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磨难
缓缓睁开眼,转过头,轻手拨开床帐,漫天的雪花飞舞,轻盈的飘落,像一群自由的灵魂,跳着轻柔且欢快的舞蹈,一片一片,落入那石间,树间,消失不见,转而成为那一天地的银白,我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的看着,又一年冬天了啊。
只是一会儿,光溜溜的树枝像着了新衣,一枝一叶像伸展的臂膀,交织着花样,像在闷声的呐喊。转眼映入眼帘的,只是白,只有白。
我缓缓起身,只着一身雪白的裘衣,素面无妆,任一头瀑布般的黑发披洒我的肩膀,这时才觉得是干净,轻盈,自由的,想要与外面的雪花融入为一体,任着微风随意吹着摆动,无目的的落到任何一个地方。
在天空中,哪里都不是我的归宿,只着着风向,不着力的左右飘动,只到终于找到落地,才找到最终的归宿,结束美好而飘荡的一生。
那是一种多美的意境。
在这清冷的院落,让我忘了时日,忘了时节,这是是一个休心养性的好地方,可惜我心仍然世俗,存有太多的欲望,太多的牵挂,也有太多的不甘;
赤着小巧雪白的小脚,一步一步踏上冰凉的地面,我轻抬的脚尖,想象自己就像那漫天的雪花,推开门,像是感受到我的欲望,轻柔的雪花扑面而来,沁入我的眉,我的眼,我的鼻尖,我的唇,我的舌,我的颈,像是与我嬉戏一般
我张开双手,轻抬起头,微闭着双眼,缓缓走下台阶,轻踏入那一片柔软与冰凉,飘逸的雪花在微风中萦绕,我似乎能听到它们在我眼边低声的轻吟。
我问,你们要去哪儿?
它们说,去我们要去的地方。
我又问,你们要去的又是什么地方。
它们回答说,是风要去的方。
那么风又在哪里?
我的风在哪里?
它们轻笑的离开我,微微从我耳边离去。
它们的风已经来了。
别走啊,我睁眼看着它们离去的方向,那是在北方。
我微微抬头,凝望着飘流而下的飞雪,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直泄而下,不禁伸出双手,接住它们
一阵轻风刮过,掀起我掌中的雪花,吹起我雪白的单衣,与雪花共舞,乌黑顺滑的长发轻乱,在我肩上,背上也轻轻舞动起来,迷乱了我的眼,眼前只有黑与白的不断纠缠与摆动。
我身形未动,轻转过头,微咬着红唇,娥眉轻蹇,眼光扫动,回眸看向后方仍呆呆看着我的他们,他们才是真实的,却也是残酷的。
收回目光,轻轻撂开几根微挡视线的黑发,复又抬头看那片飞雪。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低吟出声。
踏雪声由远及近,在我身边停下,温暖的前身贴住我冰冷的后背,身形一轻,我已稳当的落入他的胸怀。我低头皱眉,不动分毫。
“你又瘦了。”
我仍然伸着掌接着,一片,二片,直至它们在我手中融化。晶莹惕透。
“如果不是天天看到你,我显然会以为我捕获的是一个精灵,雪之精灵,明明就在眼前,抱在怀中,却又让人怅然若失,如痴如醉,分不清身处何处。”
他轻叹道,“如何才能让我的仙女坠入凡间,享人间烟火,食酸甜苦辣,体悲欢离合?”
我莫不作声,任漫天的雪花洒在我苍白的脸上,化作晶莹的泪珠,滴滴落下。
逃不出去,又杀不了他,心中的念想,一日胜似一日,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沉迷发酵,吞噬着我的心灵,直至掏空。
心是如此的挑剔,任他百般的宠爱与呵护,宁可饿死,消失,也绝不妥协。
这便是心,又柔软又刚强的心。有的人紧而轻举的紧紧抓住;有的人穷尽一生也未碰其一丝一毫;它飘忽不定,它难以捉摸。
“还好,至少它是热的。”他轻轻吻去我的泪痕,略显无奈。
抬头看了看我,却是轻轻抱着我转起来,我抬眼望着他,他却笑开了怀,“你刚才是想和雪花一起飞舞吧,来吧。”接着抱着我快速的飞舞起来。
我眯了眯眼,雪花划过我的耳,我的发,衣摆轻轻吹起来。我的风也来了吗,我微微一笑,伸开双手,任黑发垂下,缠绕风间,划过我的脸,缠上我的手,也爬上他的颈,像触角一样,四处飞散。
抱着我,不停的转,呼呼的风声疾驰过我的眼,周围的雪花也随之摆动起来,没了触感,听觉,感觉自己飘浮在半空,与漫天的雪花一起轻萝漫舞,随身翻转,无拘无束。
像是解了锢的灵魂,少了躯壳,尽是柔软与自由。
闭上眼静静感受这一切,嘴角美好的弯起,眼角充满着想象与飞越。眉尖也透着喜悦和安祥。
,“兰儿,你不知道自己有多美。”一切静下,耳边传来他的轻叹。
我自然是知道的,笑容却成了无奈,现在这张脸于我却只是日渐陌生,我已经舍弃了镜子,不愿意看着镜中的另一个陌生的我。
我缓缓睁开眼,却是欲说还休。
不远处的年羹尧像失了魂魄,掏了心,失神的看着我们,一动未动。目光像被满天的飞雪凝住。我微微一笑,我自是明白这种感受,这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自己,周围一切都变得空白和飘渺。
唯有自己才是真实的存在。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摇摇头。年岁对于我似乎没有意义。
“今天过年,我们要一同守岁,你今晚恐怕不能睡了。”他轻碰我的鼻尖。
我搭拉下眼皮,“你不应该在这里。”
“我的妻子在这里。”
我抬头望着远方,那里应该正是一片热闹吧,“我的丈夫和孩子却在外面。”
他轻笑,“或许他们都在这里。”
我转过头,嘲弄的看着他,“是,他们一直在我心里。”
他看了我半晌,突地转头喝道,“把人带上来”。一旁的年羹尧这才惊醒。
他转身抱我回屋,我回头看着雪花,心中轻叹,我终不是你。
默默的看他细心为我着上暖袜,大手紧紧包住我的双脚。年羹尧也默不作声看着,却轻皱双眉。
半响,起身为我披上厚衣,将我扶上床,放下薄薄的床帐。
“进来。”这才朝外面唤道。
“奴才见过王爷。”一老者进门参礼道。
“嗯,过来吧。”他点点头,扶过一旁的矮凳,将我的手轻轻放在上面。
老者这才凝神走近,坐下身,伸手探向我的脉络,我微微握紧双拳。
“夫人请放松,让奴才好好看看。”老者微闭双眼,轻启双唇道。
“兰儿。”
我轻轻侧了侧身。不安的看着他。
老者测了半响,绥着胡须,轻轻朝他点点头。转身向桌面俯身写下方子。
一旁的年羹尧接过方子低头观看。
“夫人身体气不补虚,思虑过甚,郁结之气集于脾肾,还望多多宽心的好,冬日偏寒,切勿贪凉。”收好纸笔,他转身面对我道。
未及等我回答,复看向胤慎,“奴才先辞退,夫人的身体按方子上的药方调理即可。”
他点点头,挥挥手,看向年羹尧,后者收好方子,领了老者便出了门去。
待他们出门了,他这才撂开床帐,扶我起身。
“刚才都听大夫说了,嗯?往后可不许再这样跑出去吹风了。”他心情甚好的搂过我。
我目光远驻,轻声问,“他们还好吗?”
“你放心,春儿在府里适应得很好,瑶心也喜欢他,现在已经能走路了。”
刚到这里不久,便得知春儿被那拉氏接过府去,好生照看着。
十四府上玉兰和海兰有身孕,吴氏有女儿要看着,虽说他们兄弟不和,可那拉氏到底也是亲嫂子,这关系也自是比其它人要亲上一分,德妃和那拉氏向来亲厚,对她又信得过,办事稳重踏实,春儿被送到他府内也是情理之中。
对德妃来说,春儿由我带或是由那拉氏带,也无分别,反倒是她常进宫,德妃怕还是乐意些。
十四想留春儿在身边,也自是有心无力,我仍然记得那日他咆哮着说,你额娘都不要你了,还哭什么,他再心疼,却也不会让春儿留在身边触景伤情。
让胤慎意外的是,十四并未为我置办丧事,他不顾礼节,执意认为我没死,任何人说什么他都置之不理,我微微一笑,我们夫妻之情,心之所牵,却是在分离之后,但仍然值得我欣慰
我与他的缘份,是缘深,不是缘浅,定的恐怕也不止一世,那赤血玉镯便是我们的红线,所以我才会从未来回来找他,与他结为夫妻。
这种缘是美妙的,神秘的。不信命,不认命的我,却甘心所向了。我想念着他,牵挂着他,离别并未使我们生疏,我的心空了,全都飞向他的身边,我始终相信,我们会在一起。
既然让我千辛万苦来到这里,经历曲折才明白自己的心意,又怎么会轻易使我们分隔呢。
现在的一切,莫非是我们的磨难,必经的劫数?
“你说春儿他还会记得我吗?”
他轻轻抚摸着我的脸,“你说呢,你变了。”看我的眼光有些疑惑与不解。
我不禁抚上自己,春儿难道真的会认不出我吗?
“以前的你,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拥有你;而现在的你,美得过份,让人恨不得摒住呼吸,一时也不敢错过你。”
他突然轻笑,“兰儿,这是天助我也,连天命都归向于我,他们凭什么和我斗?”
我不解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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