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错了

动荡多事的康熙五十三年就这般过去了，在我的心底，似乎就只有与晴儿那一番惊地骇地的对话与篝火晚会的快乐深印脑海般，磨灭不去。

        一开春，最不适应的要数春儿了，小小孩子，正是睡眠足的时候，五点钟的时候就必须进宫到皇子们的书院学习。

        十四年前年后一直唠叨着，要让他睡小屋，先适应起来，我总是舍不得，这事就这样耽搁下来了。

        总是遗憾着春儿这一开始上书院，这白天的时间可都耗在皇宫，这漫漫长日，对我来说，少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顿觉空虚无比。

        春儿必须每晚听我说完床不故事这才安睡，十四晚上睡觉又不安份，偏生天天留在院里，我没法只好把春儿送去小屋，每天吃完饭，整顿一番让他上床睡觉，讲完故事待他熟睡后这才离开。

        春儿已经七岁，也总不能一直赖在我这院子，上书院，同其它阿哥们一同熟络玩耍，过上他的童年生活，这已经是必须的，他这一生，注定了要这样规矩的活下去。

        我时常总是担心，我这奇异的人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天就会收回去，回归正途，而这样半途的离开他们父子，留下他们面对漫漫的人生，而能够让春儿尽快适应并且独立，也是未雨绸缪。

        漫漫的白日，十四整日耗在朝廷上，一开春，康熙对他也越是赏识起来，兵部如今已然少不了他；心中却在感叹，康熙果真照着他原先的计划在一步一步实行。

        反倒是胤禛却在大病一场后，显得刻意的安生起来，康熙把圆明园赐给他，好让他静心休养，如今还不叫圆明园，称为牡丹园，因为园里栽培许多牡丹及其它花种，一到春天便花枝招展，争奇斗艳，满园一片万紫千红，五彩缤纷，尽显春意，如意谴人过人叫我过去赏花好几趟了，我心里有着犹豫，找了借口婉拒。

        胤禛的病一经好起来，那拉氏也马不停啼的继续着她的外交方针，众福晋们又时聚到雍亲王府了，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想当然耳，水涨船高，玉兰，海蓝和吴氏个个显得气意风发，时不时到各府里转悠，听着人前人后的赞美之词，毫不辜负十四带给她们的荣耀与地位，她们，果真是适合生活在这皇宫的，她们才是这大海里能闹腾，自由自在的鱼。

        晴儿的肚子越来越大，也不便出府，这诺大的贝子府里，时时空落落的，只剩我们二人，偏生她自顾留在书房，我又死躲在院里不出去，那一场仍然在我心里留下深刻的伤痕，这书房从原先我避世清静之地，现在倒成了我的忌讳了。

        心里了也有着理解与怜惜，不去也罢吧，那里留着他们诸多美好的过往，她要回忆，我却要回避，这绳便越拉越开了。

        我没有再过问十四有没有去书房，不想问，也不想知道，更加也不敢去知道，只是十四早饭仍旧同春儿一同吃，早早便带他入宫，晚上却是夜深才回来，照理说不应该在书房的，那么，晴儿守的，只是一座空荡荡的院子。

        她到底是在等，还是需要要回忆，我不敢去问，也不知道如何再面对他，也深深恐惧她那份似乎时时等待着我失控坠马的讥哨眼神，可心里始终也是有着愧疚，如果我不是我离开，她便不用陷入这无底的深渊了。

        于是，对于她的举动，她的疯狂，她的怨恨也便显得可以理解起来，除去我们之间的这些不可化解的矛盾，她真算是一个敢爱敢恨，光明磊落，心性率直的人，原不应该受这份苦的。

        她有她的尊严与骄傲，我能做的，只能是尊重她。

        身心疲倦的同春儿讲完故事，吹了烛火，小心掩了门出来，在院中长长吁了口气，抬头望望天，呼吸着夜间新鲜的空气，尽管是在黑夜，却依然可以感受到春天欣欣向荣，万物复苏，生机勃勃的气息，环顾这不大的院落，眨眨干涩的眼皮，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出去过了。

        抚抚鬓角，感受着这府里的宁静，呆立一阵，不时向外伸伸脖子，胤祯这阵子看来真的被公务缠身，脱身不得。

        院内的寂静让我心慌，走到秋千，轻轻摇了起来。闭眼感受着微微的晚风。

        “江涛，这阵子我没什么事，你也不用整天守着我，回去帮帮彩霞吧，听说她最近有了身子，你这做丈夫的，怎么可以这样袖手旁观呢？”我未睁眼，淡淡道。

        “夫人，这……”江涛显得有些踌躇。

        “你也看到了，我整日在这院里，能有什么事”

        沉默一阵，江涛显得权衡一番，小心翼翼道“夫人，奴才总觉得那个最晚入府的伊尔根觉罗侧福晋不是地么简单……”

        我屏住呼吸，心怦怦直跳，脸上却没显出任何神色，淡淡道“江涛，同我还需要这么藏着掖着做什么，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江涛凑近身，拉住摇绳“夫人，我总觉得她看你的眼神不太对劲，奴才愚钝，也说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总之感觉不太好，况且，贝子爷一回府就被她拉进书房，一呆就是一个时辰……”

        我愣住身子没动，心也停顿下来般。

        “贝子爷对您的情深意重，奴才自是看在眼里，这话本就不该说，只是总觉得应该让夫人知晓才好”

        我紧紧握紧摇绳，脸色有些泛白，突地起了身，不悦道“江涛，你整日在院外晃悠就留意这些事了？”

        江涛一愣，随即一抱拳低头道“奴才不敢”

        我闭闭眼，往前走开几步，背向着他道“往后这些事不可再提，你进去休息，明日就回绣庄去，我画了些花样就留在书桌，你拾缀好了”

        “夫人……”江涛着急朝前走了几步。

        “别再说了！”我抬手要断他“我需要你时自会派人去找你，好生照顾着绣娘，她一个人有着身子还要顾着生意，我实在不放心，下去吧，让我好好静一静”

        江涛没再吭声，胸口起伏一阵，颇为不愿的踩着重重的脚步声退下。

        待复归寂静，这才长长叹了口气，江涛，我又何尝不知道晴儿对我的怨，对我的恨，只是这其中，我怪自己的反倒要多一些。当年虽说是身不由已，可始终也是今日这一切事端的源起者。我又能哪能坦荡的置身事外。

        漆黑幽静的夜色，却响着我这颗心念起伏，纷繁杂乱的心，静静驻立，看向不知名的远方，是非黑白，早便已经纠缠不清了。

        周围的任何事，任何人，似乎没有单纯的用绝对的标准去看待，去衡量。

        胤禛也好，晴儿也好，胤祯也好，早就已经不那么简单了，而自己，心却早已蒙上一层又一层灰垢。

        “兰儿，又在想些什么？”胤祯轻轻走近，从背后揽住我的腰，下巴轻轻抵上我的肩头，有些疲惫，也有些无奈。

        我反转过身，紧紧搂住他的腰，脸颊深深埋入他胸膛，紧闭着双眼，心里有千言万语，却紧紧咬着牙根。

        胤祯一愣，轻笑一声环住我，轻声道“春儿睡了？”

        我沉默点点头，轻轻摩擦着着的脸颊。

        “一闲下来，又要开始胡思乱想了？别整日呆在院里，这阵子聚会不是挺多的吗，听说四哥园子里头的花开得正艳，你也跟着去瞧瞧，这心情指不定就好了”十四轻抵上我的发，声音在头顶环绕，低沉且深远，我心一震，他的话却是平常般，轻描淡写。

        晴儿那日的话却在耳旁响起“当日在浑河同四哥说了几句话，便昏昏沉沉病了回来，谁也不理，四哥不巧回去也病重，这会还爬不起来，这说来还真巧了，我看爷心里也想问，却不敢问……”

        我恐惧的搂紧他，紧贴得更紧，颤抖着声道“胤祯，你怪我吗？怪我让你担心，你让害怕，让你受累吗？”

        十四静了一下，突然低笑，胸膛跟着回响颤动“傻兰儿，你整日就是烦恼这些？”

        我静静淌着泪，声音哽咽道“胤祯，我是不是太自私，我总是不知不觉让你矛盾，让你痛苦，让你担心，还害得身边人都不开心，我好害怕，好恐惧，可是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胤祯，我是多么想让大家都好，都开心，可是，我一样一样，都做错了”

        我抽泣着，不断在他怀里痛苦的摇着头。压抑着那份胀痛，似乎它就快要爆发出来，让我号啕大哭一般。

        胤祯吞了一下喉咙，长长吁了口气，伸手把我头按是更紧，他的心一下一下重重的跳跃着“兰儿，我明白，我都明白，别哭了好不好，我们不是说过，要把以前浪费的日子都捡起来吗，我丢掉你那么久，如今，看你安然留在我身边，我的心才落下来，我不想再失去你，兰儿，你是我的唯一，唯一。”

        我再也忍不住，抱住他失声痛苦出来“胤祯，对不起，对不起”

        胤祯安然拍着我的背，让我慢慢静下声来，这才缓缓道“兰儿，知道我最喜欢你哪句话吗？”他轻轻轻开我，压低声音问道。

        我吸吸红通通的鼻子，疑惑抬眼看他，迟疑道“是我爱你吗？”

        他失声一笑，点点我鼻尖“当然，这句很重要，但我最喜欢的是，兰儿，你的人生不出我左右”

        我眼泪一滑，哽咽一声，紧紧攀上他脖子。

        “兰儿，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实实在在的留在我身边，不要再离开我，我的心意同十年前一样，从来不曾变过，我要你，兰儿，我就是要把你紧紧捆在我身边，一刻也不能离开”

        我心甘情被束缚，被缠紧，被笼罩，不时吞下那汹涌而上的厚厚的感动，沙哑道“胤祯，我答应你，再也不会离开你”

        “兰儿……”胤祯满足的长叹一声，低头深深吻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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