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癫狂
“四嫂，那我去看一下年嫂子和如意，弘时我带他一起回府住些日子，你自个身子也要留意啊，这府里可少不了你”我安慰一声，便要起身。
“侧福晋，王爷身子今天倒轻便许多，你去看看无妨”我一惊，却是性音走了进来。
那拉氏忙起身道“若兰，这是性音大师，王爷的病一直是由他看着的”
我张张唇，起身朝性音点点头。
“贫僧见过侧福晋，请随贫僧来吧”他合合掌看了我们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那拉氏却是见怪不怪似的，无力朝我挥挥手。“若兰，既然大师都说了，你就去一趟吧，我就不陪你过去了，清芳，你也去一趟，回头跟额娘也说一声”
我叹了口气，蹲下身“春儿，你跟时哥哥在这里等着，额娘很快就回来”
一路跟着性音，无话。这和尚总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穿过花园，水榭，我挑挑眉，胤慎似乎偏好山水，在自个府里头，也处处汇着小池，倒也显得别致。
兜兜转转，胤慎在府里头养病的地方竟然是在书房，这会静悄悄的。
“侧福晋，你自进去吧，王爷的病需静养，不可喧哗”说完扫了清芳一眼，自顾走到院里坐下。
我朝清芳点点头，一个人踏进了书房。
环目扫视一番，胤慎果真是个生性严苛之人，书房一尘不染，一样一样，仔细的摆放着，透着那份严谨与稳重。
房内藏书甚多，照例喜欢在桌面摆好一张宣纸，用砚压着。
不由自主走到书桌前，伸手抚面白洁的纸面，指腹轻轻磨擦着。
蟋蟋作响。
眼角突然扫到一个匣子，端正放在桌角一旁，我疑惑的低身，触上那锁头，里面有些微光闪动，我心一动，就要打开。
“兰儿……”突地屋内传来一声虚弱的轻唤。
我攸地收回手，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惊吓般的捂着胸站起身。
看了看匣子，在书柜后一转，来到书房内里的卧室，扑鼻而来就是那种病弱的气息，我颤抖着声慢慢走近，紧紧盯着白幔里的人。
“过来”他轻喊起僵立在屋中的我。
我定定神走到床沿，在一旁的小矮凳上正襟危坐。
“四哥，你身子怎样？”我缓缓干涩着喉咙道。
他轻咳一声“把床帐撂起来”
我起身将床帐仔细挂好，正要退下身，被他手一扯，跌坐在床沿，错愣看着脸色蜡黄，眼眶深眍，眉宇间依然是一抹桀骜坚定与深深压迫感的胤慎。
我惊的捂唇，闭眼眨下满眶的眼泪，说不出是心疼还是难过。
“兰儿，我说过，我不会允许你死，呵呵，怎么样，游戏还是我赢了”他不以为意的扯嘴虚弱一笑，此时却还是要逞强，毫不认输，抓住我的手依然如此的有力。
我别过脸，哽咽道“你……你这又何必呢”
“嘘！”他紧了紧我的手，轻皱着眉“兰儿，别在这个时候考验我的力气，把脸转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挥手抹去眼泪，吸吸鼻子，转过脸，眼底却难掩深深的伤痛。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万一……万一……你到底有没有想过”
我有些气急败坏看着仍然一脸丝毫不在意的他。我讨厌他病恹恹躺在床上，讨厌他虚弱苍白的脸，讨厌他明明如此脆弱却还一幅气死人的固执与坚强。
他苦涩一笑，声音却是难得有的落寞与寂寥“兰儿，知道吗，我从小就明白，不会有人心痛我，不会有人关心我，连自己的亲额娘都不会多看我一眼，还谈什么其它的”
我拧紧眉头，任阵阵痛楚涌上心头。
突然咧嘴一笑“可是，兰儿，我找到了你。我渴望得到你，我要你为我哭，为我笑，我渴望你的眼泪，我知道那是真心的。”
“胤慎，这府里为你哭为你病倒的人不在少数，她们才是属于你的，你又何苦在我身上找寻，你明知道……”
“她们？”他不屑的哼了一声。
随即不悦抬手打断我，一股慑人的气势缓缓从他身上弥漫开来，又复往日的冷冽。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说这种蠢话！”给了我一个凌厉的眼神。
我张了张唇，悲哀的望向他，眼里满是怜惜
“胤慎，你看看，我们这些年来的纠缠，只得两败俱伤，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难道不能令你清醒吗，我们不止害了自己，还害了身边的人，如意，弘历，如果他们知道真相了，会怎么样，我们怎么能够如此的自私，我就是因为无法面对这些太多的事情，太多的人情，才绝意要走，要逃避。”
他心里似乎被什么东西深深扎了一下，可表现在脸上的，却还是那抹淡淡的冷笑，一幅天地皆然塌下依然面不改色的神情。
“兰儿，你会怎么对我们的儿子？”他突然问道，嘴角竟然挂着一抹戏哨的笑。
我苍白摇摇头，眼神涣散，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不要问我”
他突然一阵低笑，却带着莫名的冷酷“不知道？我替你说如何？兰儿，你可以逃避我，忽视我，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漠视历儿的存在，他是你的儿子，却是不被你期待和接受的儿子，他，也是你这一生逃避不了的意外，你爱他，也许会，但你一定会恨他，如同恨我一样，对不对？”
心头轰隆隆的似有一阵闷雷打过，耳朵里嗡嗡的响成一片，只觉得两眼有些发黑，我抱着头，只能拼命摇着，把一切都想甩掉，心中狂喊，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狠狠扯下我的双手，冷酷直望向我眼底，带着一丝颠狂，执意要我给出答案“你说！兰儿，你说是不是！”
我眼泪纷乱落下，只知道茫然摇头，神智有些脱离。
“兰儿，我有没有说过，既然是我的儿子，就同我是一样的命运”他轻咳一声，脸胀得通红，突然咧牙拧着眉，捂上胸口。
我忙拉开棉被，被那刚被浸出来的鲜血吓得惊叫了一声，双眼圆瞪捂住嘴，不断的抽着气。
“胤慎，我求求你别再动了，你流了好多血”我忍住眼泪伸手帮他顺着气。
他苍白着脸，艰难一笑，一手拉下我的头，紧紧按在他没受伤的左胸，声音在胸腔振荡，低低在我头上回响“兰儿，你不用担心，我会把我的一切都给他”声音冰冷的让人心里直发怵，胤慎，为何要造就另一个你，你究竟想干什么。
“性音大师，是不是若兰来了！”门外响起如意急切的问话声。
我忙挣扎着起身，胤慎怒目一扫，不甘的放开我，直喘着气。
我忙抹去眼泪，坐回一旁的圆凳，抖拌衣袖，整理衣冠，轻咳两声整理着心绪。
胤慎疲惫闭上眼，嗤地重重冷笑一声。
“你总是如此幸运，不是吗？”他莫名其妙吐出一句。
我正想说什么，如意已经兴冲冲的进来了。
“若兰，真的是你来了，你身子好了吧”如意紧张的拉我起身上下仔细看着，完全没有留意到正躺在床上的胤慎。
我尴尬的捂嘴咳了咳，抽回手“如意，我奉额娘的话，来看望四哥，本想等会就去找你的，没想到你倒先来了。”
“出去！”胤慎连眼都没睁，斥了一句。
如意僵住脸，回了神，恭敬问了一声“王爷，你身子今天有没有好一点”
胤慎厌恶的皱皱眉，朝我们挥挥手“都给我出去，吵得不让人安生了是不是！”
我讪笑的站在一旁，看着这夫妻二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意却松驰下脸，朝我抚慰一笑“那王爷，我和若兰先出去了，你好好养病”
“四哥，我家爷让我代他向你问候一声，弟妹今天就先告辞了”我欠欠身，担忧看了他一眼，任如意轻扯着我出去。
心中看着如意，却是万分不奈，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她与弘历。
这皇宫，果真是没有安生的日子啊。
“如意，听说你这阵子身子也不好，这入冬了，平时可得留意啊”在如意院里坐定，我扫视一下房间的布置，缓缓道。
如意笑笑点点头，低头朝弘历道“历儿，叫十四婶啊，前些日子不是跟额娘说要去找春儿哥哥和十四婶的吗，这会怎么害起羞来了”
我扯嘴僵硬一笑，低头轻转着茶杯。
“十四婶，你的病都好了吗？”弘历抱着米老鼠已然走到我面前，仰起幼稚生嫩的小脸，却是小大人般轻皱起眉头看我。
我轻轻点点头，抚了一下他的小额头，朝他伸出手，他咧嘴一笑，脸蛋红通通的，乖巧的搭上我的手，我一使劲，便把他抱在膝上。
“弘历，过几天来十四婶府上玩好不好？”我低头微笑问他，心中却是汹涌起伏，原先就从来也不敢去想象，跟他重逢会是什么样子，今日听胤禛一番吼问，心里只是乱如麻。
对他既歉疚，却又没办法像对待春儿一般对他，这是毫无疑问的。
看到他，便忆起在兰苑的时光，心不甘情不愿被束缚被控制的痛苦。
胤禛说的没有错，他果真是要让弘历一路踩着别人的鲜血一步步向上爬。
刚出生兰苑十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样烟消云散。而将来弘时也因他而死。
看着如今还毫无意识，单纯可爱的小人儿，万万想象不到，这将来的他会如何。而这个人，竟然是我那日差点拼了一条命才生下的小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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