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待嫁
一直到咸福宫，一路我们便没再多话，小翠他们已经走了，诺大的咸福宫顿时空荡荡的，心里也似失了什么似的，十三扶我到床边坐下，熟练地拿起药膏，白布条。
我想接过，他轻轻按住我，蹲下身，露出我的小腿，慢慢替我包扎起来，莫名的，此时的十三让我无从拒绝，不带任何亵渎，只有怜惜和心痛，我眼睛慢慢湿润，他轻揉的做着这一切，似乎千百年做惯了一样，那么自然，又那么理所当然。
“我们一前一后到达畅春园的时候，宜妃娘娘已经开口向皇上要了你，八哥不顾八嫂的阻拦竟然……哎，十四弟毕竟冲动，一到便向皇上要求赐婚，场面顿时很乱，都怪我，没来得及拦住他。”
虽然十三说起来懊恼，可是我知道，那场面定是凶险及混乱的。我不知道九阿哥在里面凑什么热闹，竟然让宜妃娘娘向皇上要我。不懂啊，我摇头。
“胤祥，这不怪你，如果那晚我不出去，就不会发生这种事，都是我，一时控制不住……连德妃娘娘都得罪了，我真没用。”想起一连串的事故，我不禁有些哽咽。
“一直相要安生立命，安份在这宫里头呆着，如今良妃娘娘不在了，我顿时像失了支柱一样，我多么想逃，可越是这样，我反而陷得越深。”
胤祥坐到我身边，轻轻搂住了我，“在这宫里头，逃是没有用的，你才明白这一点吗？别说其它的，十四弟的性子由着你两年也是不容易了。”
“是啊，我做的都只是无力的挣扎，可是让我认命，我是连自己也不能放过自己啊。”
“当时我一到场就迷胡了，听到十四弟开了口，我知道此时我要是再犹豫，你真的就和我失之交臂了，不管是成是败，我当时都必须跪下去，明知不对，却不能后退。”
我抬起泪眼望他，“为什么？为什么不坚持下去？”
痛心一刹那浮满他的眼，他的脸，他的身体僵硬，紧紧搂紧了我
“若兰，我今生怕是错过你了，可是我不得不这么说，再多加一条罪状，今天就算是让你入辛者库也不能逃脱，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死。”
“胤祥，你真是个大傻瓜，你怎么能够这么轻易就放弃，你知道我当时多心痛，只要你再多给我点时间，再多一点点时间啊。”我失声哭出来。
我心痛，心痛得无以复加，我没想到是这种场面，逃避抗拒的结果是最终让我认清了心，却也失去了最爱，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公平。
“若兰，我不后悔。”他轻抬我的脸，抹去我的泪痕，轻轻地说。
“胤祥。”我紧紧拥抱他，像要失去最珍贵的东西，我不要放手，我的心很不安。
“若兰，终于让我明白你的心意，希望不要太迟，如果皇上让你再留两年，那么一切都还有希望。”
我知道这是四阿哥给我们留的一条缓冲的道路，可是真的可以吗？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看着外面阴沉的天气，已经冬天了啊，心也在寒风下瑟瑟发抖，我轻轻推开他的怀抱，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金穗，取下胤祥腰上的玉佩，重新织起来，把我的心，我的情，我的愧疚统统都织进这小小的结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了，我轻吁了口气，将新的玉佩重新挂上他的腰间。
胤祥轻轻握住了我的手，我看着他，已不需多言，我们都明白。明日如何，我们同样有着无奈以及无力感。
明年就四十七年了啊，宫廷的暴风雨从明天便开始了，围绕在我身边的几位阿哥开始了坎坷的一生，我记起胤祥最终因为腿疾而过世，双方抚上他的双膝，不由得泪流满面，就算是站对了的队伍，也是一生的辛苦，谁说生在帝王家就是锦衣玉食？冰冷的养峰夹道，十年的禁闭，晚年的辛苦劳累，他这后半生都献给雍正了啊。
“胤祥，你说这看透世事，甚至了知未来，是好是坏？”我幽幽问道。
他静静看着我，不置一词，是的，他一直都是细腻的，体贴的。知道我要的并非一个答复。
“了解得太多，却是痛苦，越是不能平静去看待将来的一切，可这种了解并非我能选择，我只能选择远离这相关的人与事，以为就能避免得了这种痛苦，无奈事与愿为，反而自己也沦入了这残酷的命运齿轮，我只是一介平凡女子，无力去改变甚至去影响世事，如果生来我是市井小民该多好，我偏找一处偏僻的庙宇了此余生，万万想不到却偏偏是在这皇宫，一举一动对我都是煎熬，无论你们谁成谁败，于我都是痛苦啊。”
他疑惑看着我，但我知道，他会明白我的心意，我的抗拒，我的痛苦。
“胤祥，你今日为我包扎膝盖，今日我也要你答应我，好好保护自己的膝盖。”我慎重地望向他。
“尤其，尤其是在阴凉冰冷的地方，也不要因为暂时的失败而放弃，你一定要好好保重，你能答应我吗？”
我不知道这样说会不会有任何改变，向来生老病死，由不得人控制，如果胤祥的死我不能控制，也希望他在死前不要受这么多的痛苦，我了解得太少，只知道晚年因为腿疾而十分不便，吃了不少苦，大概知道是膝盖，却不知是何原因，年代久远，就算知道，也未必写得实在。
他定定看着我，有些疑惑，多的却是感动，“答应我，好不好，一刻也不要忘记。”
“好，我答应你！”他紧紧抱住我。
“能再给我吹一次萧好吗？”或许，这样的时光不多了。
他沉重的点点头，拿出那只玉萧，我接过来，轻轻抚摸，在萧尾按着现代的花样，给他结了一个中国结。然后给他。
在萧声中，我感到了绝望，沉重与错失，时代给予我们的，是永远也不可磨灭与不可抗拒的无奈。
人的渺小及无力如同大海中的波涛，只能随波逐流，再大再凶猛，就算能搅番大船，也无法脱了海的掌握。所以这人世间才会有这么多的酸甜苦辣，悲观离合吧。
泪水，今天似乎流尽了我一的泪水，往后，想流也流不出了吧。胤祥似乎是我人生一场美好纯洁的梦，醒了便得知，原来错过了啊。
抗拒的结果是什么呢，兢兢业业的生活结果是什么呢，我自私的要逃离，要避世，却不知我也不过是一个小波浪而已，人，只能顺世而为，我的逃避又何尝不是难为了自己，难为了别人呢。
胤祥便是给我的惩罚吧。
我抱着膝，坐在床上，有许许寒风吹入，很冷，很凉，凉得入骨，心却空旷无比，任由寒风肆意翻搅。
时间过了很久吧，天已由阴转黑，我没有点灯，我的人生已经黑暗了，像是等待凌迟的犯人，等待那落下的一刻。殿上的那一幕已经把我拉入了斗争的中心，我也将随着他们沉沦了。痛苦矛盾煎熬以后会更甚吧。
要问我，我认命了吗？是啊，我不认命还能怎样呢，我做不到不带一丝牵挂离去，就注定了我的命运。
这个时候还有人来吗，我听着脚步声头脑在想着。
门却吱呀开了，我连头都没有抬，接着有人点亮的烛火，来人是开心的，那种毫不掩饰的开心。除了十四还有谁。
对他，我已经没有任何埋怨或是开心的了，我已经决定随着命运的脚步去走了。
“我要嫁你了，是吗？”我轻声说。
他轻敲着桌面。没吭声。
“我终于要成为你众多妻妾中的一个了，是吗？”我仍然平稳地说。像在说着无关我的事。
喘息声愈重。
“若兰，我……我没有办法不这么做。”我可以想象他憋红的脸色，他就像大男孩，对于自己想要的，便固执任性地想要。但他终是会成长的。
也许从明年开始。
我没动。
“明天，你要去我额娘那边，直到你出嫁。”
“什么时候？”我皱眉，我昨天才得罪过的德妃娘娘，将来的皇太后。
“一个月后。”他有些开心地说。
“这么快。”我低声呢喃，太快了，一个月，这明显不合礼数，虽说只是侧福晋，准备的时间还是太少了。
“若兰，礼节一样也不会少的。相信我。”他听到，急忙地解释。
我弯起嘴角，想必这也是他的要求吧，有个好额娘，是好事啊。十三便没那么幸运了吧。自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亲近些。
其实我又怎么会是在乎这些繁俗礼节的人呢，只是一下子有些措手不及，我以为至少可以有三个月的缓冲，离我想象的二年毕竟还是差远了。但我很快镇定了下来。该来的躲不掉。
“我可以回家待嫁吗？”我轻吁口气，终于抬头看他，现在所期待的只有这个了，阿玛，额娘，我好想你们。
“可以。”
“我想多回家住些日子，可以让我早几天回去吗？”我动动脚，已经麻木了，放弃，依然定定看着他。
“我回去同额娘说一下，但是不能保证，若兰，明天见我额娘……”他有些尴尬。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我未来的婆婆，呵。
他看看我，想过来，却还是没走近，终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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