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意外之外

陆明轩还可以感觉耳边带着风声，然后世界陷入了黑暗。
  他想跑，却挪不动双腿；他想叫，却发不出声音；恐慌瞬间席卷全身……
  他感觉自己如同掉进无尽深渊，眩晕中不停下坠，恐慌里感受到巨大的失重感，无边的黑暗、无尽的深渊包裹着他在冰冷中沉沦……
  如同被扔进零下30度的冰天雪地，身体如一片飘在空中的雪花，一丝力气也没有………
  陆明轩害怕挺不过去了，此刻，他不敢想陈瑶瑶，想她遗书上的血迹；想她在自己血液浸泡里睡去，想她最后苍白的脸……
  他想父亲，想念着儿时的父爱，想着父亲日夜摆地摊奔劳的憔悴与苍老，想着本可以相依为命的老爸，自己为什么就找不到……
  意识好像有点不听自己，越来越散，如同风里的炊烟、如同漫天的雪花，只感觉到越来越轻、不自主的往下坠…往下坠……
  陆明轩极尽全力的想留住意识，这一生他有太多的遗憾，特别是5岁的妹妹、32岁母亲，一辈子没过一天好日子。
  吃野菜与包谷粉掺着的窝头，他那时偷偷尝过，是多么的苦涩与粗粝……
  意识在散开着，陆明轩在极力的收拢着，用他那坚韧与倔强，用母亲与涵涵的血海深仇与一世遗憾，聚拢起所有的意识。
  极度拯救母亲与妹妹的愿望，支撑着陆明轩，在下坠中不断地收拢意识，落进了此生最遗憾日子……
  晚自习下课时，班主任李红娟，把陆明轩叫到了办公室。
  “明天上午9点，校长亲自颁奖，关于获奖感言与领奖事宜，我再给你说一遍……”
  班主任李红娟故作严肃的表情，遮掩不了宠溺的眼神。看着在自己面前站的笔直陆明轩，她认真交待着。
  “谢谢老师，发言稿我背诵好了，领奖流程我也都记下来了，一定不会出错”
  陆明轩憨厚的表情，脆脆的声音，又郑重的向老师鞠躬。
  “记下来就好…你这次获得市级数学竞赛第一名，县局领导都很重视，也会派人参加颁奖仪式。所以晚上别再熬夜了，明天才有好的精神面貌……”
  “知道了…那…李老师我回去啦……张老师、秦老师、刘老师再见。”
  “把这拿上……路上注意安全啊！！”
  李红娟把一个红苹果塞到陆明轩手上，悄声的让他拿着，然后再大声的与陆明轩告别。
  办公室里其它值班老师，也都羡慕的看着李红娟，哪个老师不梦想教导这样的孩子，不仅不用老师操心，还不断给老师争光添彩。
  李红娟这两年，除了被江山县教育局评为优秀教师、先进工作者；还被青城市评为劳动模范、优秀中学教师。
  哪个不知道，如果不是陆明轩不断获得县市级大赛的大奖，谁会认识她乡镇初级中学教师的李红娟。
  走道上灯光因为电压不稳而时明时暗，有点看不清路面，水泥素抹的墙面，早就脱落的露出里面石灰沙浆，部份地方甚至露出了夯土墙。
  拿着还有李老师体温的苹果，陆明轩心里一阵温暖，这个季节的红苹果肯定是很难搞到。
  他小心翼翼收好，最好吃的当然要周末带回家和妹妹一起分享。
  想到妹妹陆玉涵，他再一次心绞痛起来，封在记忆最深入的妹妹与老妈，他极少敢去想，事实上他只做到了不去想那个最终的画面。
  但今天，思绪怎么就止不住往这个画面里跳：六岁妹妹撞死在桌角，枕着自己的血液，扭曲着表情死去；32岁老妈被活活勒死在床下，裤子被扯到脚踝处、死不瞑目。
  “啊………”
  尖利的叫声后，浑身大汗的陆明轩惊醒过来，神色茫然、眼神呆滞中，胸膛剧烈起伏……
  张圆的嘴巴大口喘息着，汗水顺着脸颊不停的滑落下来，部分顺着干燥的嘴唇，滑进口中，咸涩的味道叠加在惊恐的情绪里。
  陆明轩喘匀了呼吸，脑袋逐渐清明起来，呆滞的眼神慢慢恢复了神彩。
  入眼的是陈旧的房梁与芦苇麦草覆盖的房顶，不可置信的抬手想擦清眼睛……
  “哎呀！！！”
  陆明轩如触电般的翻身坐起，看看自己细嫩的双手，他傻了……
  这是怎么了？
  恐慌、失望感瞬间充斥全身，陆明轩脸色发白中不停颤抖，如果一定要死，这肯定不是他想去的天堂。
  “上天对我陆明轩何其不公，难道死了都不能和亲人见面？”陆明轩恨恨的想。
  房间是泥坯房的墙面，用麦糠和着粘泥、少量石灰拌合后粉刷，虽说陈旧的部份脱落。
  靠着里面的两墙之间拉着绳子，搭着各种初夏的衣服；再看到木板搭起的6人连铺床、5个叠在床头的被子，怎么这里似曾相识？
  板床对面的墙根下一排破旧的胶鞋、布鞋，正歪七斜八的散发着刺鼻的酸臭味……
  这景象怎么越看越熟悉？
  再看看腿上盖着的青花被面的薄棉被，陆明轩再次惊叫声里一跃而起，被子如毒蛇般的被他一把甩到了床下。

  汗水再次透体而出，惊恐中瞳孔不断放大，泪水瞬间又狂飙而出，浑身如筛糠般颤抖着，跪在板床上，颤抖的手让他努力几次都没有捡起被子。
  紧接着，陆明轩在颤抖中，艰难地探下身子，却“扑通”一声摔下床铺。
  陆明轩没有疼痛感觉，他的眼里只有青花被面，这个被他37年前陪葬妹妹的棉被。
  记得当年刚读初三时，老妈为自己新做了一床加宽的新棉被，好让他学校时铺一半盖一半，这样不至于冻着。
  五岁的妹妹却特别喜欢布满青花的被面，抱着被子就是不给哥哥。还是老妈趁着她睡着时才偷出来。
  “陆明轩，李老师找你都找疯了，颁奖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一个鸡窝头少年，正气喘吁吁的扶着门框喊着，掉色黄军装上，五粒不同类型的纽扣分外惹眼。
  “你说什么？”
  明明听的很清楚，陆明轩还是在猛然一震中，骇然的问道。
  “陆明轩，你一觉睡傻了吧，今天是你领奖”
  “你是黄少？”
  陆明轩明明知道那就是曾经的同学黄少，看着他那标志性的造型，但还是不敢置信。
  陆明轩早已激动到颤抖不止，此刻，好像泪水、汗水突然都是甜的，房间的酸臭味、潮湿味都如此的醉人。
  “我靠，鸟人，你真傻了？我是黄少啊。你他么的别吓人啊……”
  “今天是什么日期？”
  “真的假的啊？今天是1985年5月30日啊……”
  黄少不由的退出的门外，挠了挠鸡窝似的头，惊诧的看着陆明轩，然后又擦了擦眼睛，再疑惑地看着陆明轩，一时不知所措。
  “什么？”
  呜呜呜…啊……哈哈哈……呜呜呜呜呜……
  陆明轩瞬间爬起来，被子丢到床铺上，全身上下就穿着平脚短裤，时哭时笑的、手舞足蹈……
  “哎呦……我的妈呀”本就吓得不知所措的黄少，慌忙后退中一屁股跌倒在地，此刻他不敢认识这个疯了的陆明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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