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 龙门 五，妖魔道（2）

　　方渐飞走到门口，见门外站了一名中年道士，背负长剑，气定神闲，左右一男一女两名少年，男的俊朗，女的俊俏,  手里都持了一柄青锋剑，剑尖所指，正对一名黑瘦汉子。

　　那汉子被三人围在中间，手里拿了把钢叉，气喘吁吁，显然拼斗良久,  一路厮杀到此。

　　左边那少年喝道：“巡海夜叉，你作恶多端，还不快束手就擒？”

　　那汉子狞笑道：“人道华山派乃名门正派,  原来专门以多欺少，嘿嘿，我东天魔君属下，岂有贪生怕死之辈，废话少说，要动手就爽快点，你们想一起上，还是一个个来？”

　　那少女柳眉一竖，说道：“对付这等邪魔外道，何必讲什么江湖道义，师兄，我们一起上，教他尝尝咱们华山剑法的厉害。”

　　左边那少年点点头，两人长剑一抖，剑光霍霍，将那汉子圈在当中，那汉子大喝一声，挥动钢叉来战。

　　中年道士也不动手,  在一旁静静观望。

　　少年男女和那名道士都是华山派的高手，男的叫做池潢，女的叫做孟莹，中年道士乃是二人师叔，法号玉灵子，在门中辈分甚高。

　　那黑瘦汉子外号巡海夜叉，乃魔教十方罗刹之一，魔教分裂后，归属东天魔教广目神煞手下办事。

　　十六年前魔宫正邪大战，原华山派掌门死于广目神煞之手，因此华山门下，对于广目神煞凌化虚可谓切齿痛恨。

　　这次巡海夜叉领了十几个魔教教众，与当地几个小帮会谈判，正好碰上玉灵子三人路过，听他大言不惭口称魔教广目神煞属下，尔等小帮小会还不快快俯首听命云云，怒从心头起，愤而拔剑。

　　那巡海夜叉论武功不过二三流角色，如何抵挡得住华山派三大高手？十几名手下死的死伤的伤，他自己落荒而逃,  被三人一路追杀到此。

　　华山派剑法名动天下，神妙无双，百年来高手辈出，与京城的古剑会、西域的昆仑派并称天下三大剑派，各有擅长。

　　古剑会号称剑中之祖，历史可追溯千年以上，源自于古代的铸剑师行会，与中原使剑的流派或多或少带着关系。

　　昆仑派原掌门人易难渡妄想染指西北武林盟主，被魔教狠狠打压，含恨身亡，但十几年后又冒出个昆仑三剑，名震西北。

　　三大剑派树大根深，虽然多年来有些起起落落，但一直声名不堕。

　　隔得一段时间，门派中又会冒出三五个绝顶高手。

　　孟莹使剑轻盈如清涧流水，池潢挥剑矫捷如云中苍鹰，两人一柔一刚，配合默契，织成一道华丽的光网。

　　巡海夜叉招式怪异辛辣，突兀狠毒，兼之钢叉叉头挂着的几个铁环叮当乱响，迷人心魄，虽然落在下风，犹自咬牙苦苦支持。

　　激斗二十几招，巡海夜叉猛地大喝，钢叉全力横劈扫打，将池、孟二人逼开几步。

　　他身体一窜，闪到街边的一名观战的路人身后，钢叉虚悬在那人背心，喝道：“别过来，动一动我就杀了他！”

　　池潢、孟莹又惊又怒，想不到对方如此无耻，投鼠忌器之下，收剑站立，不再追赶。

　　巡海夜叉所挟持的路人正是小饭馆门口的方渐飞。

　　此时那道人动了，他抬手，拔剑、跃身，递剑，一气呵成。

　　叮的一声，长剑点在钢叉身上，巡海夜叉双手一震，钢叉斜斜偏开，那道士顺手将方渐飞一扯，脱出钢叉笼罩的范围。

　　方渐飞站立不稳，一跤坐倒。

　　巡海夜叉心中暗暗吃惊，想道：“这贼道出手如电，剑法好生厉害。”

　　玉灵子说道：“两位师侄退下，待贫道对付这个卑鄙小人。”

　　巡海夜叉嘿嘿一笑道：“也好也好，正要杀几个杂毛试试老子的钢叉。”

　　玉灵子也不搭话，剑身一震，那剑顿时化作三把，又一震，由三变九，再一震，由九化为无数，漫天剑影向对方倾泻而去。

　　此招本为华山剑法的镇山绝招之一，名唤：松涛三韵。

　　华山东峰之上，高大的桧松遮蔽峰顶，风吹林间，松涛阵阵涌动，节律此起彼伏，故此命名。

　　其后又经古剑会的高手改进，化为驭剑术的一式“剑万”，剑气一生二生三生万，变化多端。

　　巡海夜叉看不清此招虚实，不敢招架，急忙后退。

　　总算他闪避得快，只听嗤嗤嗤嗤几声细响，全身衣衫被剑气刺出无数小孔，巡海夜叉吓出一身冷汗。

　　池、孟二人齐声喝彩。

　　那玉灵子剑影一收，万剑归一，剑光如电，电射而至。

　　巡海夜叉勉强举起钢叉一档，刷的一下，钢叉被长剑削为两段，同时头顶的一大把头发也被削落，乱糟糟的头发披散下来，狼狈不堪。

　　他见势不妙，倒转钢叉，按动机关，那钢叉尾端突地喷出一团灰黑色的毒雾！

　　池潢、孟莹惊叫：“师叔小心！”

　　玉灵子屏住呼吸，一个倒翻退开，随即挥剑又上，口中道：“不碍事，这奸贼好生阴毒！”

　　他心中恨极巡海夜叉的手段，仗剑拦住对方退路，出招再不容情，剑剑直指对方要害，巡海夜叉拿着两根断掉的钢叉狂挥乱舞，左支右拙。

　　霍地，那道人一声清啸，剑如流星，直指对方咽喉，巡海夜叉避无可避，闭目待死。

　　呼地一声，眼前人影一晃，有人飞身上前，瞬间将巡海夜叉整个人提开一边，那道人势如奔雷的一剑竟然落空。

　　来人乱发披肩，铁链缠身，正是魔王铁无常！

　　玉灵子心头大震，沉声道：“阁下何人？”

　　铁无常将巡海夜叉扔开，咧嘴笑道：“我不是人，是一只鬼，地狱里跑出来的恶鬼。”

　　玉灵子：“此乃华山派和魔教之间的恩怨，还请阁下不要插手。”

　　铁无常：“插手怎样，不插手又怎样？”

　　玉灵子：“阁下维护魔教，莫非也是魔教中人？”

　　铁无常指着巡海夜叉说道：“此人可曾杀你父母妻儿兄弟？”

　　玉灵子摇头道：“不曾，但除魔卫道，本是我侠义辈的本份。”

　　铁无常邪笑：“很好很好，那么我杀你们也不需要理由。”

　　也不见他手脚如何动作，呼的一声，一根铁链仿似赤练一样卷出。

　　玉灵子见过对方鬼魅般的身法，早就暗暗戒备，但依然没有料到对方出手诡异，事先没有半分征兆。

　　他不愧为华山派一等一的高手，处危不乱，长剑斜斜刺出，指向铁链的前端。

　　这一剑不论时间、方向、劲力都拿捏得极其巧妙，深得四两拨千斤的精髓。

　　只不过铁无常武功之高，谁也想象不到。

　　剑尖点上铁链，力道将卸未卸之际，一道摧山劈海的巨力猛地扑来，啪啪几声，长剑断为数截，四处乱飞，铁链去势不减，疾射玉灵子前胸。

　　玉灵子大骇，一招风摆柳，跃上半空，双手伸出，急拿铁链中段！

　　那根铁链却是似活物一样，霍地往上一拐，端端正正击在玉灵子心口。

　　这一击力量何其威猛，玉灵子在空中狂喷鲜血，飞出数丈，眼见是不活了。

　　铁链卷回铁无常身躯，铁无常轻蔑一笑：“哈，狗屁华山派剑法，简直不堪一击。”

　　池潢、孟莹大惊失色，抢上去扶起师叔，但那道人胸骨尽碎，已然毙命。

　　两人又惊又痛，回过头，恨恨地道：“阁下好狠辣的手段，我们跟你拼了！”

　　两人拔剑扑上，疯狂出招，全然不顾自身安危，招招都是拼命的打法。

　　铁无常狂笑：“米粒之光，也敢和我作对吗？”

　　根本不去闪避，青锋剑砍来，触到他身体前二尺之处，像碰上一面柔软坚韧的墙壁，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铁无常口中“叱”的一声断喝，两柄青锋剑顿时化为碎片。

　　池潢颤声道：“护体罡气！世上居然还有这等功夫，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铁无常笑得更加放肆：“小家伙眼光不错！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魔教铁无常是也！”

　　池潢忽然在孟莹身上一按，将她往铁无常那边推去，自己却疾快后退，飘飞丈余，掠上一间屋宇的屋檐，口中叫道：“师妹先抵挡一阵，我回去搬救兵！”

　　原来他见魔王魔功绝顶，即便掌门人到此也无能无力，心生怯意，竟丢弃同门先行逃走。

　　铁无常倏地消失原地，不见踪影。

　　片刻，远远传来池潢一声惨呼，随即声息全无，铁无常倏地又出现在当地，右手五指鲜血淋漓，握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那颗心脏尤在扑扑跳动。

　　市集上的人群见到如此惨状，大声惊呼，众人争相逃命，胆小的瑟瑟发抖，瘫软在地。

　　铁无常指着脸色惨白的孟莹，向方渐飞喝道：“这个小姑娘交给你了，杀了她！”

　　魔王当头一喝，方渐飞头脑一片空白，意识模糊，发掌向孟莹劈去。

　　孟莹挥掌击挡，方渐飞体内的一道霸道真气爆发，内力到处，孟莹胳膊啪的一下折断，方渐飞跟住一掌拍向她顶门。

　　孟莹咬紧嘴唇，面无惧色，坦然受死。

　　方渐飞手掌触到她脑门，忽然神志清醒，回过掌来，重重击在自己左胸，哗地喷出一口鲜血。

　　孟莹呆立当场，不知所措。

　　铁无常骂道：“无用的东西。”

　　他大踏步走上来，歪着脑袋斜眼看着孟莹，说道：“你这个小姑娘很有胆色，很好，我饶了你了，快快走罢！”

　　孟莹一仰头，凛然说道：“我不走，我要带师叔的尸身回华山。再召集同门找你算账。”

　　铁无常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快去快去，天下想杀老子的人多了，你华山派慢慢排队好啦。”

　　孟莹不发一言，牵过街边别人丢弃的一辆骡车，忍着手臂的剧痛，将道人的尸身小心搬上去，恭恭敬敬放好，头也不回自行离去。

　　方渐飞捂住胸口，看着她慢慢走远，心中泛起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

　　巡海夜叉抢上前来，拜伏在地，恭声说道：“小人多谢魔王救命之恩，得知您老人家尚在人世，心中实在欢喜。”

　　铁无常冷冷道：“你现在谁人手下？”巡海夜叉答道：“小人在东天广目神煞手下。”

　　铁无常道：“本来我见到君无伤、英无神的走狗，必定不放过，念在你今日一力维持本教名声，也算有功，便饶了你。你去，告诉东天、西天的人，我铁无常来自地狱，要取他们的狗命！”

　　巡海夜叉道：“小人不敢！”叩了几个头，跳起身来，急匆匆的逃走，再也不没有回望一眼。

　　铁无常心想：嘿嘿，今日这二人一走，我脱困的消息不日便会传遍江湖，黑白两道，正邪两派，无数人闻风而来，正好让老子杀个痛快。

　　想到这里，心中快意异常。

　　数日后，天下第一凶徒铁无常重出江湖的消息四处流传，正派武林如临大敌，各门各派纷纷闭门密议，商讨对策。

　　东天魔教、西天魔教发出追杀令，调集各路高手，务必将此恶魔一举击杀。

　　铁无常忽东忽西，时南时北，行踪飘忽不定，方渐飞行尸走肉一样跟在身后。风餐露宿，昼伏夜行，浑不知身在何处。

　　过得几日，巫山帮、衡山派、振眉山庄几大帮会正在商议会盟，魔王忽然现身，击毙两个掌门及三十多名好手，遁去无踪。

　　又过几日，西天魔教两名长老及百余名教众前往京西南路办事，半路被魔王一举击溃，两名长老不过三两招功夫，便被铁链穿喉，其余人一哄而散。

　　待到西天魔教的高手赶来支援，又被魔王各个击破，丢下六七具尸首，狼狈返回。

　　铁无常神出鬼没，大开杀戒，半个多月，死在他手下的正邪两派高手，已达五六十名，其他武功一般的，不计其数。

　　江湖上人人自危，个个惶恐。

　　像铁无常这种近乎天下无敌的人物，即使正面交手，也无几人胆敢挑战。偏偏他如猫捉老鼠一般戏弄各路高手，视整个江湖如同无物。谁也奈何不得。

　　号称武功天下第一、东天魔教的教主君无伤，西天魔教的教主英无神，南天魔教的总管司空跋扈，洛阳龙门龙鲲鹏，天下最顶尖的几位高手，不约而同都选择了沉默。

　　半个月来，方渐飞浑浑噩噩，似乎在云雾里飘行，饿了找些野果充饥，渴了饮些山泉溪水，有时向路过的农家讨些东西吃，既不与魔王交谈，也不向他恳求。

　　但两人之间那种神秘的关联依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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