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月华星徊
眼看比试的时辰在即,师夷却迟迟没有出现在论剑台。
观剑席上,玄天宗弟子们坐立不安,师朗正焦虑地唤来师昊:“师夷怎么还没来,你去别院给我把他找来!”
兴许是春日里骄阳晒得缘故,师朗正的额边沁着密密的汗珠,他举起袖子擦了擦,可心中不好的预感却没有缓解。
过了不一会,师昊喘着粗气回来,手上握着一份书信,他伏在师朗正的耳边轻声道:“爹爹,不好了!”
师朗正皱眉一惊,压低了带着怒气的声音:“说!”
师昊将手中的书信递给了师朗正,吞吞吐吐含糊道:“大哥他……与方素……私奔了……”
听到这个消息,师朗正脸上勃然变色,他接过书信攥在手中,揉成一团,破口骂道:“混账!”
弃赛论剑大会,和女修私奔,这几等不光彩的事怎么可以发生在玄天宗!
这一声脱口而出的骂声,引来四周众人投来不明所以的目光。
祈风渡侧首朝师朗正关心道:“师宗主,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师朗正感觉到一阵眼花目眩,但听到祈风渡的声音后,他很快缓和了自己的呼吸,恢复了正襟危坐的姿态,佯装无恙,道:“没事,没事,有劳祈掌门关心。”
论剑台前的莫敬岚看了眼一旁的铜壶滴漏,瞅着时辰已到,终于也忍不住向着观剑席上询问道:“师宗主,令郎怎么还没来?”
师风渡站起身恭敬回道:“小儿昨夜突然身体抱恙,无法再参与论剑大会了,我宣布我们玄天宗放弃这轮比试,还望诸位谅解,师某在这给诸位赔个不是了。”
此话一出,观剑席上一片哗然。
若玄天宗放弃,那在接下来的这论比赛中,无论褚慕和时解怿谁赢得比试,魁首之位都会再次被琼山派收入囊中。
莫敬岚诧然:“师宗主,令郎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今日突然身体不适,需要我们紫霄宫的医者去看一下吗?”
“不必了,现下我就立刻带小儿回玄天宗,还请莫宫主不要见怪。”说罢,师朗正急赤白脸地带着师昊一行人匆匆离开了观剑席。
见此,长虹岛的少主叶梦秋也不禁向旁边的人问道:“方素去哪了?”
一旁的小弟子回道:“不知,好像今日起就没见过方师姐的身影。”
难道他们二人……
叶梦秋想到这不禁攥紧了拳头,骨节咔咔作响。
“那既已如此,接下来我们就继续最后一轮的比试,琼山派褚慕对决琼山派时解怿。”莫敬岚的声音重新将观剑席中众人的思绪拉回了论剑大会上。
“这一轮的比试现下只有二位参加,故改为直接对决,谁率先抓住给对方致命一击的机会则为胜,切记,不可因为一时的较量而伤人要害。”
褚慕和时解怿听完规则后,一前一后上了论剑台。
一位白衣胜雪,一尘不染,清冷矜贵。
一位玄衣如画,灿若星辰,恣意洒脱。
观剑席上,其他仙门之人并不在意魁首是二人中的哪一个,但祈风渡和祈钰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论剑台上四周的防御结界升起,避免剑意误伤至观剑席。
结界内,时解怿与褚慕的剑皆应召而出,剑雨滂沱。
他们都毫无保留地使出自己全部的实力,人剑合二为一,剑之所向,戛玉鸣金之声不绝于耳。
二人将守与攻发挥到极致,难分高下。
“我现在有句话要与师兄讲,不知当说不当说?”
“有什么话,等比完再说!”
时解怿无视了褚慕说的这句话,他一个侧身回转,俊美无俦的脸上嘴唇翕动,在褚慕的耳边留下了一句话。
倏忽间,褚慕脸色大变,连剑意卷起的风声也再听不真切了。
等褚慕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时解怿这招似流云,反手剑柄一击将他打落在地。
“你输了。”
剑尖抵住了褚慕的喉咙,距离之近,褚慕连喉结都不敢上下滑动。
残存的剑气激荡在结界中,扬起少年的玄色发带,与这一言般飘飘然。他收起剑芒,以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褚慕擦拭掉嘴角的血渍,刚才的寒光刺痛了他的凤目,他回过神来想起在比试中时解怿说的那句话,微微一哂道:“呵,不知我输得磊落,师弟你可赢得光明正大?”
时解怿并未应声,他弯下身,友好地将手伸向褚慕,褚慕朝着观剑席看了一眼后,不甘心地握着时解怿的手起来,耳鬓相错之际,时解怿轻声道:“这也是她教我的。”
褚慕剑眉一竖,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位师弟,他的来历不明,他的处世深沉,所有的一些仿佛都被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雾霭。
“此次论剑大会,琼山派时解怿胜,琼山派褚慕惜败,位居榜二。”
胜负已分,二人朝着观剑席诸位同僚鞠了一礼后,走下了论剑台。
祈钰的内心看着这个结果虽然松了一口气,但昨日时解怿明灭不定的态度让她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才好。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即使他赢下了论剑大会又如何呢?
“师姐,我赢了。”
祈钰的耳边传来时解怿的声音,他的话中带着笑意,像是证明他曾说的十成把握所言不假。她放下心中的那段遐想,回应着少年的欣悦:“你的剑法使得是越来越精进了。”
听到祈钰的夸赞,时解怿眉目含笑地俯下身,在她的耳边悄悄说道:“那还不是师姐教得好。”
少女郁闷的心情一下子被他这句话逗得烟消云散。
而另一边,褚慕表面上云淡风轻,可眼神没有离开过那说笑着的二人的身上,藏在袖子里的手更是扶着佩剑细细地发抖。
祈风渡回应完周围投来的各路奉承,走到褚慕的身边,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着他。只是关于祈钰的事,他却一带而过不再提起。祈钰也长大了,或许在一些事情上,他这个做爹的也是时候应该放手了。
褚慕应承着祈风渡的那些话,句里行间的意思他也听得明白,只不过有一个人他不得不留意了。
此届论剑大会历经三日终于结束,莫敬岚敲响场上的长钟后,捧着一个细长的云纹红漆木椟走到了琼山派所在的观剑席上。
“今年我们紫霄宫得到一块上好的玄铁,于是锻造了这方宝剑作为论剑大会魁首的奖赏。如今这位小道友摘得魁首,我也将这方宝剑赠与他。”说完,他将木椟递到了时解怿的面前。
时解怿双手接过,颔首道:“多谢莫宫主。”
“琼山派这群年轻后辈的前途不可限量。”莫敬岚留下这样一句话,便离开去操办今日的晚宴了。
月色如水,紫霄宫正殿夜彩尽放,席间觥筹交错,又是一场言笑晏晏的盛宴。
明日祈钰一行人就要离开紫霄宫,回往琼山派。
晚宴结束后,祈钰没有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她知道紫霄宫内有一处瞭望台,可以看见四周无边无际的碧海。她靠在瞭望台的石栏上,静静地将自己从之前的喧嚣中剥离而出。
“师姐,在想什么呢?”时解怿从石阶下走来,将手中的披风缓缓披到祈钰身上。
祈钰淡淡道:“没想什么,就是刚才酒饮多了,过来醒醒神。”
时解怿走到她身侧,靠着石栏,道:“嗯。我寻你寻了好久,才听到一名小弟子说看见你往这来了。”
“我本来也只打算吹一会风就回去了。”
“春夜里的风还是有些冷气的,师姐若要来瞭望台还是应多穿些衣物。”
“对了,你的剑呢?拿出来给我看看。”
时解怿解下系在腰间的银剑递给了祈钰。祈钰抚摸在剑鞘上,上面镶嵌着一颗碧色宝珠,抽开剑鞘,剑身在云色的映照下银光倾泻,祈钰忍不住感叹:“的确是把上乘宝剑。师弟,你给它取名字了吗?”
时解怿摇摇头:“未曾。”他突然又想到了些什么,缓缓开口道,“其实师姐我以前那把剑用的也挺好的……”
祈钰连忙打断他要说的话:“好马配好鞍,你也需要一把像样的剑了。”
褚慕有青云剑,她有月华剑,可时解怿一直未有一把真正的宝剑。
祈钰遥望今晚的天空,夜幕之上万里无云,唯有缱绻的月色和密布的繁星。
她的脑子灵光一动:“师弟,不如这把剑叫星徊怎么样?星星的星,徘徊的徊。”
“星徊?甚好。”
时解怿拈手化诀,一道白光流转,在剑身上刻下“星徊”二字。祈钰抚摸着刻痕,刚碰上此剑,还未来得及消散的银光便攀了上来,缠绕于指尖。
时解怿见此,莞尔一笑道:“师姐,星徊很喜欢你。”
祈钰一怔,侧头看向一旁说出这句话的人。
少年清澈的双眸明亮如星,长睫在晚风的吹拂下微微颤动,而藏匿在长睫之下的目光烁然动人。
祈钰此刻有太多的话想说,可也有太多的话说不出口,她不知道自己应当怎么做才好,于是最终避开了他的双眸,看向了远处的碧海。
时解怿随着祈钰看望碧海的方向,海面平静,他的心中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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