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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孟定生日请的也不光是他们,  还叫了几个平时玩得不错的女生,女生带女生,场子很快就被炒热,  中间孟定接了个电话,  出去了一会儿,  有知情人笑他,  女神驾到,  还不赶紧去楼下接人。不多会儿,  孟定果真带了个女生回来,  一进门,几个男生无节操地爆笑,  拍桌子起哄,  孟定装着去打他们,  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笑。女生个子高挑,  脸上带妆,穿了一条藕荷色莲叶边长裙,斜挎了一只链条小包,  因为会打扮,在这么多女生里头一下子就显了出来。
  
  孟定追打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女生倒是挺大方的,自我介绍叫蒋倩文,是孟定的小学同学,  现在在三班,  视线在包厢里转了一圈,在高斯身上稍作停顿,  跟他笑了下。
  
  高斯歪坐在座椅上,目光有些颓也有些冷。
  
  孟定连忙张罗女神落座,  几个女生都是一起来的,没有主动接纳她的意思。孟定就把她引到了高斯旁边一个空位,蒋倩文坐下,小包放膝上,跟左右两边都打过招呼,喝了口面前孟定倒的饮料,很自然地起了个话头:“你就是高斯啊,我听过你的名字,这次月考你又是第一,真厉害。”
  
  高斯懒懒地:“还行吧。”
  
  女孩总比男生成熟一大步,待人接物是,看人的眼光也是。上了高中,女生们的审美也拔高了一大截,不再喜欢那些只在球场上耍帅的混混们,能进她们眼里的,总有一样得让她们仰视,特别是成绩。
  
  成绩好,长得帅,有腔有调,就像海里的珠宝,少,但只要一现世就会吸引所有目光。
  
  蒋倩文脸上一直有笑,哪怕听别人说话也是,她回答了孟定的几个提问,笑也一直没掉,把孟定给乐的,捡钱了一样。
  
  女生的姿态一定要摆得高,这是蒋倩文从小就懂的道理。
  
  话题又回到了高斯身上,蒋倩文问起他平时都在做什么习题,有没有比较推荐的课外辅导书。女孩不笨,说话聊天大方自然,很难被人讨厌。高斯敷衍她几句就把头转过去跟另一边的人说话。蒋倩文被晾在一边,脸上微有尴尬,孟定看不下去站出来打圆场:“阿斯,交流下学习经验嘛,别藏着掖着,大家都朋友。”
  
  他说了一堆,高斯就看了他一眼,眼里就俩字:傻逼。
  
  那个眼神把孟定刺激到了,要是换做平常他也不会怎样,偏偏今天有自己暗恋的女生在。高斯就那个性格,傲,傲得有根有据,成绩好家世好长得帅,哪哪都压人一头,谁都不放在眼里,高斯那个拽样孟定心里早就看不惯了,只是碍着老师们宠他,学生们服他。他现在这个态度把孟定心底所有的不服都激了出来。
  
  他耸耸肩,自以为解气地说了一句很败兴的蠢话。
  
  “就你这德性,怪不得简蔷要跟你分手。”
  
  场面一下子就静了,几双眼睛看来看去,有些没听清的也感受到了氛围的凝重,茫然地低声询问怎么了。这个圈子里很少有人会提到简蔷,究其原因还是为了照顾高斯的面子,被女生甩,还甩得惊天动地的,说出去丢份,没面子。
  
  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刺耳响音,高斯豁地起身,冷冷地盯着对面的孟定。
  
  你看过原始丛林里的头狼吗?
  
  狠和凶都是假象,装出来骗人的,真正能把人镇住的是他眼里的无所畏惧,他也不是没有怕的东西,只是任何情况下发生的任何事,他都能承担的起后果。小到一次打架,大到哪怕高考,只要他去冲去做,背后都会有人给他兜住。
  
  但,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凡夫俗子,需要顾虑的东西太多,光是一个钱就能把人压死。
  
  孟定抖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清醒过来,眼神也从不安后悔,慢慢滑到了哀求。他目光颤动,人却挺得板直,像在迎接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高斯头一点,笑了下:“再让我听到这种屁话,老子弄死你。”他一脚踹开椅子,就听哐当一声,整个包间都变得安静。旁边几个男生上来当和事佬,拉的拉,劝的劝,“别气啊阿斯,犯不着,你就当他放屁……”高斯根本不听,冷着脸往外走,几个男生跟在他屁股后面哄他出去,包厢一下子空了一小半。
  
  跟个小少爷一样,前呼后拥,受尽宠爱。
  
  一不高兴就给人脸色看,把场子弄僵,做什么事都由着性子来,脾气坏,性格冲,这么拽这么嚣张的一个人,放的狠话是要弄死对方。
  
  你能弄死谁呀?
  
  不知怎么的,蒋倩文笑了下,心被当时他放狠话的那个表情弄的软软的。
  
  既蛮横嚣张,又有种少年的率真意气。
  
  或许女生天生都有种母性,而她们的爱情里往往都潜伏着这种柔软的天性。
  
  “阿斯今天心情本来就不好……”留在包厢的谁弱弱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安慰寿星,还是埋怨他不识眼色。孟定脸色一黯,本来多有面的一件事,被搞成这幅鸟样。蒋倩文低声道歉:“都怪我,把大家弄得这么不开心。”旁边的女生听到她这话,看过来一脸的“这才是高手”。
  
  孟定连忙摇头:“这怎么能怪你?”
  
  蒋倩文把准备好的礼物递过去:“祝你生日快乐。”
  
  孟定心里着急,没话找话:“这就走了啊,我们一会儿还去游戏厅玩,一起去吧。”
  
  “不了,回去晚我妈妈要着急的。”蒋倩文柔柔地笑着。
  
  孟定本来说要送她下去的,硬被蒋倩文拦下。出来包厢后,蒋倩文先去了个卫生间,沿着走廊找了一圈,那一排全是包厢,每个名字还都文邹邹的,她从落花走到流水,就看到了靠在栏杆上抽烟的浪子。
  
  搭着栏杆,高斯一只脚踩在横栏上,目光冷冷地盯着楼下,一身戾气尽敛。
  
  看什么呢?
  
  蒋倩文找了一圈,认出个熟面孔,尖子班的邵天赐,两个都是年级里的话题人物。可私底下她觉得这两人的性格完全走了两个极端。
  
  跟他吃烧烤的女生她印象深刻,叫赖宝婺,就是这么巧,泼水那件事她也在现场。
  
  栏杆上多了一只女孩的手,白净细长,高斯瞥过来一眼,把烟拿到嘴边,依然不发一言。
  
  日光灯扫下的阴影就落在她手边,蒋倩文偏过头,“你们尖子班里是不是挺多抽烟的,我上次看到董伟他们也抽,被老王抓到臭骂了一顿,你可要小心啊。”女孩自然地起了个头,说到两边都认识的人,但凡有点眼色的男生多半就会顺着往下聊,把局面打开,但是高斯不,他就不走寻常路。淡看她,高斯反问一句:“老王来这里抓我?”
  
  也不知道这句话好笑在哪,蒋倩文被逗笑得抬不起头,过了一会儿才缓过劲来跟他接着说话:“孟定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她撩了下头发,跟他一起看着下面,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
  
  “他不知道事情的全部,也不清楚简蔷的真实面目。如果要说分手,也是简蔷配不上你。”说这句话的女孩面目坦然,毫无背后说人小话的心虚和难堪,让人深信不疑她说的都是真的。
  
  拿烟的手垂到栏杆外,烟气笔直向上,又无声散开。
  
  他的声音奇特,像是那瞬间屏住了呼吸:“什么意思?”
  
  蒋倩文侧靠在栏杆上,轻声道:“水房那天我也在,简蔷是在我后面进来的,可能没看到我,进来之前她的脸和头发其实都已经湿了。赖宝婺拿了个空杯子过来接水,结果孙欣欣一跑进来就跟她了吵起来,简蔷又不肯解释,赖宝婺莫名其妙就吃了一个哑巴亏。”
  
  对没有威胁性的对手,蒋倩文不吝同情,向人展示自己的正义和善良:“说真的,这件事赖宝婺真的好可怜哦,她也太傻了……”
  
  烟定在唇边,男生没了动作,烟头积的烟灰簌簌掉落。
  
  周围安静下来,像是陷入真空地带。过了两秒,溺水的人终于喘过口气,说话声陆续回到耳底。
  
  你说他完全没有预感?
  
  怎么可能,赖宝婺是怎么一个人,谁跟她相处过一天就会清楚地明明白白。而人的本能就是对自己做过的错事彻底回避。
  
  烟头轻轻颤动,高斯点着头笑了下:“是挺傻的……”
  
  吃过烧烤,赖宝婺又跟邵天赐逛了会儿楼下的书店,出来的时候经过一家金器店,看着橱窗里那些熠熠发光的珠宝项链,赖宝婺忽然走不动路,女孩的天性就容易被那些金灿灿亮晶晶的东西吸引。
  
  邵天赐跟她并肩,往里瞄了一眼:“喜欢就进去看看。”
  
  赖宝婺摇摇头,也不走,过了一会儿她小声问:“天赐,你有没有见过那种吉他样子的吊坠?”当着他的面,她从不避讳谈到自己喜欢的、想要的,而不必担心被谁看轻,青春期被压抑后的物欲多半是从邵天赐身上得到满足。
  
  “喜欢?”邵天赐看她,“回头我给你找找。”
  
  他把她送到学校门口,今天他们有两门重叠的补习课,明天就是各上各的,也碰不到面。邵天赐给她拿这个星期的生活费,抽了钱包里面所有面额的纸币,无论大小,揉成一团,直接塞她双肩包侧面的口袋里。
  
  两人站得很近,女孩的额头刚好到男生下巴那里,能清楚听到对方的鼻息,他鼻梁挺直,肤色白皙,阴影落在她脸上,睫毛轻轻颤动。她侧过脸看了看:“都给我了,你自己的呢?”邵天赐无所谓:“你给我管着,吃饭了我再问你要。”
  
  假日的校园门口没几个人,住宿的学生也已经回家,学校选址太偏就在山脚,马路边连车经过的都少,最后还是看门的大爷从保安厅里出来看他们什么情况,说了这么久的话还不走。
  
  日暮时分,夕阳走得特别急,转眼间周围的色调就比刚刚深了不少。
  
  昏黄的灯光下,赖宝婺看他:“那我先进去了,拜拜。”
  
  邵天赐一抬下巴:“走你的吧,我也回了。”
  
  两人在门口分道扬镳。
  
  赖宝婺从校门口进去,室外篮球场有几个男生聚在框下投篮,人群堆里不时爆出叫好。没走两步,马尾被人轻轻扯了一下,她下意识往后仰才适应那个力道,眉头皱起,她回过头。
  
  半沉的暮色下,高斯挂着一头一脸的汗,笑笑看她。
  
  “说你笨你还要生气。”
  
  赖宝婺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身后响起篮球有节奏的敲击声,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自己。
  
  “喂,要不要这么拽?”
  
  “我跟你说句话,一句就行。”
  
  赖宝婺忽然停住了,转过身看他:“那你说吧。”
  
  没想到她今天竟然这么痛快,高斯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夹着篮球看了她一会儿,抬手摸脖子,语气不经意,又有点懒散:“没空来看我打球,倒是有空陪人去吃饭哈……”
  
  赖宝婺抬眼,一双雾沉沉的大眼睛,长开了的五官柔美清晰:“你把钱收了。”
  
  高斯歪着脸看她,又笑了下,这个女孩看着柔顺,本质就是头倔牛。
  
  “我不呢?”
  
  女孩没跟他争,低头打开书包,高斯看她掏了一阵,掏出条项链,用餐巾纸裹了两层,露出金灿灿的一角。高斯看了一眼,淡淡地问:“不喜欢?”
  
  手往前递了递,沉默。
  
  高斯不冷不淡地:“给个理由先?”
  
  赖宝婺没理他,进了一步,高斯低垂的目光跟着她移到自己面前定住,她把项链放到了他手里那颗篮球上,两人都没说话。
  
  跟化学课做实验一样,确定放稳了没掉,赖宝婺退后几步,就要走。
  
  高斯冷眼看着,冷不丁地蹦出一句:“能不能别老这么对我。”
  
  这么对他。怎么对他?
  
  是不言不语,还是保持距离?
  
  喝了这么多水,嘴巴依然干的要命,高斯看着她的背影,低沉的声音暗藏了不悦跟难堪,男生太傲了,身边的人都围着他转,早就把他宠坏。
  
  所有人都对他青眼相加,凭什么可以没有她?
  
  校园里亮起一排路灯,树叶飘落,风把男生的声音吹得萧索,听到女生耳里依然骄傲无比:“我是杀人了还是怎么了,连个道歉的机会都不给吗?”
  
  赖宝婺闭了下眼睛,她觉得自己的眼皮在跳,狂跳,手心冒汗,一股气从肺里往上顶,她都能感觉到皮肤下的血液激烈涌动,脸上发烧。她从来不会跟人吵架,吵架都是失控的象征,推攘咒骂和恶言相向,那些异常亢奋的情绪会把她带回她不想回看的从前。让所有人爱上自己并不现实,赖宝婺只希望那些人不要理她。
  
  但一个男生的自我永远让他看不清女生的处境和心情。一个帅气浅薄的高中男生,从父亲身上学到的世故让他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女生们都喜欢他什么,只要他一在球场上出现,连班里最傲的女生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所以他搞不懂,自己惯用的那些套路,让女生们脸红心跳的一些帅招,怎么在她身上就不能奏效?
  
  男生又走近了一步,声音低低沉沉地响在身后,带着蛊惑,又有点不解:“你不是喜欢我吗,就是这么喜欢的?”
  
  这句话把赖宝婺逼停了。她抬起头,风把脸上的皮肤吹得紧巴巴的,心也在那句话里猛缩了一下,所有的难堪像潮水一样翻过来,岸边的人还来的及逃吗?
  
  逃去哪?
  
  往哪逃?
  
  所有人都知道,都在背后笑她,说她不要脸,笑她脸皮厚。邵天赐从来不提,直接就跟高斯打了一架;严欢之前还说怎么老能遇见这个男生,后来时间长了也就不问了。对她好的人不发一言,看她笑话的人心照不宣。
  
  她回过头的样子把高斯看愣了,她整张脸都是红的,眼皮也是,那种羞恼和隐而不发的愤怒很容易引起误会,况且她的眼底还闪着水光。
  
  高斯被她那个表情搞得什么鸟气都没了,心在那瞬间柔软如泥。这一刻无论她让他干什么,哪怕叫他去死,他二话不说都会答应。
  
  “好了……算我错,行不行?”
  
  什么叫算他错?
  
  她的声音都在抖,夹杂着失控的哭腔。一个人怎么这么不会吵架,一吵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仗都没打,自动举手投降。
  
  而当她开口说话的时候,高斯发现自己想多了。
  
  柔弱顺从都是假相,一个女生能有多厉害,从来不体现在她的长相上。
  
  她说出的话跟她快哭的样子一点不搭:“我喜欢你什么?喜欢你无耻无赖还是油腔滑调。你以为你是谁,是个女生都要喜欢你吗?你是不是从来不知道有人讨厌你,根本就不想看到你。”
  
  她骂他的那些话他打从娘胎出来都没听过,高斯都被说愣了,反应过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说我是无赖?”
  
  赖宝婺把话说得再难听也难听不到哪里去,到底是个女生,教育限制了她的发挥。男生皮糙肉厚,听了还是不痛不痒。
  
  高斯听她骂了一阵,才低声问:“骂够了没?嘴巴渴不渴,我请你喝奶茶。”
  
  赖宝婺抬起头,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看他。
  
  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人,这么恨过一个人。
  
  那种切肤的恨却无法被他读懂,让他意会。
  
  她几乎哽咽:“求你了,别再欺负我了行吗?”
  
  高斯的喉结动了两下,各种咒骂他都能够轻松招架,可是女生的这句话却堵地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嗓子眼发紧,他呵的一声笑,偏开头:“这要是叫欺负,那我真他妈够贱的。”
  
  赖宝婺彻底绝望了,她本来以为男生也就两天的兴趣,逗她几天把钱收了,事情就可以风平浪静地过去。
  
  十六岁的少女,很早就体会过了什么叫阴魂不散,什么叫世事无常。
  
  眼里起雾,她难堪地看着面前人:“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才能不骚扰我,我跟你说对不起,你要我跟简蔷道歉也行,求你不要再缠着我了行不行?”
  
  高斯看着她,嘴巴动了动,还是沉默。
  
  赖宝婺有点疲倦地问他:“你忘了吗,你之前很讨厌我的,你在水房跟我说的那些话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真的没有喜欢过你,如果你担心这件事的话,你放心好了,我要是喜欢你,我一辈子考不上大学,我,我出门就被车撞死。”
  
  高斯狼狈地笑了一下,笑意未达眼底。
  
  这姑娘是真厉害。
  
  他简直想给她鼓个掌。
  
  她说的每一句话,发的每一个誓,都像一把软刀子往他心里捅,捅得血肉模糊,他还不能说疼。
  
  因为他不配,他自找的。
  
  高斯曾经以为只要对她好,对她足够好,特别好,就可以把那个错误掩盖掉。
  
  从清楚自己的感情起,高斯脑子里一直在做这道数学题,他以为自己做的都是加分项的事。
  
  却发现给出最终答案的并不是自己,意思是无论他做的多好,或者多不好,说了算的人都不是自己。
  
  喉结滚动着,就无力的一句:“我没有讨厌过你。”
  
  赖宝婺冷冷地看他一眼,像看世界上最多余的一个垃圾,什么话都没说,她转身就走,这次高斯没叫住她,她也没有回头,一直到了不得不拐弯的时候也没有。
  
  回寝室前她去公共卫生间冲了把脸,她不知道自己哭过,就觉得脸被风吹得干巴巴的,很不舒服。抬起脸,镜子里一张湿漉漉的小孩脸,小孩哭得满脸是泪,在叫妈妈。她眼静静地一眨,镜中又变做当下的她。细眉杏眼,肤色白皙,她渐渐走出了父亲的基因,开始像她的母亲。
  
  她其实不难看,就是呆,脸上不大有表情,就比同龄女生欠缺了几分生动的灵气,五官寡淡,脸型窄小,但也为后天的发育留足了空间。
  
  那时候电视里上了一档青春偶像剧,追得满城空巷。片中女主却饱受争议,夸她漂亮的欣赏她人淡如菊,不喜欢她的人觉得她寡淡无味,面无表情。严欢一直说她跟赖宝婺有点像,邵天赐也说像,事实上,也不只有他们两个这么觉得。
  
  简蔷是从闺蜜孙欣欣嘴里听到这个像。
  
  中午午休,孙欣欣追剧追得废寝忘食,虽然戴着耳机,但是一旁的简蔷还是不能不被影响,孙欣欣捅了她胳膊一下,问她:“你觉没觉得这个女主有点像赖宝婺?”赖宝婺这三个字驱散了她全部困意,简蔷趴在手臂上转过头看了一眼被孙欣欣掩护在课本山里的手机屏,剧里的女主目中含泪地说完一大段台词,给了观众和男主一个倔强隐忍的表情。
  
  简蔷心里隐隐约约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也没有很像吧,”简蔷淡淡道,“就眼睛和嘴巴稍微像点,不过女主长得也一般。”
  
  客观来讲,女主就算长得一般,也比素人美出一大截,又是学舞蹈的,一颦一笑,还挺有气质。
  
  但听她那个意思,孙欣欣也没往下说。
  
  女生跟女生在一起,不自觉就会有种一较高下的心理,外貌、成绩、打扮,特别是对从前一个自己看不起的同龄女生。在那之后简蔷很关注赖宝婺的一举一动,上下楼梯偶然遇到,简蔷都会留心她几眼。算漂亮吗?还真不好说,简蔷对自己的外形极负自信,她算是女生中发育得比较早的那一批,又会在小细节里拾掇自己,学校明文规定不能留披肩长发,她学时尚杂志尝试各种编发,上学来还会涂一点点有润色效果的唇膏,自然又打眼,每次课上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班里一多半的男生都回头看她。
  
  跟她一比,赖宝婺清汤挂面,素面朝天,泯然一众高中女生中间,素到根本不会让人多看一眼。
  
  高斯会看上这种女生吗?
  
  简蔷觉得自己想的有点多。
  
  礼拜一上课,下完课间操回班级,教室里还是闹哄哄的。赖宝婺从回来之后就趴在桌上长卧不起,像株霜打了的小白菜,今天是她例假第一天,加上昨天跟邵天赐吃了顿烤肉,赖宝婺现在觉得自己肠子都在哆嗦,头犯晕人想吐。头节就是梁思文的课,严欢急的不行,跟班主任一反应,老梁立刻委派班里一男生扶她到行政楼的医务室去,文科班的男生本来就少,唯一经常被老师指派干杂活的是他们班出了名的“妇联主席”,一个一米八几,女生缘巨好的胖小伙。赖宝婺濒死的样子把他吓得花容失色,路上就听他一个劲儿问:“你要不要紧要不要紧要不要紧?”
  
  赖宝婺痛得要死,反过来还得安慰他。
  
  男生扶着她出了教学楼,距离行政楼还隔了一个操场。赖宝婺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学校竟然这么大过,光是在脑中幻想那个距离,她就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死了。
  
  实在走不动了,也不能走了,赖宝婺直接蹲到了地上,她想告诉他让她休息一下,但事实上她已经痛到连说话都没声,留男生在一旁惊恐万状。
  
  人可以软弱到什么地步。只要能让疼痛中止,灵魂她都可以出卖。
  
  高斯从办公室拿了联赛的考试大纲出来,走前听了老王一番殷殷叮嘱。高中还是以成绩论英雄的年代,高斯虽然混,动不动就搞个大新闻,但是对他,几任老师都有种对自家孩子的迁就和照顾,凡事都有两面,几个任课老师之间还互相打气:男生晚熟,总有开窍的那么一天。
  
  从办公室出来,迎着朝阳高斯深深叹了口气,扶着楼梯,一步一步没精打采地下楼。第一节是英语课,他也不着急回去,慢悠悠地走到从严楼下,就看到了蹲在地上的赖宝婺。
  
  “怎么了她?”声音突然响起,一旁站着的男生惊讶地回过头,看着不知打哪冒出来的人。
  
  “肚子疼。”
  
  “傻逼。”高斯火就上来了,她肚子疼,你他妈就站在边上看她疼吗?
  
  男生被他骂得有点找不着北,都没顾上生气,就看到这人拿起赖宝婺一条胳膊,手从她腿弯穿过,结果力没用对,抱她第一下还纹丝不动。高斯吸口气,腰部猛然发力,拔起她直奔医务室。
  
  男生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在后面喊:“你谁啊你?”
  
  大汗淋漓地跑进医务室,两个说闲话的校医站起身,一个问:“怎么了?”高斯直奔屏风后,小心把女孩放到病床上,气喘吁吁地说:“她肚子疼。”赖宝婺一张脸煞白,脸上是痛出来的冷汗,跟虾米似地蜷成一团,濡湿的刘海软塌塌地贴在额头,嘴唇发抖,气若游丝地说:“痛经……”
  
  他立刻补充:“她大姨妈。”
  
  痛经最后被一粒布洛芬,和两瓶葡萄糖生理盐水摆平。
  
  校医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女儿也差不多她大,给赖宝婺开药的时候耐心叮嘱她:“快来例假了就不要吃辛辣刺激性食物。”
  
  赖宝婺两手撑着床边,乖乖点头,竭力控制着没让脸红地太明显。高斯难得循规蹈矩一次,坐在门口打点滴的位置上看考试大纲。赖宝婺坐一旁,等着配药的护士给她扎针。护士用镊子拈起一团酒精棉花,她自动地把头转向另一边,手背一凉,她的心瞬间提起。
  
  护士调节了下滴速器,看她迟迟不敢转过头去,笑道:“这么大还怕打针啊,已经给你扎好了。”
  
  赖宝婺迟疑地回过头,正看见护士撕胶带固定的动作,这对她来说跟缝合手术没差多少。吓得她立刻又把头转了回去。
  
  “您还是给她绑个药盒吧。”高斯冷不丁道。
  
  护士乐了,真给她找了空药盒,撕了两根长胶带固定住她扎针的那只手,本来是怕小朋友乱动滑脱才会这么做,但是赖宝婺也没拒绝。
  
  时间在药水的一点一滴间过去。
  
  一缕阳光静静照在窗台一盆小雏菊,安静的房间只有纸页被翻动的淅沥脆响。赖宝婺仰头看了看被输液管连接的滴瓶,暗暗着急。
  
  盯着面前一页纸,高斯也不看她,四下俱静里慢悠悠、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听到没,让你少吃辛辣刺激的食物。”
  
  “特别是烧烤。”
  
  女孩彻底安静。
  
  中间护士来换第二瓶点滴,看男生还在又是一笑,刚刚她还跟校医猜这两小孩的关系,女生文静秀美,男生高大帅气,两人虽然一句话不说,男生却三不五时地看她一眼。那种青涩懵懂两小无猜的感觉,总让人觉得青春是如此单纯如此美好。护士跟他说:“你先回去上课吧,她还得好一会儿呢。”
  
  高斯:“没事,我等人过来陪她。”
  
  邵天赐一节课完了才收到严欢的微信,暗骂一声,立刻跑去医务室。从窗户往里看,就看到了一个打死他都想不到会在这里出现的人,高斯。跟赖宝婺中间隔了一个空位,恰到好处的距离,既没有近到让人对他们的关系产生非分联想,也没有远到以为他只是碰巧来这里看病。
  
  每次赖宝婺抬头看吊瓶,高斯就转过脸看她,预感到她要低下头之前,男生目光又若无其事地落回纸上。
  
  邵天赐站在光影里不动。人在巨大变故前的动物本能给了他某种直觉。
  
  一个最不可能也最有可能的直觉解释了高斯之前的所有反常。
  
  对高斯,邵天赐的恨一点不比赖宝婺少,甚至因为同性的关系,强化了某种程度的竞争意味。他有想过,如果赖宝婺真是他亲妹妹,他绝对会冲进去让高斯滚蛋,警告他离赖宝婺远点。但问题她不是。
  
  严欢喘着气跟上他的脚步,看到邵天赐明明已经到了医务室门口,忽然转身往回走,搞得她莫名其妙,又去追他:“怎么回去了?”邵天赐冷着脸没吭声。严欢有点生气:“你这人怎么这样,着急要来的是你,走的又是你,我不管你了,我自己去。”女孩一转身,校服里面连帽衫的帽子就被人扯住,她叫起来:“你干嘛?”邵天赐冷淡道:“回教室。”男生不客气地拖着女生往回走,女生叫着拍着让他松手,一路上都有人回头,有人笑,校园里似乎总不缺男女生这样嬉笑打闹。严欢表情忿忿,嘴角却忍不住一再上扬,只觉得阳光如此明媚,天气这样晴好。
  
  孙欣欣站在三楼的走廊边,阳光照得她微微眯起眼,她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高斯一直等第二节课快到尾声了才回来,第二节通用技术课因为不是主课,任课老师也没有过分追究,就让他回座位上了。高斯从前门进来,邵天赐转着支笔,一路冷冷地盯着他,直到他落座。
  
  下课铃应时打响,老师拿起课本刚说下课,邵天赐心头窝火,摔掉笔,起身拿保温杯去楼下水房接水。
  
  一出来,就碰到了也过来接水的高斯。狭路相逢,邵天赐喝了口杯子里的温水,看了眼他手上的保温杯,淡淡地挑了下眉。
  
  一模一样的杯子,无论颜色还是造型。
  
  高斯也注意到了,目光一顿。
  
  他什么都明白了。
  
  笑了下,邵天赐故意挑衅,率先发声:“怎么样?赖宝婺送我的生日礼物。”
  
  他知道高斯也有一个一样的,一直在用,宝贝地不得了。他不知道他是从哪来的,也不关心他是怎么来的,他就想让他知道自己的是从哪里来的。
  
  高斯脸上一点表情没有,跟他擦肩而过,走到水箱前接水。水房几个学生注意到俩人,看了几眼,又凑过去说他们自己的话。
  
  邵天赐有点自找没趣,冷看他背影一眼,走到门口却被一句话叫停。
  
  “我喜欢她。”高斯平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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