示意晏云青可以走了。
院门外,早就赶来却不敢入内的现任平远侯眼睛一亮,做贼似的冲晏云青招手。
“爹,”晏云青快步走出院子,无奈叫人,他父亲每次见老侯爷都跟耗子见了猫一样。
“唉,”平远侯高高兴兴应了,拉着他离开老侯爷院前,上上下下打量着儿子:“在外面怎么样?没受伤,没吃亏吧?”
“没,”晏云青脸上带出笑意来:“府里怎么样?”
“好着呢,”平远侯大手一挥,骄傲:“自你走后,我就叫人放出话去,你二弟要闭门苦读,就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上门来了。”
平远侯为人和善中正,但无奈实在资质平平,不仅无法继承老侯爷衣钵,就连应付起朝中各色老狐狸来,也有些苦手。
不过他倒是看的很开,上有老父亲功勋赫赫,下有二子少年英才,世上能有几人有这种运道?想来他的脑子就是老天给他开了这么多门之后关上的那扇窗了,公平得很。
平远侯这么想着,日子每天过得美滋滋的,除了担忧下老父亲的身体和儿子的安危就没啥烦心事了。
此时见着好久未归的儿子,边欣赏儿子挺拔的身姿,边碎碎念:“你祖父这毛病,每年都要复发一回,上次爹好不容易请回神医来,他还不肯就诊。”
平远侯向来见到父亲都发怵,实在是劝不动他看病,摇摇头,叹口气,又继续念叨:“你二弟最近学问又好了,就是听说在太学老是挑灯夜读,身体怎么吃得消呢?他本来身子骨就差,你说,爹是不是该把他接回家来,反正家里和太学也近……”
最后,平原侯的碎碎念是被终于找到了新线索的申凌云给打断的,小少年熟门熟路地从候府后门溜进来,跟晏云青说:“找到岑黎秋的破绽了。”
平远侯拍拍儿子让他去忙,自己也溜溜哒哒准备去找个老朋友下棋。
临走,又突然想起什么,转身留下一句让申凌云大惊失色的话:“凌云啊,镇西大将军知道你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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