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欺人

远远的看着十四推开晴儿，举目凝神环视一番，我慢慢退下身子，终于振臂一挥，阵队整齐厚重的慢慢移动，不一会，满眼只是各色的旗子和茫茫白雪中渐渐模糊的片片黑点。

        彩霞在旁急得直跺脚，几次开口想说，看看我样子还是不甘心吞下。

        我缩回脖子，放松一直僵硬的肌肉，淡定一笑，策马转身，慢悠悠在这薄雪中踱着步，听着马儿不时的打着响鼻，哼哧哼哧的，点缀着清脆柔和的铃声。

        胤祯，你说的没错，这铃声真的很好听，一直都好听，只是我的心一直反复变着，自我的操纵着它。

        “彩霞，你怕不怕？”我突然盈盈一笑，朝闷闷不乐甘的彩霞道。

        “侧福晋，我不怕，我会一直跟您身边的”彩霞飞快的换上坚定的脸。

        我笑着点点头，听着愈来愈近的马蹄声。

        抬头用脸接着轻柔的雪花，眯着眼看着扑池直下数不清看不清的白点，悠悠长长叹了口气，原来这般就是离别了，不是脸上如此的清凉，真是不可思议，连月来沉重的思虑担忧害怕郁结，在这一刻如同这飞流直下的雪花一般，纷纷扬扬，密密麻麻落下，直抵地面，厚实的沉淀着，坚固着，最后结成冰。

        知道十四会成功，我从来不会担心这一点，胤祯，放心，我会坚强的等着你，等着和你一面对未来风雨。你在边关磨练，那么，我在温暖的京城，也在同一时间陪着你。我们的心，纵然隔着千山万水，在此时，感觉却是如此的相近。

        “哟，我还以为看错了呢，原来真是你，唉，是啊，瞧我这脑袋瓜，若兰你怎么会不来呢”转瞬晴儿已经策马与我平行。

        “是我太执著了，这雪，哪里都可以看，来与不来，根本不是重点”我面无表情的直视前方，这场雪来得是时候，我那恐惧和担忧的心也随着这雪，那远去队伍逐渐消失了。

        “是吗，果然是上山念了几年佛法的，说话可还真是点玄机呢”

        “你说是玄机也算吧，人与人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我平目遥视前前方，稀稀松松的树林，我们来时的脚印已然被白雪盖住，焕然一新。

        晴儿变了变脸，微仰起脖子，用力甩了甩缰绳，斜视了我一眼，重重哼了一声驾马越过我，马鞭一挥，不巧正绞上我的铃铛，我惊呼一声，她浑然未觉地高声道“我先走了，有本事就跟上吧！”

        我咬咬唇，不得已策马赶了上去，急道“晴儿，你把我的帽子还给我！”

        晴儿回头一看，微一愣神，把鞭收了回去，顺手把小帽抓在手里，轻轻摇了摇，笑道“这小东西挺别致的，若兰，这个要不送给我好了”

        “不可以！”我白了脸色，直觉的拒绝。

        晴儿收了笑容，冷冷立着。

        “晴儿，你要是喜欢，我回府给你做一个，这个已经旧了”我抿抿唇，只得作些解释。

        “有本事就过来拿吧，不是什么东西都注定属于你的！”晴儿说完驾马急驰离去，回头清脆朝我笑了几声。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景，心里一团团不悦阵阵涌上心头，握着缰绳的手微微发抖，马儿也不安的踏着啼子。

        “侧福晋，她简直是欺人太甚，爷这会还没走多远呢，她就这样对你！”彩霞气急败坏的跟了上来。

        “驾！”我用力夹了马肚，挥鞭赶了上去，再没有遮耳的东西，一路的疾风和雪花让我的脸冻得都僵住。

        “侧福晋，您小心些，别摔着了”彩霞焦急在后喊着。

        我忍着心头的悲痛和速聚眼眶的泪水，一心只想赶上去，这帽子对我和胤祯是多么的重要。不断的挥着绳，看着那渐渐变大的黑点，这才松了口气。

        “晴儿，别闹了，把帽子还给我！”

        “哟，原来你还有两下子，竟然赶上来了，看来这帽子对你确实蛮重要的嘛”晴儿回头一笑，眯眼举起小帽，作势要掷给我。

        我气喘吁吁，脸色通红的赶上去。

        “行了，你接好哦”晴儿把小帽一扔，挥起马鞭重重的打在帽沿上，直直掷上我。

        “晴儿，不可以！”

        我脸色惨白的想要近身接住，话未落音，铃铛全然被打断，在半空中一阵乱响，随后掉入厚厚的雪中，我惊得倾身向前，眼泪一滑，身形不稳的从马上跌下来，帽子却从我头顶飞过，高高的挂在身后的树枝上。

        “哎哟，你看我，粗手粗脚的，若兰，不好意思啊”晴儿利落下马，走近扶起我。

        我抽回手臂，爬到几步远的碎铃，哽咽的捡起来，紧紧捂在胸前。

        “晴儿，你知道我一向对你是敬重的。”我垂头压抑着心疼，带着浓厚的鼻音缓缓说道。

        她走到我身边，停下脚步，尔后轻蔑一笑

        “若兰，你有本事正当的抬上台面，我们好好比试，一个劲的缩在爷的背后，然后好看我们笑话？现在爷不在了，你这幅模样谁要看，收起你那幅虚假的心肠，要我认输，靠自己来”

        “怎样是输，怎样是赢，又要怎样比试，晴儿，你清楚吗？你又想让我如何做？”我缓缓起身，对于倔强的她，除了愤怒，同样也有着心怜。

        晴儿愣愣看着我，胸口起伏不定，我蹙眉静静看着她，任凭这风这雪铺天盖地的压向我们。

        彩霞策马急驰奔进，晴儿僵地转过身，挺着背，直直的跃上马背，千言万语，最后只成模糊不清的呢喃

        “若兰，我不会认输，事情不该是这样子的，不该是这样子的，你不在那几年，我很好，很开心，很满足，都是因为你，爷不可能如此的狠心对我，你不配，你根本没有资格，你只会给爷带来痛苦，爷最终会明白的，你根本就不值得”

        “晴儿，感情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他是我们的夫君，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实，他对你也有着责任，这是我们都必须接受的事实啊，请你别再执著了，让我们好好的等他回来，好不好”

        晴儿微微停顿，回头嗤笑道“这几年你们旁若无人的模样，现在才想起来这些，是不是太晚了，我当然会好好等爷回来，可是你，还配拥有平静吗”

        我惊愣的看她策马离去，彩霞近身唤我，都毫无知觉，双眼所到之处，没了白，只有沉沉的黑暗。

        一阵马蹄急响，孙泰江涛带着几个人已经围到我身侧，小心打量我。

        我微微点点头，朝后指指高高挂着的白帽。

        在江涛的搀扶下上了马，慢慢踱着，回到那个对我已经全然陌生的府弟。

        这是赎罪之路吗。

        冬日漫长，夜里清冷的又无法入睡，总是恍忽却又精神紧张的度日，夜里清明的瞪着空旷的屋子直到天明，中间迷迷糊糊的，不觉时日悄然溜过。

        这院里少了春儿，平遥性子活泼，也自不与我这沉闷的额娘呆在一处，奶娘带着她时在花园和绿荷一起，现在还小，却总是缠在她身边，找摸西弄，让学女红的绿荷苦恼不已。

        许是府里就她们是女孩子，虽差些年岁，但总算也合得来。吴氏对绿荷一向不甚在意，时常跟在玉兰身边，府里府外，活络不已，十四在与不在，她总是如鱼得水。

        这母女的性子，差的还真不是一点点，就好像我与平遥。

        玉兰到底还是一家之主，十四一走，她更加显得落落大方，宽容贤惠起来，眉目间，也渐渐看不到几年前安生度日，一派温和的气质，形为举止，言谈之间，竟不知不觉中透出那份威严，吴氏在她面前也收敛许多。

        海蓝性子倒是一如既往，一直不太吭声，跟玉兰关系最为亲热，两个时常一起磨耳根，说些知心的话，严然已如贝子府的二当家。和玉兰一配一和，已是十分的默契。

        有了这层关系，晴儿自是与她们不会生分到哪里去，性子较之从前，去了纯真，却时让人觉得气闷，原是多了份霸气，那不服输的样子却是从未落下半分。

        孙泰带着亲卫队时常在府里晃悠，江涛则时时不离我身旁，日日严阵以待，看我白着脸精神紧张的守在院里，既心疼却也无能为力。

        年底应酬多，康熙五十七年更甚，纷纷杂杂的大事小事，似乎都堆到这个时候了。

        “彩霞，遥儿还没有回来吗？”我抱着暖炉起身走向房外，咯吱的直踩入雪中。

        “小格格最近又迷上了画画，大格格的老师都只忙着教她了呢，福晋您别整日念叨着，陈妈看着她没事的，这时叫她回来，呆不上半刻又得闹得出去了”

        彩霞满眼带笑的跟出来，凑近试试暖炉的温度。

        我抿嘴笑笑点点头“可不是吗，也不知道她像了谁的性子”我宠爱的望望后园，转头示意彩霞往秋千垫上软垫。

        彩霞咯咯笑出声，快步走入房内，收拾了出来，仔细的铺好“还不是像爷嘛，好在大阿哥不在，否则，奴婢看哪，这会该又迷上动拳动脚了，福晋您怕是更加担心”

        我叹口气道“原指望着他们兄妹能陪在身边，如今……”

        “侧福晋，要不明天跟福晋说一声，去趟宫里看看大阿哥……”彩霞扶我坐好，小心的建议。

        我微不可闹的嗯了一声，缓缓摇动，目光的落脚处，飘飘荡荡，遥遥无期。

        院门桃红正低头和江涛说些什么。

        “夫人，福晋让您准备一下，说是晚上要去雍亲王府”江涛近身对我道。

        我微蹙眉心，停下身子，抬头问“是四嫂又办了聚会？”

        彩霞向前一步抢声问道“江涛，你没有听错吧，这阵子有聚会福晋可没让咱主子跟随呢，怎么这会。”

        我低头不语，此时，变或不变，去或不去，早便不是我能决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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