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不舍
康熙五十六年匆匆而过,意外的事件,一件接着件,恍然中不知不觉又已开春。
虽说正式的诏书还没有下,可十四封为抚远大将军,出征西藏已经是板上订钉钉的事儿了。
“额娘,阿玛怎么还没回来?”平遥坐在床头不安份摆弄着玩具。
我叹口气,摸摸春儿的头“好了,春儿,今天就到这儿吧,明天我们再接着看”
“遥儿,阿玛马上就是大将军,要带军打仗了,他怎么会天天带你玩”春儿懂事的起身,小大人般走向床沿对着平遥道。
平遥抬头愣愣的眨眨眼,看向我道“额娘,哥哥说的是不是真的,那阿玛今天还回不回来?”
这小家伙,可想不太远,只想着晚上十四回来能逗她玩一会。
我抿嘴笑笑“平遥,有额娘和哥哥陪你一起玩还不够吗?”
看着他们兄妹二人,尽管十四呆在府里时间不多,可一回来怎么也要抱着他二人转上几圈,逗弄一番,倒是显得比我这整日陪在身边的额娘还讨好些。
许是知道自己年内会出征,也卸下了平日对春儿的严厉,对平遥也是诸多宠爱。
闹得这两兄妹,天天晚上都念叨他一番。
“额娘,弘时说阿玛要去西藏打仗,那阿玛是不是很久都不能回来?”春儿一边带着平遥玩,一边抬头问我。
我蹙眉点点头,春儿如今都快十岁了,日日在宫里,得到的消息又怎么会比我少,弘时向来与他亲厚,这事想再多瞒些时候也不容易。
“春儿,平遥,阿玛不府里了,你们会不会不习惯?”我笑着起身走近他们。
平遥红了眼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额娘,我要阿玛,我要阿玛……”
“好好好,你要阿玛,来,额娘抱抱”我心里涩涩的倾身抱她起来,不停的哄着,内心又何尝不想与她一起哭呢,平遥,你也要同额娘一样,学着适应啊。
春儿走近轻轻拍着平遥,懂事道“遥儿,不怕,还有哥哥呢,哥哥还没有你这么大的时候,额娘也不在府里啊,现在还不是一样好吗?”
我心一震,眼泪顿地滑了下来,伸手拥过春儿,哽咽道“春儿,是额娘不好”
春儿不以为意嘻嘻一笑“额娘,你现在不一直在我身边吗,额娘,一定要记得和春儿打过的勾勾哦”
我点点脑袋,破涕为笑颇为感伤的点点头。
“我也要额娘!我也要额娘!”平遥不住在怀里乱钻,和春儿比着高低,嘴巴翘得老高。
我与春儿相视一笑,满屋的温馨,胤祯,没有你的这几年,我也不会过得太孤单太冷清吧。
看着平遥和春儿不断嬉笑打闹的模样,一阵阵的安慰和庆幸涌上心头,胤祯,这是们孩子呢,转眼都这么大了,春儿在你回来时,已经成人了,只是逐渐见长的我们,厄运和灾难却还在后头。
带着他们玩耍一番,瞧这天色,也该歇着了。
起身安顿好春儿和平遥,这才疲倦回屋,站在门口看着仍然清冷的卧室和诺大的床铺,厌倦的缩回脚,转过身朝秋千走去,扶着已经有些年头的藤蔓和坐得滑溜的木板,一下一下的轻摇着。
转眼来这里已经十三个年头,这个身体才26岁,心却如这秋千一般的苍老了,经历太多的人和事,夜深人静独处时,总觉得一切都显得如此的不真切,幸福平稳的日子不敢想,苦难波折却时时在体会着,这么多年来,任是有再多的想不通,不明白,这实实在在的日子一日一日在过着,我没想过改变,却已经悄然被这个时代改变着。为人妻,为人母,尽心的挣扎在这本该不属于我的泥泞中。
回去的念头日渐消失,就算胤禛此时把玉镯还给我,看着这么生嫩可爱的春儿和平遥,还有一直相濡以沫的十四,我的夫君,我的家已经在这里生根,怎么可能再离开。
隔着久远时光的我的亲人和朋友,当作是我嫁作遥远的他乡了吧。虽不是在同一个时空,可我相信,我们是同时在过着自己日子,享受着生活的乐趣,尽着命运和生活赋予我们责任。
也许,我被命运安排来到这里,就是了陪着十四,一起体验他的大起大落,他也许我是前世欠的债,中途或许不小心让我溜走了,这才跨越复杂的光年和时空,完全我的责任。
年轻时,或许有着冲动,任性的一走了之,可这么多的夫妻情份,早便让我打消了那些幼稚的念头,这一别,这往后日子可该怎么过?这诺大的京城,除了他,有哪一样是可以令我安心的。
不说远的,这府里,妻妾五人,硬生生的把我排除在外般,他这一走,迎接我的,该是风雨飘摇的日子。
逃了这府里,外面却是令我恐惧和不安的胤禛,不知道他何时一个念头,便又要折磨我,折磨自己。
德妃那里虽说算是个好的处去,可宫里难免情是非多,我再受宠,也不过一个侧福晋,往后,照着规矩只能跟着玉兰进进出出罢了,如何还有自己的空间。
开了春,胤祯虽说把兵部里杂事都移交了,可他没有带兵上过战场的经验,一样样,还得从头学起来,一有空,便在军营同将士们呆着,回来时已经累得不成样子,这样的他,我又怎么再提这些微不足道,让他心烦的家务事。
带兵打仗,后方不稳,这是大忌,总想着,就这几年,让他好好去闯闯吧,未来还更大的苦难在等着,虽说这抚远大将军名头是让人欲罢不能的婴粟花,可又何不是一种磨练呢。
起程近在跟前了,我们夫妻却还没时间坐下来好好谈过,这正式的诏书一下,这府里他总要安排一番才放心的走的。
夫妻这么多年,又何尝不知道他这也是不舍,这样平静的日子也希望多延续一些,不想与我太早讨论这让人伤感的话题,只是这一场,对于年轻正值而立之年的他来说,大干一场,雄心壮志的大展拳脚也是所思所想的。
鼻子酸酸的,顿时塞满,扩散到全身,呼吸清冷的夜空气息,停下晃得微微些头晕的秋千,长叹一声,抚抚泪,还是踏入那冰凉宽大的房内,总归是要适应的啊。
环扫一番,这扩大后的院落房间,此时只有空荡荡的诺大空间,原是舒适自由之想,反倒成了束缚,移步向前,打开衣柜,扫着那两栏垒放在起的衣物,不舍的抬手一样一样抚遍,这一走就三年,可让我如何面对这些充满着我回忆和欢乐的物件呢。
哽咽的蹲下身,打开空箱,跌坐在地,不久后,便要亲手为他打理行装,装上衣物,把这衣柜,这房间的东西,慢慢的收进去,却收不回记忆和感情,反倒是愈来愈浓烈。
抬起泪眼模糊不清的看了一圈,抑制不住的嘤嘤哭出声来,空旷空虚的气息笼罩着我全身,是对他的不舍,对他走后的无助,未来的恐惧,对一个人清冷寂寞而伤心而感怀。
有他与没有他在身边恐惧和清冷,差别又怎么是一点点,他一走,以前所有的感觉似乎都没了基点和支柱,摇摇晃晃悬在了半空中一般。外界的风一刮,便会轰然倒塌。
却无法控制离别的脚步。
原以为,自己比他们先知,比他们更早便已经在心里作好了准备,建起了坚固的堡垒,原来,事到临前,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满满的不舍不愿充盈着我的心扉,一个人的三年并非没有过过,可那时的心态和安宁,如何再能找得回来。
在这静静的黑夜,忆起我们一路走来的足迹,试图温暖着冰凉无助的内心,却只让我更加的难过,怕自己会禁不住尖叫,失控,大叫,胤祯,不要走,我不要离开你,我们,早已经就离不开彼此了啊。
我们苦苦纠缠十年,苦苦猜测着对方的心意,经历那么多的波折,好不容易过了两年的安生日子,看着你一日一日的成熟,长大,稳靠,见证着你的每一步成长,同你一同欢喜,一同悲忧,凭着一点的先知,一路仔细小心的为你猜想着,为你心疼着,为你担忧着,这份情,早便深深的,深深的扎在我心里了,实实在在的留下印记。
突然的离我而去,我却无法阻止你的雄心壮志,也不忍阻止,这份矛盾,可让我怎么办。
开春以来,我们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年前那一如继往的安生平静的日子,你与我一样,多想多留一些,再久一些,可是,时光何时停下过脚步。
泪水湿了膝盖一大遍,听到院门的脚步声,透着疲倦透着沉重,我慌乱的起身,抹去眼泪,手忙脚乱的关上衣柜,箱门,咚咚作响,胤祯已经明了站在屋门看着我了。
烛火在深夜的微风中摇晃,映照着们不清不明的脸色,天地似乎一下子沉寂,只剩相隔不远却遥遥相望的我们,两两相对,那份不舍浓浓之情穿过对方的视线,直入心底,把心瞬时填得满满的,尚未平复的心思,再被打乱,一浪强过一浪。
“兰儿……”十四低声,显有些迟疑,有些不敢打破这份沉寂般的出声。
我甩甩袖,吸吸鼻子,镇定心神走近,拉他进屋,朝外唤来彩霞打水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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