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第154章

潮湿的海风迎面扑来，江山槐宇那稍显宽大的袖子被吹的晃了一晃，高盛的目光聚在那里，一点要接过来的意思都没有。

        江山见他不接，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意外的带了点起伏。

        “别使性子了，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饭菜一会儿有人会送来。”

        虽然不太明显，但配合着这话的意思，他像是在哄他。

        使性子？还给他递糖葫芦？

        这下高盛可有些恼了，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也可能是脸上挂不住，让他恼的竟红了红脸，问他：“你当本王是什么人？！”

        江山槐宇看他这反应，轻轻皱了皱眉头，那表情好似在说：“怎么还生气了？”

        高盛自然是读懂了，他像提着一把刀，铆足了劲一砍却砍在了一块硬邦邦的石头上，瞬间心头的火烧更旺了。

        良好的修养让他控制着自己的脸色不至于过于难看，他沉下心，认真道：“本王今年已经二十有四，不是你眼中那个天真无知的黄口小儿，我与你，即便是前世有所瓜葛，但今生今世从未见过你，与你没有半分情分。你所做之事，若是不触及天罚道义，我对你自会感激不尽——”

        他看他在听他说完这话之后，将抬起的手又落了回去，那串糖葫芦也被他重新放回了油纸上，侧过身去，目光不再放在他的身上。

        如此，高盛便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喉咙却跟着紧了紧，受那残破的记忆扰乱，他对他说些带冲的话，总是抱有一分的不忍。

        可即便如此，剩下的话他依然要说下去。

        他负着手，两手握成拳，也别过头去不再看他，“若你真有心报答，即使是不通过我，你所说的那些事依然可以完成。既然你想要让天下太平，那就不该这样插手我们白元国的事，为我国的黎民百姓招来祸患。”

        他将这话说完，二人之间的气氛便似是凝固了一般僵持了许久。江山槐宇未再有其他动作，他只平静的起了身，开口却没有一句要正面回答的意思：“你待在这里，等我回来接你。”

        高盛简直怀疑，方才他说的那一席话，他一个字都没听到心里去，一时在喉中哽了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噎的他再说不出一句话。

        他这情绪来的莫名其妙，江山槐宇此刻看他便像是看只炸了毛的猫，惹不起，干脆扔下一句话躲开了。

        出来这院子，他先是揉了揉眉心，而后又在此地加固了层结界，这才看着在院外等候多时的那人，道：“你不是说他待人温厚良善？”

        这人明显已经将方才的话都听到了耳朵里。他比江山要矮了半头，长相却很精神，皮肤黝黑，像是常年待在边疆的人。这点跟高盛一般，仅从脸上看便能看出这些端倪，可若与他相比，高盛显然还是更俊朗白皙一些。

        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小王爷他平日里是个好脾气的，对我们属下从不严厉苛待，不知今日是怎么了，等会我进去与他聊几句，问问是不是有什么其他事情。”

        江山槐宇沉默片刻，半晌道：“罢了，你先去给他送些吃的，我出去办些事。”

        那人提着一个食盒，毕恭毕敬的给他施了礼，“恩人放心，沈言定会好好照料王爷。”

        送走江山后，沈言便进了那院，见高盛那高挑的身影正站在院中，面色严峻，一副吃了瘪不痛快的模样。

        他鲜少见他这副样子，心底竟还觉得有一丝的好笑，他强忍笑意，上前行礼道：“王爷。”

        他站在门口时高盛都未发现他的存在，走近了这样一问候，还将他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他惊讶道：“你怎么也在此处？”

        沈言笑了笑，递上手中的食盒，道：“那位大人让我跟着照料你。”

        那位大人？

        高盛皱了皱眉头，道：“难道你从前也认得他？”

        沈言愣了愣，斟酌了片刻，如实道：“实不相瞒，那位大人曾是我的救命恩人。”

        “恩人？他救过你？什么时候？”

        高盛一连问了三个问题，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情绪，而在沈言眼里，结合他这会儿态度，这三句话的意思像是在问他要一个答案，一个这位江山大人，真的会做救人这等好事的答案。

        沈言道：“三年前，我被敌军设了陷阱，逼到了荒漠里，徒步走了两天两夜依然未找到水源，我在半生半死之间，是这位江山大人从阎王爷手中将我捞了出来，我才有幸活到今日。”

        高盛追问道：“他真的，只是为了救你，还是有其他别的什么目的？”

        沈言笑了笑，道：“一开始我以为是我运气好，直到最近我才发现，不是我运气好，只因我是王爷手下的兵，他才会对我施以援手。”

        高盛背过身去，没再继续问下去。

        沈言将食盒放到石桌上，打开盖子，将里面的饭菜端了出来，道：“这是我从酒楼打包来的，都是王爷爱吃的，王爷先吃些东西，剩下的事等填饱了肚子再想。”

        他扫了一眼桌上那串没人动过的东西，好似明白了些什么，假装惊讶道：“吆，这离最近的集市可足足有三十里地呢，竟还有这般稀罕东西，王爷不吃吗？”

        他见高盛一直不语，笑道：“王爷不会觉得，这甜腻腻的糖葫芦里下了某种剧毒，吃下去便能使人一命呜呼。”

        高盛摇了摇头，道：“他若是想杀我，便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何必多此一举要用这种手段。”

        沈言见他明白，又漫不经心道：“所以，殿下现在是在顾虑什么？”

        高盛沉默片刻，半晌道：“本王自小便喜欢在山间打猎，也碰到过不少山林野怪，却从未有一个，像他这样……”

        让他觉得，如此的惶惶不安。

        “所以王爷是怕了？”沈言给他递了双筷子，打趣着说了这话，又迅速的往后退了一步。

        “怕？本王怎会怕他这样一个妖物，”高盛哼了一声，“就算是他要将本王生吞活剥，本王也毫无胜算，横竖不过一个死字，本王何时怕过？”

        可如今摆在他面前的，不是那人要将他怎样，相反的那人要做的事，于天下而言是件好事，可是他究竟会如何达成这一目的……高盛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沈言道：“虽然那位大人是属下的救命恩人，但属下也不会因此而对他完全信任。只是他帮咱们白元国除了梁后以及那些祸乱朝纲的外戚，做的是件好事，咱们朝里里外外，都像个已经被蛀空了的朽木，国库透支严重，钱都进了那些佞臣的口袋里，江山大人杀的这十几个人，乃是诸多事情的罪魁祸首，漏网之鱼依旧存有许多，可这些官杀了又怎样，王爷久居边疆，我们的兵马虽然精神，可毕竟是小国，您又对朝中之事一概不闻不问，此时没有可信可用之人站出来，白元国乱成一团，到最后依然不可避免的会走向衰败，被邻国吞灭。”

        高盛低头沉默了许久，末了叹了口气，道：“你说的这些，本王清楚。”

        沈言道：“所以，王爷，他虽然杀了那些人，可保住了更多人的性命，我也不信天道会将一只妖所犯下的过错强加到那些无辜的平民之中，他赌的，更多是他自己的命数。若是天界真的会派人来，第一个要找的，必定不会是我们，所以，事到如今，我们何不信他一次，说不定，他真的有办法能让白元国起死回生。”

        大军压境，白元国南境的士兵守在城墙上。

        十里，八里，五里，前方不断有士兵来报，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决心要与身后这座城共存亡。

        梁后薨了的消息传遍了全国上下，所有被外戚势力压迫的民众都满心期待的等待着一场能将他们救之水火的政变来临。

        高盛虽不受皇帝宠爱，可以他的资质，常常被拿来与无德无能的太子放在一起比较，总有人为他可惜投错了胎，偏偏生母是个不受皇帝待见的宫女，注定夺不了帝王位，不然他们的日子也不会过得这般的没盼头。

        可如今，梁后没了，外戚没了，太子又下落不明，所有人都期待着，若是能由三皇子高盛得了太子之位，或许他们的日子能比从前好过不少。

        他们盼来盼去，最终却盼来天圣国要攻入白元的消息。

        探子来报，许峥带的军队离此地只有不到三里的距离了。

        守将高诚，也是此地所封的郡王，家国有难，决心与此城共存亡，为这守城的数百将士提了不少士气。

        只是过了许久，都再没有士兵过来汇报情况。按理说三里地，离着此城越来越近，来报的频率应该越来越快才是，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前线还是毫无动静。

        就在此时，时隔千年，江山槐宇终于再次出现在了郗荣面前。

        他一改往常的冷淡，鲜少的同她打了招呼。

        “别来无恙，碧落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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