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生命为誓
宋连蝉再也没有听到沈志文的声音。
她蜷缩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之下,紧紧地环抱着自己。
周围的空气里带着细微血腥味,从四面八方侵袭过来,无情地试探她,打压她。
她想要竭尽全力地保护所有人,结局却是这样惨淡。
沈志文死了,沈尧山和岑倩下落不明。
她很清楚,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一旦落单,被有巢氏抓住,就绝无还手之力了。
这种无力感让她绝望。
是她过分骄傲了。
当寒意包裹住全身时,只有鼻息是暖的。
血的味道,让外面的有巢氏蠢蠢欲动。
它们开始在那条窄缝处疯狂地抓挠,想方设法地想要钻进来。
牢牢盘踞在一起的根系开始松动,不断有土块从她的头顶落下来。
有巢氏还在不断挖掘,她能感受到以她为中心的地表周围,土壤逐渐分崩离析,越来越多透光的缝隙出现了。
它们太聪明了。
以至于她仅有的这个藏身之所,即将被攻破。
她已经无路可逃了。
她仰头看向那条窄缝,隐约能看到许多爪子,不断地拉扯着树根,挖开表层覆盖的土壤,莹绿色的指甲像鱼钩,锋利而坚硬,能轻易划开人的咽喉。
然而……
几乎在同一时间,这些爪子突然停止挖掘了。
它们似乎被其他什么东西吸引,纷纷停下动作,而后不停地怒吼起来。
还有希望!
宋连蝉踉跄着站起来,顺着变宽一些的缝隙向上看。
树根的表皮很多都被抓破了,边缘是青绿色,黄白的木屑散发着令人致郁的气味。
视线再往上,是有巢氏杂乱的脚步和纷扬的树叶,橡果。
有巢氏接二连三地朝着某个地方扑过去,似在肉搏,场面十分混乱,夹杂着各种叫声,什么也看不清。
就这样过了十分钟。
上面的动静消失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从缝隙处滑了下来。
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声响,头偏向一侧,没有说话,像一具尸体。
宋连蝉打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凑上去,将他的脸庞拨过来才看得真切。
是苏信。
他的身上都是有巢氏的抓痕,一道又一道,后背的衣服被撕裂了,昏迷不醒,奄奄一息。
他以血肉之躯,抵挡住了所有的有巢氏。
宋连蝉不敢挪动他,担心会加重他的伤势。
她凑到他的身边喊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
这个从头到尾都神秘无比的男人,却在关键时刻,救了她两次。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和这些有巢氏纠缠在一起?
是知道她就在地底下,特意过来帮她解除困境?还是只是纯粹路过,引起了有巢氏的注意?
很多事情,宋连蝉都来不及细想。
外面的有巢氏在受到重创后,纷纷离开了,眼前的困境是解决了,可新的困境立刻接踵而至,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时间。
天色变暗,黑夜降临。
他们即将迎来橡树森林里的第一个夜晚。
随着最后一丝天光消失殆尽,黑暗即将给他们带来最为致命的一击。
寒潮来势汹汹,顷刻间抽走了森林里最后一丝温暖。
它从森林深处席卷而来,就连有巢氏也在和寒流赛跑,抓紧时间回归巢穴,互相取暖。
橡树上很快就覆盖了一层冰霜,土壤被冻地坚硬不堪。
位于地底的裂缝之下,一株顽强破土生长的橡树幼苗,在寒流中迅速枯萎。
今夜如果没有一堆篝火,那么无论是她还是苏信,都熬不过这个晚上。
宋连蝉在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迅速做出了反应。
她的背包里有火柴,只是之前给了沈尧山。
口袋里倒是有一块压缩饼干,在她生起火保住性命之前,没有半点价值。
在野外生火的方法有很多种,夜间温度太低了,钻木取火费时费力,显然不现实。
寒意沁入骨骼,每时每刻都在消耗着他们体内仅存的温暖。
每次呼吸都变的痛苦不堪。
没有时间了!
宋连蝉迅速将目光投向了角落里的那几具尸体。
她一瘸一拐地跌倒在那两具尸体边上,争分夺秒地搜刮了起来。
这些人生前应该对这个地方非常熟悉,他们的装备齐全,不可能没带生火工具。
不出意料,宋连蝉很快就在一具尸体的口袋里找到了一个打火机。
顾不上肿胀的脚踝,她开始在四周搜集一些枯枝树根作燃料,仅仅用了几分钟,就在苏信的周围升起一团篝火。
寒潮从他们身边席卷而过,冰封了整片树林。
温暖的篝火虽然能保住他们的性命,却并不会让他们好过很多。
这个夜晚依旧难熬,宋连蝉缩成一团,忍不住地颤抖着。
她感觉自己的骨骼因为寒冷也变得脆弱易断起来。
她检查了一下苏信的情况,依旧昏迷不醒。
因为寒潮的降临,伤口处的血液凝固地很快,血是止住了,只是他的呼吸依旧微弱,像是随时随地都会死去。
手指已经冻得僵硬了,她咬咬牙,又踉跄着去扒那些尸体上的衣物。
那些死去的脸孔,在火光下变得苍白可怖。
他们的躯体僵硬无比,像冷库里的冻猪肉,每每她用手触碰,内心就十分抗拒。
然而为了活下去,她极力忍受着。
尽管她的内心已经无数次地叫嚣,颤抖,畏惧,可手上的动作却始终从容不迫。
她的神色依旧是坦然的。
谁也看不出,她在十分钟前,也曾绝望无力,彻底崩溃。
她甚至想过,在有巢氏抓到她之前,先杀死自己。
寒流桎梏着她的每一个关节,她的动作变得迟钝缓慢,像生了锈的机器,再微不足道的小事,于她来说,也要完成地十分艰难。
她把一部分衣物垫在了苏信的身下,希望能隔绝一些地上的寒气。
剩下的就盖在他身上,自己则是毫不松懈地守着这团篝火。
她抱着自己,忍不住地颤抖着,两只瞳孔里,各自倒映着一团微茫的火光。
只有在没有人看到的时候,她才会显露出一丝脆弱。
沈志文的死,对她来说是个打击。
委托人死亡的责任,需要她来承担。
还有下落不明的沈尧山,岑倩,和生死未卜的小渝。
枯枝被掰成一截一截,丢进篝火之中,迅速被或火舌吞噬,粉身碎骨。
这些温暖在寒流中变得不值一提。
寒冷逐渐摧毁着她的意志。
她该怎么办?
堆积着尸体的黑暗角落里,忽然传来了一声异响。
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大提琴的琴弓与琴弦轻轻接触,起初不成曲调,只是为了试音色,而拉出了突兀的音调,低沉又迷人。
宋连蝉的瞳孔迅速放大了一些,仿佛是看到了不可置信的东西,她迅速后退着,直到背部靠上了冰冷的树根。
退无可退。
她的噩梦又出现了!
她慌张又畏惧,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害怕。
这些年来,每当自己她意志薄弱的时候,那个拉大提琴的人就会出现。
他在黑暗中,长久地注视着她。
反复拉着同一支令人窒息的大提琴曲,音色深沉,宛转悠扬。
她始终无法窥见他的全貌。
她屏住呼吸,打开手电筒,将唯一的一道光照向那处黑暗。
手电筒里的光起先是聚集成一束,距离越远,光就散开了。
她只能隐约看到枫木制成的背板与琴头,鲜红的颜色。
还有隐匿在大提琴后面的演奏者,穿着黑色的西装,双脚被尸体掩埋,细长的手指在琴弦上优雅地滑动着。
琴弓从弓尾走到弓头,又从弓头滑到弓尾,他露出半截手腕,袖扣在微光下闪动着细碎光泽。
熨烫平整的西装上,找不到半点皱褶。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想象得到,那个人闭目凝神,微微晃动脑袋,沉醉无比的模样。
他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除了她,没有人能看得到他的存在。
她很清楚,那是幻觉。
可每当她看到那个拉大提琴的人,就会忍不住地颤抖,绝望,慌张,无助。
她觉得自己像一条即将窒息的鱼,黏腻地跌坐在那里,动也不能动。
从喉咙到口腔,都是冰冷滑腻的感觉。
她害怕极了。
从那个大提琴演奏者出现开始,她就害怕极了。
便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覆上了她的手背。
她下意识地缩回去,却又被他抓住了手指。
紧紧地握着。
苏信的意识混沌,半昏迷半醒地睁开眼睛,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眼神炽热,虔诚而恭敬。
他抓着她的手,迷迷糊糊地说了几句话。
宋连蝉只听了个大概。
他说,“你可以在所有人面前故作坚强,在我面前,不必这样。”
她觉得眼底温热,眨一眨眼,就有有眼泪流下来。
而后又听到他闭上眼睛呓语,像在宣誓。
“要洒尽满腔热血,剖开赤忱肝胆,要倾尽一切,要一览无余,从此一心一意地……侍奉着你……我以生命为誓言,你要相信,我的虔诚……”
真是个奇怪的人。
她擦了擦眼泪,觉得自己哭得莫名其妙。
再看向暗处。
那个在黑暗中拉着大提琴的演奏者,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https://www.biqivge.cc/book/96231081/26033557.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iqivge.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v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