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123章

颜楚将近午时离去，子时便归，中间一刻也不敢耽误，便是怕这中间被人坏了事。

        “灵宿殿下，你们妖界还真是什么人都敢收，”颜楚看了他一眼道，“她应该是燎原国太子沈重烨的手下，虽音容有些改变，可八爷却记得她，路上同我说了一句，我便忽然想起来了——李从霜，是你们要找的那位怀德将军的贴身护卫。”

        郗荣回想那日在幻境中的情形，印象中太子身边并未有女子的身影，但转念一想也对，既然离欢要埋伏在外，那那个怀德将军便不可能给她透露出一丝蛛丝马迹，他们若是在里面见到了认出来了，这件事反而不成立。

        灵宿的脸色并不好，可郗荣看的出来，他还想给离欢一个机会。

        他本就不是一个重权重利的人，虽然身为妖王应当杀伐果断，可离欢毕竟跟了他这些年，他在考虑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离欢咬牙道：“杀了我……从我这里，你们得不到你们任何想要的。”

        灵宿看了她一眼，对颜楚道：“你要说的事我都清楚，旦古多日前便已经被我的人带回了妖界，不会对三界造成威胁。”

        离欢心中一凉，“原来你早就知道，这次带我出来，竟是为试探……”她轻笑一声道，“殿下，你也是曾在凡间历经过苦难的人，你默认孚冥创建了鬼界，便证明你与他想的事情多少是有些相通的，既然如此，你何不加入我们的队伍，重新给这三界定个规矩，一个公平公正，天下太平的规矩。”

        “心不平，则生妄念，”颜楚道，“即便是给天地重立个规矩，那些躲在鬼界不肯投胎，连日光都见不得的人，就甘愿如此过活百年吗？若是其中的有些人不甘愿，那又当如何，吸食活物修炼，再引得一场人间浩劫？此生受苦，来世受福，这是因果必然。”

        “颜楚殿下说的好。”

        远处一个身影缓缓走来，四周的荆棘为他开道，丝毫未有要难为他的意思。

        众人便知，来着是何人了。

        白朝的容貌虽比白南差了些，却更随了他的父亲，平时笑的时候看着温和，不笑的时候又给人一种古板的感觉。他不喜修行，却才华横溢，文采斐然，念书的时候在这方面超出白南十万八千里。他是家里的老大，玄鸟族在传位上长幼之分虽并没有很大关系，但长子做到这种地步，无论如何也该是下一届皇位候选人的首选，连白南自己都这么认为，所以他从未有过对皇位的想法，在朝政上也是以懒懒散散的态度应付了许多年，直到那年出征。

        白南脸色一阵阴沉，他不能接受，竟是他的手足，将自己族中这片最神圣的地方亲手染指，引狼入室，明明他们两个最敬重的人还睡在里头。

        “大哥，你……给我个理由，我分明什么都未与你争过，你为何要这样，父亲，父亲他还在里面！你怎忍心拿那些东西去恶心他！”

        白朝看着自己这个从小在众星捧月中长大的弟弟，沉默片刻忽的笑了起来，“你从未争过，是因为你不需要争，东西便已经是你的了。”

        白南道：“皇位你想要要便是了，什么东西我都可以让给你，你何至于此！”

        “可父亲他从头至尾想要的都是你！”白朝激动道，“不论我怎么努力得到多大的夸赞，他都不肯将族里人真正托付于我！后来我才知道，他虽然天天骂你骂的狗血淋头，可他竟然愿意带着你去历练，回来还打算将玺印交付于你，而他知道你并无此心，却依然想要把他手中有的都给你！”

        白朝说着这话，依然忘不了他在门外听到这句话时的心情。

        白川对着他母后道：“白朝他虽有心，可自负，心思重，不是明君之选。白南心思单纯，修行天赋是难得，只是苦了我这老父亲，日日提点他，他竟还不将这些事情放心上，等这次历练回来，希望他能理解我这些良苦用心。”

        白南有些听不懂他说的话，“那是因为那时你伤了……不是你同我说的吗？后来父亲才带我去的，不然绝不可能是我。后来我也在一步步退让，我说了我愿辅佐你，帮你隐瞒这些事，毕竟你是替我……”

        白朝笑出了声，“这样的话，怕也是只有你这个傻子才信。”

        “你说什么……”白南有些经不住他这话底下的意思，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大哥，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在你出征前便知道，父亲不会带我，所以我才在前一夜于你宫中演了这出戏，目的便是让你一生愧对于我，不敢去接那皇位。”

        郗荣忽然想到那日白南对她说过的话，他一直荒唐的过，便是因为白朝在白南宫中遇刺，左翅几乎废了。他不想争属于白朝的皇位，所以才一直装傻充愣，躲了他母后这么多年。

        以她下山后对于白南状态的见闻，可想而知此事带给他的影响究竟有多大。

        “白朝，你这事，做的过于残忍了。”郗荣为白南不平道，“你分明最了解他的性子，还让他对你抱着歉意过活了这么多年，全然不顾你们之间的手足之情。”

        白南听完白朝的话，心上凉了一片，周围的事物仿佛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只听见一句：于你宫中演了这场戏。

        他这么多年压在心底不敢说出口的事，在这寥寥几个字里，变成了一场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笑话。

        他们二人的事现场只有郗荣知晓，所以其他人都听的云里雾里，只当是白朝为了让白南无法接受皇位使了些手段。

        拾风与容华皆在此处，看着昔日挚友的儿子落得如此地步，心中不免替故友难过。

        容华道：“你父亲他并不是一开始就属意白南，是你自己错过了机会。”

        见白朝面色一顿，似乎是在回想一些从前的过往，想要找出有关这句话的蛛丝马迹。

        “那年丹雀族内乱，你父亲带你二人去查探情况，以做历练，可还记得此事？”

        那年白朝已满两万岁，而白南小他两千岁，小小一只，个头都还没长开，白川让他二人化作流民打扮跟着他去查探城中情况，这举动听上去十分冒险，可实际却对白川造不成多大威胁。

        因为丹雀族的人不论是哪一方，都不敢动他。

        他们混迹在一群四处逃难的难民之中，这时族中大乱，难民大都没有什么自保能力，只能选择逃出这片岛屿，去更安全的地方避祸。

        这是一只百人队伍，男女老少皆有，白南见不得人受难，便将手里的吃食给了不少临近的孩子，大人也有分的一些，白朝也将自己身上的粮食拿了出来。那时候二人修为不精，还没到能长时间不吃不喝也能保持正常体力的阶段。一群人吃饱喝足，对着二人谢了又谢，白川在一旁闭目养神，实则全都看进了眼里。

        原本一群人打算歇上一会儿继续赶路，却不想被造反的人从后面追了出来。

        那些人不想他们逃出去，若是外界得知了风声，身为叛乱一党自然会面临对他们不利的风险，所以这些人原本是一个都不会留的。一群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手起刀落，很多族人已经糟了难。

        白朝喊了一声：“父亲！”

        却见原本应该在旁边树下坐着的白川不知所踪，心里一阵慌乱。刹那间，有刀从头顶落下，旁边有人拽了他一把——是方才他分粮食时一个孩童的父亲，他扯着嗓子朝他喊：“快跑！”转身自己便负了伤。

        白朝有些吓坏了，他手中有刀，却迟迟不敢上前，眼见那人被来兵斩杀，血溅当场，旁边的女童反应过来，自己的父亲就在自己眼前没了，当即哭了出来，闹着要去找他倒地的父亲。白朝拦不住，眼见那士兵又朝他们冲了过来，女童挣脱了白朝的手，下一刀便要落到她的身上。

        女童跑到跟前才有些怕了，呆呆地愣在了原地，眼见就要活不成了，被白南一刀挡下。他将那士兵晃倒在地，拉着女童的手便往白朝的方向跑，看着愣愣的白朝，白南问他：“父亲呢？！”

        白朝被他摇了几下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句：“不知道。”

        那时的白南虽天赋好，但修为也没高到哪去，护自己已是勉强，再带上身边的两个更是艰难。可他仍是紧紧捂着那女童的手，让白朝跟着自己，杀出去找到了为首的将领，对他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你们这般滥杀无辜，就算功成，民心不得，好日子也终究过不了几日！”

        他一介黄口小儿，那将领自不会将他放在心上，抬到便要砍了下来，白南咬牙一挡，将那女童推给白朝，拼尽全力与他搏了起来。

        白南声音稚嫩，朝着大家喊道：“横竖都是死，大家何不捡起武器，与我一起杀出去，为孩子们某条生路！”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见他这般年纪依然敢于反抗，纷纷感叹自己的无能，人群中喊出一声“跟他们拼了”，瞬间士气大涨，虽依然有所伤亡，可比起方才不知情况好了多少。

        白南杀了那将领，可也负了伤，没过多久远处便有马蹄声传来，举着玄鸟族的旗子，乌泱泱一群人，来势汹汹，那些兵见状，纷纷往后撤了，终于放过了他们这拨人。

        容华道：“你读尽天下的道理，却始终空有其表，有谋无勇，而白南一腔热血，一颗赤子心，你纵有万卷书，都不及他万分之一。”

        “那场历练，不过是你们父亲为你们考验你们心性所设置的障眼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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