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131章
一面之缘。
这下无息忙着给守月倒水的动作也顿住了。他从前不知道凡界有个与那位一样长相的凡人，这凡人身上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灵气，他连这灵气都像极了那位，还与郗荣有过一面之缘。
郗荣已经喝了忘情水，与往日的情缘一刀两断，可如今这样的人再出现在面前，她会如何选？
周围喧嚣，台上有歌舞，有奏乐，台下有谈笑嬉戏声，烛光莹莹，大殿的夜如白昼，她的脸上并无明显波澜，只是动作顿了顿，目光定格在他俊俏如玉的面容上，似是在仔细回忆良景镇的事。
半晌，她轻轻笑了笑，道：“对不住了这位郎君，我前些日子酒喝多了，忘了许多事情，所以不记得曾在良景镇见过郎君。”
她神色淡然的说完这些，无息的心中的石头落了地。许煜听见此话，面上有过一阵错愕，随即轻抿唇畔，勾了勾唇角。分明像是缓解气氛的表情，可无息在他脸上却看出了点强颜欢笑的意思。
“既如此，在下也就不多叨扰姑娘了，只是出门在外，酒要少喝，饭还未吃，这已经是姑娘下肚的第三壶了，姑娘长得美，若是醉了，难免会遭人惦记。”
听上去倒是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般的好言劝导。
郗荣朝着周围撇了几眼，从她进门开始，临近的几桌便有几个人不住的往这边看了好几眼，见她喝的多了，眼神中的晦暗便越加明显。她放任着那些目光，中间还故意将袖子挽了一节，露出雪白细嫩的藕臂，有点火上浇油的意思。
郗荣这段日子一直拿酒当茶水，始终保持在三分醉的状态，若是喝过了，干脆就多睡一会儿，几乎没有完全清醒过。
起初容华还以为是他给她的那药水有问题，找月老去求证过，却得了一个“情能忘，心却空”的结论，叫他随她去吧，过段时日便好了。
不过许煜的话无息倒是赞同，郗荣这般长相的女子，“不加修饰”的出现在凡间，确实是过分扎眼。
他又看了看旁边正努力将呛下来的那口气捋顺的守月，这雕琢如玉的小长相，放在人堆里也是过分扎眼。
此时各桌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撇向这里，男女皆有。这样的目光在许煜过来之后更加密集，郗荣却并不在意，只笑着轻轻“嗯”了一声，便算是将他打发了。
守月在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腾地一下站起来，目露凶光，一动不动的瞪着许煜。
许煜只当是自家姐姐被搭讪，他瞧见不开心了，反而对这样的反应比较满意，默默回了自己的位置。
“小月，”郗荣眼皮抬也未抬，道，“你现在这样就像是被人拔了毛的小狗，对待送来好意的朋友这样很没礼貌，知道不知道？”
她这样一说，守月必定是会觉得委屈的，无息将他拉了一把，跟着道：“是啊，是有点不礼貌，我们吃我们的，不管那些外人。”
有无息的安抚，守月倒是没发作，只是又瞪着那个背影看了一会儿，见他老老实实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这才终于坐了下来，继续盯着自己碗里的东西。
他的位置与郗荣挨的距离并不近，要过一个拐角，从他的位置不能瞧见她的正脸，倒是把守月与无息瞧的十分清楚。
郗荣未被这茬事影响，也未再去观察他所在的位置，自始至终面色平静，只当是随意与人交谈了一句。
不知不觉，亥时已到，一队人吃饱喝足，歌舞也观的尽兴，三三两两的散了席。郗荣坐在正厅偏西的位置，对着那空无一人的台子发了一会儿呆，等到人都走干净了，才在位置上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站起来往下走。
她恢复了往日的装扮，不再装的淑女，一身青衣，一支簪子，再无多余装扮。
无息走在守月后面，看着郗荣头上的簪子，感慨的对着守月道：“我原本以为黑玄他是挺傲气的一把剑，现在竟然愿意化身成这么小点东西别在别人头发上，一直以来是我错过他了，其实他也挺平易近人的。”
守月看了看黑玄，他现在不是一把剑的形态，只是一支漆黑的簪子，即便是在烛光照不到的地方仍能看到他的光泽，像是一颗品质绝佳的黑珍珠，也像是漆黑的夜里点上了繁星。他看着羡慕，摸了摸自己头上那个，下一刻对着无息投射出了期盼的目光。
无息原本只是感慨，对于这世上的很多事他一向通透，对于世上有名的剑他自以为已经十分了解，却唯独看不透这把黑不溜秋的，有时候凶的要命，有时候吧又像现在这样乖巧的可怕。他如此感慨着，便收到了守月的目光。
我也想要。
无息假装看不懂，守月干脆停下来挡住他。
“我告诉你啊，我可是无息，无息剑你晓得吧，三界第一君子剑，断不可能做这种自掉身价的事情，你想都不要想。”
守月眨巴着眼，“为什么，他都可以。”
无息在后面用口型比划着：“因为他不要脸面。”
守月道：“脸面是什么，好吃吗？”
无息咬牙道：“好吃，没有它我会死。”
守月有点生气：“我有好吃的都会分给你的！”
无息：“……”
守月又道：“他比你厉害！”
这无息可就不认了：“谁跟你说他比我厉害？”
“我自己看出来的。”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他能镇魔，能变簪子，你不能。”
无息……无息没话说了，要比别的可以，哪里都成，唯独这两点他没话说。
守月见他哽住了，以为惹他伤心了，便恢复成一开始模样，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又强调了一遍：“簪子。”
他只想要一只簪子。
无息见他如此，神情愣了愣，可嘴上还是飞快的回应：“不行。”
守月又不高兴了。
无息终于动摇了一瞬，支吾道：“起码今日不行。”
守月眼里希望的光瞬间又燃了起来：“那明日呢？”
“明日……明日再议……”
二人你一眼我一语的赶了一路，再一抬头，发现郗荣不知何时被他们跟丢了。
二人：“……”
无息：“你荣姐姐呢？”
守月也愣着，无息轻轻拍了一把他的脑袋：“还不快找！”
被跟丢的郗荣独自走在了巷子里，带着三分醉意，微微凌乱的脚步，专挑偏僻的巷子往里钻。
直到将路走到了头。
今日正值十五，天气晴朗，月光皎洁，照的巷子里人影分明。她背着月光，影子被拉的老长。
“姑娘，许公子可告诫过你，长得美又爱在外喝酒会惹人惦记，可惜你没听进去。”
郗荣转过身去，见身后有三位家仆般打扮的人站在巷口，说话的却是他们身后的那位。
他穿着得体，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只是长相平平，过目皆忘，郗荣一时想不起他是今日殿上的哪一桌。
“敢问是哪家的公子啊——”郗荣倚着旁边的墙壁，稳了稳身形，拖着一丝长腔，话里听不出情绪。
那公子笑了笑，道：“一见姑娘便知道，姑娘是个识抬举的。我乃明阳王府的小王爷，见得姑娘便觉得投缘，不知姑娘可否赏脸与本王共进宵夜。”
他话面上看起来还算客气，语气上却无半分尊敬之意，郗荣听这话只觉得耳熟，随后笑了笑，道：“我且问你，李天翊与你是什么关系。”
提到李天翊，这位小王爷的脸色变了变，天明城谁人不知这位昔日的京都霸王如今的情景，卧榻在床，半死不活，想死都死不了。人人都说是为报应，京中也有不少从前与他混在一处的公子哥引以为戒近些年收敛了些，定眼一看，就连这位夜半截人的小王爷，手上也挂着两串佛珠，腰间别着一把小桃木剑，是以辟邪。
她旧事重提，倒是真令他犹豫了犹豫，不过见这女子实属不凡，美艳又不失清冷，若硬要描述，她更像是堕入凡间的仙女，而非前来讨命的厉鬼。
既如此，他反复思量了几瞬，便以为她就是在此情景下插翅难逃又故作镇定，拿这件事说来要吓唬他的，轻笑一声：“本王与他可不同，本王从不强美人所难。”
他笑着说出这话，在旁人看来并无几分可信度，郗荣挑了挑眉，道：“那我若是不愿呢？”
“那我便只能用点其他手段，‘请’姑娘去了。”
郗荣笑了笑，好一个不强人所难。
他继续利诱道：“或是你要珠宝首饰，房产铺子，甚至是做本王的内人，王妃，本王都可以给你。”
他陪着笑脸说完这些，见她依旧不为所动，耐心逐渐耗尽，对着身旁的三人使了使眼色，那三人得令上前，皆是魁梧壮汉，身手应当是十分不错。
郗荣未动，闭着眼听着那边的动静。只听得几下利落的哀嚎声和倒地声，再一睁眼，便已经有人挡在了身前。
那位小王爷显然是有些怕这人，可嘴上还不肯服软，后退几步指着他道：“许煜，本王看上的人你也敢抢！”
许煜道：“从前又不是没抢过，今日再抢一回又如何？”说完便要上前。
小王爷见他脚步动了，立即跑的飞快，嘴里喊道：“你等着，我绝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
地下几个家仆见自家主子跑了，这才勉强爬起来，看了看主子的方向，又看了看眼前的许煜，一时不知该动还是不该动。
“还不滚，”许煜冷冷道，“等着我找人给你们收尸吗。”
此话一出，三人顾不上一瘸一拐的身体，以最快的速度朝巷子外奔去。
他背着她负手立在那里，身形修长，肩宽腰细，是一个看上去便十分有安全感的背影。见人终于滚了，他回过身来，对郗荣道：“姑娘没吓到吧？”
吓到倒是没有，只是看他关切的模样，好似是为了不让他挫败，郗荣正了正身子，面色平淡的回了个：“有点。”
许煜见她孤身一人，问她：“你弟弟和你那位朋友呢？”
郗荣想了想，道：“他们啊，天色晚了，他们自然是去只许男人去的地方了。”
许煜皱了皱眉，似是有些不满，他顿了片刻道：“姑娘可有地方去？”
郗荣道：“我对长明城不熟，对住的地方也不熟，在这巷子里迷了路。”
许煜道：“那姑娘可还记得自己所住地方的名字，我送姑娘出去。”
“不记得了，统统都不记得了。”她说着扶了扶额头，走了两步也有些踉跄，离了墙隐隐有些站不稳。
许煜赶忙上前扶了她一把，初秋的夜里，她衣衫单薄，手上的温度冰了他一下。
他皱了皱眉，又以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发觉有些烫手，担忧道：“荣姑娘，你病了。”
说完也顾不上其他，只道了句“得罪了”，便一把将她横抱起来。
郗荣像是醉的意识模糊，手不自觉的攀上了他的脖子，牢牢环住，脸庞碰到他起伏有力的胸膛，一时间有些神思错乱。
许煜将她抱在怀里，只觉得她比起上次见面分量明显轻了许多，不自觉将她抱的更紧。
他抱着她走在这僻静的窄巷中，唯有月光相伴，他们似是走了很长时间。在他怀中，郗荣想起了很多刻意被她忘却的事，比如良景镇上，比如弱水湖里。
“许煜，我不去来福客栈。”
许煜心中一动，低下头看她埋在自己怀里，“也不去其他客栈。”
“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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