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孤城 六，人间路（3）

　　两人来到禅房外。高意意擎起双枪，打醒十分精神，全力施展一路枪法。

　　只见枪影霍霍，劲气纵横，两杆枪在一个娇弱女子手中，竟然生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有分教：来如游龙潜深海，去似金精冲破天。

　　使完双枪套路,  高意意撇了一枪，手持单枪，娇叱一声，枪头化成点点梅花，又来了一路长枪枪法。

　　两路枪法耍完，高意意收枪站立，小脸红扑扑的，额上微微见汗。

　　三足和尚点点头道：“很好，你的根基打得牢固,  看来你爹没少费功夫。高家枪主攻，招式凌厉，配合强劲内力，更显威力。你是女孩子，内力方面弱了一些，嗯，要用其他方法弥补一下。”

　　高意意嘟嘴道：“叔叔也像我那几个兄长一般，看轻我们女子吗？”

　　三足和尚哈哈笑道：“当然不是，在我佛眼中，众生男女猪狗一律平等。和尚有几招绝技，不输你高家枪。今日既然有缘，索性传给你好了，免得日后带到棺材里去。”

　　高意意大喜，连忙拜谢。

　　三足和尚道：“你悟性好，咱们爷俩现炒现卖，不用一个时辰便可收工。”

　　他空着双手，命高意意持枪来攻,  高意意单枪一指，直似天马流星，疾刺和尚心口。

　　她出手奇快，而三足和尚身形更快，矮身一晃，已闪到长枪之下，伸手一抓，握住枪杆，一拖一推，高意意觉得虎口一震，手中长枪已给和尚夺了去。

　　高意意又惊又喜，说道：“叔叔使的什么招数？”

　　三足和尚道：“这叫夺枪术。若果你的对手是男的，欺负你女子力气小，你便可用这招，夺了他的兵器，教他束手无策。或者你双枪正好不在身边，也可以借了对方兵器使用。”

　　高意意偏头想了想，问道：“假如对方用的不是枪，又怎么办？”

　　三足和尚骂道：“笨丫头,  高家枪意在形先,  用刀用棍难道就不能施展枪法？诸相皆空，方见如来，懂不懂？”

　　高意意深深鞠躬道：“侄女受教了。”

　　那夺枪术名为夺枪，实际上运用，可夺对手诸般长短兵器。又分为枪突、乱目、空手、压腕、点穴等几式，简洁明快，配合身法、巧劲、针对特殊部位偷袭等手段，令人防不胜防。

　　高意意学得用心，三足和尚教得仔细。用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掌握其中窍门。

　　但要使的得心应手，还需勤学苦练方成。

　　三足和尚又详细指点高意意枪法中的不足，他武将出身，本属高手，对高家枪了如指掌，一番教授下来，高意意可谓获益匪浅。

　　两人又练了一阵，返回禅房，吃了些瓜果清水解乏。

　　不一会，丘十一已将金刚经抄好，送来禅房。

　　三足和尚展开一看，赞不绝口：“娘的，好字好字！”

　　高意意听他爆粗，忍不住掩嘴偷笑。

　　三足和尚道：“你看这一手小楷，骨骼清秀，法度端庄，佛祖见了一定欢喜，比老衲的字强得太多。今次不讹他赵员外十石八石，誓不罢休。”

　　他盯着丘十一说道：“你小子很有慧根，不如和尚收你做个徒弟怎样？”

　　丘十一、高意意同时摇头，一个说：“不行！”一个说：“不要！”

　　三足和尚哑然失笑，道：“和尚忘了，你们两个小孩子还要去北面建功立业呢。”

　　他又看看卷轴，不住点头，再摇摇头，说道：“写得好，可惜可惜。”

　　当晚丘十一、高意意宿在宝华寺，第二日辞别三足和尚，重新上路。

　　闲话少提，不一日，两人抵达济水边上，雇了一条小船渡河。

　　船到中流，丘十一坐在船头，想起去年与秦虎、林枫晚等人惊心动魄的返京之旅，呆呆出神。

　　高意意坐到他旁边，用脚尖踢踢丘十一，说道：“喂，喂，在想什么呢？”

　　丘十一笑笑，便连带比划，将去年护送太玄阴符经的事情简短说了。

　　高意意大感兴趣，说道：“那个林枫晚，号称京城第一美男子，当真长得那么俊俏吗？”

　　秦虎大婚以及擢升神卫军统制的消息，曾写信详细告知丘十一，对于自家兄弟能寻到如此归宿，他深感欣慰。丘十一轻轻摇头，说道：“林楼主，嗯，巾帼不让须眉，挺好的。”

　　高意意眨眨眼，说道：“林枫晚一个漂亮女子，力敌各大门派，支撑黯然销魂楼的名声不倒，我真的很佩服她。哪天我高意意也要做下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叫别人羡慕嫉妒。”

　　到得对岸，两人刚刚牵马下船，一伙劲装汉子匆匆赶来，为首那人对船老大喝道：“喂，今个月的过河税，你还没有缴足！”

　　船老大陪笑道：“这位爷，小人哪里敢忘？前些天已经交过一吊子钱啦。”

　　那汉子道：“现在米价升啦，一吊子不够，今个月起改为两吊钱。”

　　船老大苦着脸道：“这……这，小人微薄生意，实在交不起了，还请高抬贵手，日后小人一定补上。”

　　那汉子道：“没有过河税，不能做水上的生意，这是我们江河海会的规矩。”

　　船老大连连哀求，那汉子只是不依。

　　高意意忍不住插话：“江河海会，比官府的税吏还要霸道，人家小本营生，就不能通融一下？”

　　那汉子听了大怒，说道：“哪里来的野丫头，敢插手我江河海会的事情，活的不耐烦了。”

　　他手一挥，那帮汉子恶狠狠的上前围住两人，高意意抽出身后双枪，双方便要动手。

　　船老大急得双手直摇，叫道：“使不得，使不得。”

　　为首那汉子正要喝令手下出手，忽然看见高意意身后的丘十一，觉得有些面善，心中惊疑不定，指着丘十一道：“你……你是何人？”

　　丘十一慢悠悠说道：“去年曹州，双尖堆。”

　　那汉子面色大变，赶忙叫手下退开，说道：“原来是你，好，冲着阁下的面子，今日之事就此罢休。”拱拱手，领着那伙人，头也不回急急走了。

　　原来去年，黯然销魂楼谢老率数十好手前往曹州迎接林枫晚一行，被江河海会的人马围住苦战，危急关头，大荷、丘十一、老臭虫三人如神兵天降现身，将江河海会杀得溃不成军。

　　那为首汉子正是当日江河海会济水分舵的一名小头目，亲眼见识过丘十一等人的神威，哪里还敢招惹？

　　高意意问清事情原委，笑得打跌，说道：“哎呀，想不到丘大侠的面子这般大，本小姐对你越来越佩服啦。”

　　丘十一听她取笑，脸上一红，讷讷的说不上话。

　　船老大千恩万谢，说什么也要免了两人船资，丘十一推辞不过，只得谢了。

　　过了济水、大河，进入河北路，定州、镇州陷落的消息相继传来，丘十一心想：四处兵荒马乱，也不知秦虎现在何处，贸贸然前往，遇见贼兵乱兵，那可大大不妙。便与高意意商议，找到附近天朝军的驻地，打探清楚，再确定下一步行程。

　　高意意当然不想半途而废，就此打道回府，叫兄长们笑话，但眼下形势混乱，秦虎下落不明，只好依计而行。

　　两人打听得象州驻有天朝大军，离这边较近，即刻动身向象州方向进发。

　　这日，经过一个小村庄，望见断瓦残桓，人烟断绝，不由得感叹战事残酷，不知苦了多少百姓。

　　高意意隐隐听得村内有人嚎哭，与丘十一两人寻声而去。

　　一间农舍旁边的树下，一名老汉抱住一个三四岁孩童的尸体，边哭边大声咒骂，身边还有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子，满脸鲜血，已死去多时，只用一张破烂的草席盖住身子。

　　望见如此惨状，两人满腔悲愤难言，下了马走近。

　　那老汉犹自不停地痛骂：“千刀万剐的北莽强盗……呜呜……断子绝孙的狗强盗……呜呜呜……害我家破人亡，老天爷呀，你睁睁眼，让他们不得好死吧……呜呜……”

　　高意意少不更事，丘十一拙于言辞，两人都不知该如何安抚。

　　好半天，两人才弄明白，刚刚有一伙北莽斥候骑兵经过此处，不由分说便杀人放火，奸淫了老汉的儿媳，杀掉老汉的小孙子，抢了粮食财物，这才扬长而去。

　　两人大怒，问清那伙骑兵大约有二三十人，去得不远，当下上马便追。

　　两个年轻人血气方刚，被北莽人的残忍手段激起滔天怒火，不顾敌众我寡，急起直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追上去，追上去，杀光北莽人，为死去的老百姓报仇！”

　　两人马快，不到半个时辰便已赶上，那伙北莽斥候奉命深入河北腹地，查探军情，方才恣意掳掠一番，大有收获，正在说说笑笑返营。

　　哪里料到半路里杀出两个不要命的，还来不及张弓搭箭，高意意、丘十一已杀到跟前。

　　丘十一抖动铁鞭，高意意挥舞双枪，势如疯虎，破入敌阵，来回冲杀。北莽骑兵手忙脚乱，大声吆喝，想重整阵型，合围两人。

　　可惜两人来去如风，武艺高强，根本无法阻挡。

　　只三两个来回，北莽骑兵已倒下六七个，为首的头领见势不妙，喝令五六人退到外围，用弓箭射杀对手。

　　丘十一铁鞭一挥，这一击用尽全力，劲风厉烈如刀，那几名正要弯弓射箭的骑兵弓折箭断，身首异处，脖子好像被利刃切割一般。

　　数名斥候见他鞭法威猛，如鬼如魅，不敢与之交锋，发一声喊，顾不得头领喝骂，拍马便逃。

　　高意意一枪刺向那名头领的咽喉，那人弯刀上劈，正想砍断枪头，忽然小腹一痛，另外一枪已无声无息刺入腹内，从身后透出。

　　这一招，名唤“明暗枪”，乃高家枪的必杀绝技之一。

　　头领既亡，余下的斥候无心恋战，纷纷溃逃，丘十一、高意意催马紧追不舍。

　　约莫追出半里路，道路边忽然杀出数十名伏兵，兜头拦住去路，或用弓箭，或用刀枪，将溃逃的十几个北莽斥候尽数歼灭。

　　丘十一、高意意见对方身穿天朝军的装束，用的乃是天朝兵器，喜出望外，连忙上前相见。

　　伏兵中为首的是一名校尉，目睹两人将北莽骑兵杀得如丧家之犬，心中敬佩，言语间着实亲热。

　　丘十一、高意意说明了来意，那校尉一拍大腿，说道：“哈，你们找秦虎秦大人？可找对人啦。我本是呼延大将军手下亲兵，亲眼见过他，秦大人不在定州，将军早就派他前往阳凤关协助守城。现在还没有阳凤关失守的消息传来，秦大人应当还在那里。”

　　终于打听得秦虎下落，丘、高二人大喜。

　　那校尉又说起自己的遭遇，定州大败后，镇州接着失陷，他和大军失散，独自躲在荒野，避开北莽大军的追杀。

　　逃出生天后，四处召集了数十名散兵游勇，专门偷袭北莽的游骑斥候，近几日斩获甚丰。

　　众人收拢了北莽斥候的马匹，那校尉道：“此处离阳凤关大概三日路程，丘兄弟，高姑娘，不如咱们结伴上路，一起去找秦大人。”

　　丘十一、高意意连声称好。

　　众人风驰电掣赶路，第三日，远远望见前头旌旗蔽日，尘土飞扬，无数兵马正在移动。

　　那校尉张眼一望，喜道：“不用慌，看旗号，是咱们的大军。”

　　一百多骑驰来，为首的将领喝道：“尔等何人？”

　　那校尉叫道：“都是自己人，我乃呼延大将军亲兵，正要赶往阳凤关！”

　　那将领道：“我们是圣教军。巧了，也往阳凤关去，你们跟着大军一起行动好啦。”

　　几个时辰后，日头西沉，圣教大军离断龙河已近。

　　阳凤关情况不明，亢宿下令人马偃旗息鼓，不要张扬，然后选择一处隐秘安静的所在安营扎寨。

　　所有人马收到严令，不得喧哗，不许造灶生火，以免暴露大军行藏。

　　那将领带着丘十一、高意意、呼延大将军手下那名校尉一起到中军大帐，拜见亢宿、林枫晚。

　　亢宿、林枫晚、徐淮南、甘三娘、鬼面将以及圣教军的几名将领正在账内议事，乍见丘十一到来，林枫晚又惊又喜，说道：“十一兄弟，你怎么来了？”

　　两人曾经同生共死，此刻见面，欢喜实在难以形容。

　　高意意见林枫晚身穿男子衣衫，白衣胜雪，气度非凡，大为心折，说道：“姐姐果真长得好漂亮。”

　　林枫晚诧异道：“这位又是……”

　　丘十一抢着介绍了，林枫晚曾听秦虎说过小碧湖高家的高大小姐，心想：“小姑娘千里迢迢来寻秦虎，莫非对他心生爱慕之情？”

　　待她看到丘十一和高意意两人之间的神情举止，顿时释然：“是我自己多心了，十一兄弟和高姑娘男才女貌，亲密无间，可谓一对璧人。”

　　没多久，斥候来报，已和断龙河边的军寨取得联系。

　　据对方副将称，断龙河边驻扎有五千兵马，阳凤关尚有三千守军，而北莽还有将近两万精兵，近几日攻城甚急，双方死伤惨重，估计决战便在这两日。

　　林枫晚知道秦虎向来足智多谋，而行军打仗最忌令出多门，当下和亢宿紧急商议，由鬼面将先行前去，想办法潜入阳凤关，找到秦虎，让他制定两军统一作战方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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