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贵客

我们终于到伊梨了，这时，已经到了康熙五十九年的年尾，尽管已是年关将至，但如今的伊梨，却无关点热闹喜庆，这样的大后方，也深深笼罩在战事的恐慌中。

        十四一入藏，便是大手笔，刚到穆鲁乌苏，便册立新胡必尔汗为西藏六世□□喇嘛，结束了五世□□喇嘛之后的西藏宗教领袖不定的局面。这对仍在征战的策妄阿拉布坦来说，无疑是一大打击，战事本就不顺，西藏一安定，这结局，早便是已经注定了的。

        已经长久的拉锯了两年，西宁和古木地段已早派重点把守，延信被封为平逆将軍，带兵死守西藏，保护新胡必尔汗，后方喀尔喀额附策凌，因为一妾二子被擒，这战事是越战越勇，丝毫不懈怠，这四方，已经稳固的形成了包抄的大场面。

        康熙在古稀时，希望留给皇子的将山是稳固的，对这战事，向来就是毫不留余地的支持，一路一路的大军不断派出关外，这局势拖得越久，战事越是明朗，而十四的威声，也越叫越响，使得我是即心慰又伤感。

        策零所谓对我回伊梨好好安顿的说法，也因此变得十分粗略，匆匆交待他的母亲，策妄阿拉布坦的第一夫人贡噶拉布丹好生照料我后，便自顾去见他的妻子，第二天一大早，便得知，他已经出发。

        面对陌生的环境，我好一阵迷惘，明明心里急切的想要打听好一切，再想办法去见十四，只是这时，望着一布之隔的外围，我一点也挪不开脚步。

        这里的人，对我无疑充满着敌意，这种民族间的仇恨，我无法控制，自然，也无法从她们口中得到任何有关丽华的消息。

        我已经开始怀疑，我来这一趟，是否太过于冲动，尤其是，在这样的局势下。

        我承认我自欺欺人，我原本该激动什么也不顾的冲到那主帐里去，抱着丽华痛哭，倾诉一切的，但现在，来了好几天，我却连她的面都没见过，也不敢见。

        丽华性子一向刚烈，在以前，她便有着有超男子般的事业心，而我又得知，策零屡次进京掳人，是因着她，而她，却是一直知道历史的走向的，比我清楚得太多太多，那么，她现在的一切，难道，是想不认命的，想要改变历史么？

        我被自己的想法惊吓了一跳。

        紧紧搂着自己，空旷的毡包，似乎突然间的，四处透风，找不到一个避风的地。空气中充满着羊骚味。让人心里一阵阵发闷。

        喜拉，被派来照顾我的丫头，长得圆头圆脑，煞是可爱，只是满脸的怒气和不愿，破着这感觉，她粗鲁的掀帘进来，也未打招呼，手中端的盘子喀嚓作响，菜汗汤水有些洒下。

        “远方的贵客！起来吃饭了！”

        盘子咚的一声重重搁在帐中的小桌子上，见我缩在一角，脸色苍白，柔不禁风的模样，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真搞不懂少主怎么想的，这个时候竟带回你这样的麻烦，还不知羞说是过来游山玩水……”她自顾的摆弄碗快，喋喋不休。

        “如若不是少主说你救他一命，我才懒得理你！”

        我无声看着她，见她没有停的趋势，眼神扫过，望向那撂起的帐帘外空阔的天地，茫茫的大草原，风肆无忌惮的胡乱窜，偶尔可见几只零散的牛羊突然仰天闷叫几声。左右处，到处可见白色的毡包，我并未当作贵客招待，这是我要求策零，我还未决定，该以什么面目去见丽华。

        “喂，你到底听到没有？过来吃东西！”

        许是喜拉叫了我好几次，没见反应，终于停下嘴，起身到我面前，大声吼道，并不客气的推搡了一下我。

        “你别以为你是少主带回来的女人，我就不敢对你怎样，告诉你！少主是不会喜欢你的，我们的玛雅夫人地位稳固不变！”她说起这位玛雅夫人，一脸的羡慕和臣服。

        这位她口中的玛雅夫人，可是丽华？

        乍一回神，原来她对我的敌意，还源自于此，哑声一笑，忙摆手道“喜拉，你误会了。”

        她将脸一转，反身拿起披风，拉我起身“我误会不误会不要紧，总之我是要你知道，少主对玛雅夫人一心一意，你就不要妄想了，你瞧瞧，你来这么些天，玛雅夫人问都未问起你，更加没来理会你，她才不屑来见你这京里来的女人呢。”

        我无谓的笑笑，仍友好的接过披风，听话的披上，来到小桌前。

        “我看你倒没有外人说的关内女子的狐媚，这才好颜对你，总之你好好呆着，别去招惹我们夫人，一切等少主回来处置。”

        我点点头。

        这羊奶的腥骚味让明明空腹的我，只觉得空空的饱了，干涩咬了几口馒头，便放下手。

        喜拉也不理，二话不说便开始收拾。

        “喜拉，我听策……你们少主说，他的夫人叫子宸，可就是你口中的玛雅夫人？”

        “可不是，我劝你可不要直呼她的名讳！”她点头，但义正词严的更正我。

        我心一沉，只从喜好的连日来的表现，丽华如今的处境和地位，我已经有个几分的猜想，她在伊梨人的心中，威信并不比策零低，想想也是，丽华的为人，她又怎么会屈居人下。

        我搓搓手起身“只待过几日，我身子好些，总要跟你们夫人表示感激的。”

        她已收拾妥当，抱盘撤下身时，咕浓几句，谁稀罕。再不瞧我便出去，看样子，仍然对我未下戒心。

        我心中一阵烦闷，原以为十天半月便可以解决一切，然后我才计划起程与十四会合，看样子得拖些时候，只是马上就是年关，这战事已经白热化，很快便要告一段落，双方休整，而我只知道在康熙六十年，十四会被召回去，至于是几月，却不甚清晰，心里也是焦急如焚，再也不想和十四擦身而过了。

        ※

        冬日的草原，远不如诗词歌斌中的美好，想想，那时跟熹琳熹惠的时光，只觉得自己太过于自欺欺人，今日自己到这里，才体会，关外的艰苦。

        食不下咽，京中数十年的养尊处优，早让我没了良好的体质应对这一切，日渐消瘦，原本小脸，如今真只剩巴掌般大小了。

        我是不够勇敢，今日我终于愿意出来走动，喜拉不耐跟在身后二米处，也不靠近，我远远的看了看当中的豪华的主帐，人声鼎沸，想想，还是反转着方向，往草原深处走去。

        就着一块草地便坐下来，看前方不远牛羊闲散的四处踱步，不时低头扯下几根青草，无聊得紧。

        萧萧的风声，四面八方的袭来，让人无处可逃，在这样一个自然得肆意的地方，我单薄的身子，还要用手微微撑住才抵得住草原这恶劣的气候。

        这里离西藏少说也有半月的路程呢，我望着遥远得看不到天际的草原深处睱想。

        抿嘴笑笑，总之，也是近了。

        风越临近傍晚时，越大，我又不愿意起身，便缩在过大的披风里享受这独自的时刻，一轮鲜红的红日，在我昏昏沉沉间突现，在这快要落山的时候，露了脸。

        红得似血的但没有一丝热度的，圆得太过于规则的夕阳，照得我又红又冷，周身洋溢在这份冷艳里，这夕阳和京里的，我看过的十年的果真是差距太大，我眯眼瞅着，下巴垫着膝盖，双眼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它，慢慢的，坠入那遥远的天际。

        “可安姑娘，你什么不好选，竟是选了伊梨最大的风口坐着呢。”突然身边传来被风往后吹散后，显得有些不真切的声音，但尽管这么些年来，这熟悉的声音依然未变分毫，只是语气里尽是生疏与那份陌生的疏离和客气。

        我突然觉得又骤然冷下几分，竟是不敢回头面对。可泪水已经满满溢了眼眶。

        “喝！你竟然不回话！可知道同你说话是何人！”竟是喜拉的声音，话到人到，我已经被她力大的拽起身，强行面对。

        此时我已经紧紧盯着玛雅夫人的脸，动也动不了了，果然是丽华，只是从她脸上，再也见不到那时的小儿女神态，眼里深处，若隐若现的刚强与执著。

        我嘴无声的蠕动几下，心中脑中早已翻腾，可表现出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泪水。

        丽华看到我有些讶然，许是我哭得太过于夸张，倒是未见她有其它的神色。

        “喜拉，这是怎么一回事，少主的贵客你们是怎么招待的？！”

        她眼神扫过喜拉，又转回我脸上，但责备意味颇浓。

        “不关她的事，只是，只是我见到夫人您，觉得莫名的熟悉，远离家乡，所以一时止不住的便……失了态。”我抹抹眼泪，勉强一笑。

        她无谓的捂唇一笑，挥开喜拉。却是亲近拉过我。

        “你不必拘谨，来者皆是客，何况，你还救过我夫君一命。”

        “夫人你太客气了，我只怕拖累了少主。”

        她笑笑摆手“好了，都不客套了，我对你倒也一见如故，瞧你眉眼中，倒也让我熟稔得紧呢，好了，今后你搬来同我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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