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第161章
方玉在这一瞬间怀疑她是不是吃错了药，不是说好将太子妃引到书房去，然后放倒她自己“拿”的吗？怎么这么快就说漏嘴了？？？
郗荣看着吉柔那对她十分不解的神情，又淡淡的补了一句：“眼下我有急事，要这印有一用，或者其他能代表太子殿下的信物也行，我不挑的。”
吉柔眉头轻皱，显然是摸不透她此时的想法，问：“你要这些做什么？”
郗荣道：“这就不方便与太子妃多说了，我来借印，太子妃给，还是不给。”
她下巴微扬，目光平静却有力。借印这件事在吉柔看来非同小可，可在郗荣眼里，吉柔觉得她仿佛是来向她借一个摆设的器件，还是只能看不能吃的那种观赏品。在某一瞬间，她似乎都怀疑，郗荣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个东西的干系到底有多重大。
而与此同时，她另一半的理智又非常坚定的告诉她。
郗荣不可能不知道。
吉柔的手心和后背都冒了一层虚汗，她在犹豫，而郗荣在等她犹豫的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郗荣见她迟迟未做决断，便又道：“太子殿下近些年帮了我许多，你们大婚之日我在天上，却未曾登门道喜，一直心中有愧，今日来的匆忙，贺礼我改日再给你们二位补上。”
方玉在一旁快要立不住脚跟了。
她在这种时候说这话做什么？
这话除了能刺激到太子妃，还能做什么？
他脑子转了一圈，最后得出结论：是了，她就是想刺激她啊！！
“神君，你这是……”方玉一时找不到词给她传，可后来好不容易在脑子里费劲巴拉的找到了又不敢给她传。
典型的作死表现，十分壮烈，还火上浇油。
“她不会不给我，”郗荣回道，“而且这样能更快些，我们时间有限。”
方玉心道谁问你这个了，却又听郗荣又抱怨道：“还不是因为你，叨叨了一路，结果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方玉：“？？？”
方玉快哭了，“我是让你体恤她情绪，防止你俩有什么冲撞，谁想让你说这个了……”
毕竟您这脾气和耐性，一把火就着，连风都用不着助一把。
“没错，你的话效果很好，我非常能体恤到她的情绪，甚至还有点体恤过了。”
体恤她？
方玉顺着她的话想，若是太子妃将这印借给了她，这是郗荣想要的结果，那后续会如何发展？
以目前的情况看，太子妃对郗荣心生怨怼，定然是憋着一口气撒不出来，郗荣将印取走了之后，不论是她主动找人去说，还是等太子殿下回来，她都可以将所有的事如实告之，这甚至不需要她从中添油加醋，她只要说，知道颜楚与郗荣自小关系好，也清楚碧落星君的为人，她来找她借是有急事，颜楚不在天上，吉柔便替他帮了她。
最简单的陈述，就足以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甚至可能把郗荣与颜楚之间这根她做梦都想扯断的线，借着这个机会扯断了。
吉柔不可能想不到这个，就算她想不到，身边的侍女除了可以替她作证，也会提醒她这一点。
太简单了，因为太简单，所以吉柔犹豫。
难不成，神君真正想要的是这个？？
“你想借着这件事消除太子妃心中的怨气？”
二人面上不动声色，私底下只能用传音沟通，方玉方才觉得自己的后牙槽都快被自己咬断了，这会儿想明白了，他只觉得自己身后有一股子气直冲天灵盖，将他整个人都冲麻了。
果不其然，郗荣并没有否认他这话，而是叮嘱道：“等会出去动作快点，别让颜楚逮住咯。”
方玉：“…………………………”
出了长思宫，方玉像是霜打了的茄子，全然没了进去那会儿的积极的劲头，直到他见到了唐官，这才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头扑在他肩膀上哭：“我命可真是太苦了！！！”
唐官以为他们的事办的并不顺利，郗荣在某一个关键的节点卖了方玉让他受了点委屈，顺着他的话道：“为了三界，你且忍一忍。”
方玉：“？？？”
郗荣看着方玉那一脸吃瘪的表情忍俊不禁，将借来的太子印拿了出来，道：“只找到了这个，应该也能顶用。”
希尧接了过去，道：“能行，那便走吧。”
在去往天牢的路上，方玉抓住这一会儿的时间，飞快的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张牙舞爪的给二人告起了状，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却一直不慌不忙的走在前面，仿佛他讲的不是她办出来的好事。
谁知听完这事来龙去脉的二人并没有十分惊讶，起码没有达到他想要谴责她的效果。希尧他自然不敢追问，于是只能盯着唐官。
唐官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这种办法，与你们原来的计划也差不了多少，起码这样还能解决一些实际的问题。”
“什么实际的问题？”方玉哼了一句，“颜楚殿下才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跟我们神君翻脸，反倒是神君，若是当时太子妃当场发作，借印不成还有了防备，闹出点动静来今天说不定我们就白跑了。”
郗荣走在前头，先前没有理会他，这会儿却开了口：“我收回我的话。”
方玉下意识问道：“哪句？”
郗荣道：“夸你机灵那句。”
方玉：“……”
希尧道：“你说的可能性并不是没有，但相较而言，此事太子妃需要将自己摘的越干净越好，有些界限颜楚殿下很敏感，碰一碰，二人看似平和的感情便会产生一丝细不可察的裂纹，而这个裂纹，会直接影响到二人之后的相处，太子妃定然不会冒这个险。”
郗荣听完笑道：“我倒是也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她日子过的不容易，事已至此，想让一些事情有一些转机。”她顿了顿，接着道，“而且我们确实时间有限。”
有了这太子印，太子手底下的兵对他们并未刁难，虽然有些疑惑，却还是忍着让他们过了，再加上有希尧带路，他们一路顺风顺水来到了关押莫阳的地方。
再一次见到莫阳，郗荣还是为他此刻的落魄不免有些感慨，即便是从小一起长大，在这一刻，她竟也险些没有将他一眼认出。
昔日自己被困寒山，虽说是惩戒，可也并不算为难。自己一个人承包着一大片雪山，千寒山并不为所有人设限，总会有人下来探望她几眼，而她身边还有只毛多的雪豹为伴，让她觉得自己那些年过得也并不算是十分孤单，而莫阳此刻，身处裂崖边缘，跪坐在地上，身上捆着沉重粗壮的黑色铁链，没几个人来探望他，与之为伴的是长久的寂寞。
仙寿之长，有时是恩泽，有时也是这世上最残酷的刑罚。
即便是她，也要在此刻忍不住对他感慨一句，是什么，让他走到今天这般田地？
大概是没想到会有人能来看他，也大概是因为他仙力已废，已经无法再敏锐的察觉到有人靠近，对前来探望的一行人，他并未有丝毫反应。
“莫阳。”郗荣道了一声。
莫阳呆滞的目光，这才有了一瞬的清明。
他缓缓转过头，呆呆的望了她许久，“你竟也会来看我。”
在郗荣心中，她与他的恩怨已经有了了断，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也并不想再难为他，而是极为平静的开口道：“没想过吗？”
莫阳笑了一声，手臂稍微动了一下，道：“想过，但也知道，你不会只是想来叙旧就到这种地方探望我，毕竟你我二人并没有旧情可叙。”
郗荣道：“确实如此，不过即便是你害我，见到你如今这般模样，我心里也并不觉得痛快，只是疑惑，是什么让你变成今天这样，曾经的你拥有的东西，可比现在要多得多。”
“你当然会疑惑，”莫阳道，“因为你不是我，你的父亲不是我的父亲，所以你当然也永远无法理解我。”
他说完这话，之前平静的脸上终于起了一丝波澜，像是挤压了一生的话，即将要倾口而出。
大概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在郗荣面前失态，随后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接着道：“从小到大，不是我想赢你，而是我的父亲，想要赢过你的父亲。他做不到的事情，便将这样的希望寄托到我的身上，可他没有想到，即便是玉泽神君生了个女儿，自己的儿子竟依然无法成为最引人注目的那颗。”
“我做不到，他便打我骂我罚我，他想让我成为下一代最耀眼的那颗新星，嘴上说着一切为了我好，为了我们整个家族好，让我拼命的努力，可我每每觉得自己的风头要压的过你的时候，你又总是会让我在父亲面前颜面扫地。”
“我此生也并非一无是处，如果没有你，我便不会永远只做个第二，我父亲也不会那般苛待于我……而我深夜辗转难眠，费劲心思想要在下一次试考，或者战果赢过你时，我也会嘲笑自己，竟要为赢过一个女子，而被逼到这般地步！”
“你说，我该不该将你拉下去，我该不该恨上你？！！”
郗荣在牢房的外头，隔着布满雷电的栅栏远远的望着他，沉默良久。
方玉在她一旁，怕她多想，先一步替她道：“是你技不如人，心生妒恨，到头来还要将这笔账算到我们神君头上，莫阳，我真是为你感到羞耻。”
莫阳听完大笑一声，“笑？你笑的没错，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至极，我就像是躲在阴沟里的老鼠，明知自己浑身发臭，还发了疯的想要拉那个将我踩在脚底的人一起待在地狱里。那三千年是我活的最肆意的时候，所以即便那时我赢得不磊落，我也绝不后悔！”
他说完便开始大笑，似乎这些事是他值得称道的事情，可是他笑完又开始沉默，把头低下去，直到埋在地上。
“我每一天都告诉自己，不要后悔……”
他的肩膀逐渐开始颤抖起来，即便是没有看到他此刻的表情，郗荣也能感觉到他的痛苦，不甘，无奈，心酸。
五味杂陈，是她没有体会过的那种滋味，因为她的父亲从来不会拿她与旁人做对比，他永远都只会说。
你是我的骄傲。
即便是她的课业挂了鸭蛋，他反而会跟他那个四弟一起笑得人仰马翻，再在往后的日子里时不时拿出这件事来逗一逗她，直到将她从一开始的面红耳赤，说到后来的不痛不痒，他们觉得无趣，这才肯在这件事上放过了她。
直到现在，郗荣都觉得，她的父亲除了希望她正直勇敢，心怀天下，再多的要求便再也没有了。
在这一刻，她彻底的原谅了莫阳，也或者说，她可怜他。
这是一种说出来会被人当成施舍的感情，所以她的恻隐之心只放在了心里，没有将这些情绪放在脸上，她只是在他逐渐平静下来之后，淡淡的对他说道：“跟我出去一趟，有人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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