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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天问 三,绝世高手出深山


  信王低声道:“御林军里面,咱们的人还有几个?”
  姜燮想了想,说道:“五六个吧,可惜,他们官职最高的不过是副统制,内四军外四军八个军中,御林军统领米横野牢牢掌控其中五个军,  天武军统制夏侯乃荣亲王一手提拔,神卫军、广德军似乎与康王走得较近。”
  信王道:“御林军副统领晁衡呢?能不能拉过来?”
  姜燮道:“晁衡是皇上未登基前,潜邸的亲信,不曾单独领过兵,能力如何,不知深浅。此人行事极为低调,听说从来不与米横野发生冲突。”
  信王心想:这个号称京城武功第一的米横野,到底知不知道,  他已经成为各方重点关注的大人物呢?
  当然,  信王多年来处心积虑,未雨绸缪,背后还暗藏着一张最大的底牌。这个秘密,并无第三人知晓。
  到最关键的时候亮出来,便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叫府中管事送走姜燮后。信王亲手煮了茶,调了羹,自顾自慢慢品茶养神。
  身边那白圭一动不动,稳如山岳挺立,整个人好像一把入鞘宝剑,收敛所有的光华神采。
  信王微微一笑,说道:“白老师,请饮茶。”
  白圭恭恭谨谨行礼道:“不敢当!”口中说话,但并不动手端茶。
  信王道:“听说最近鱼蛇帮跟古剑会抢码头、争货船、抢人手,闹得很不愉快,是也不是?”
  白圭淡淡道:“正是。”
  信王道:“鱼蛇帮背后有夏侯撑腰,夏侯的背后有荣亲王,最近又招募了不少人手,他们越发胆大妄为、肆无忌惮,  该教训就教训一下吧。”
  白圭眼中精光一闪,说道:“殿下有命,在下自去安排。”
  信王手指轻敲桌面,缓缓道:“水至清则无鱼,无鱼则成死水,京城平静的太久啦,应当搅拌搅拌,翻腾翻腾,让什么鱼啊虾啊蟹啊都活动活动。”
  白圭出奇的沉默。
  信王悠悠问道:“放眼整个京城,白老师认为,你的剑术武功可算几流?”
  白圭道:“在下不才,自问与米半山(注:即米横野,自号棍打半座灵山)尚有一战之力。”
  信王道:“米半山算得上半个江湖人罢?所谓的京城第一,多半是因为他的身份。如果面对更高一层次的高手,那又该如何?”
  白圭道:“殿下说的是,太一道场的那位?”
  信王点头,喝茶。
  白圭道:“在下甘拜下风。”
  信王道:“古剑会丝毫没有办法?”
  白圭道:“白某不敌不等于古剑会没办法。古剑会历经千年名声不堕,  并非寻常门派可比。多数时候,  实力都隐藏在水下。殿下的意思在下明白,  白某明日即刻进山,请几位老前辈出山主持局面。”
  白圭既然留有后手,信王也就松了一口气。
  太一道场的国师,武功修为深不可测,而国师是康王妃的师父,当然倾向于康王。
  日后信王与康王争位,少不得要面对国师这关。
  白圭告辞后,信王独自枯坐,呆呆出神。忽然心头一阵烦躁,举起茶盏狠狠往下一摔,啪的一声碎片乱飞。
  此刻,信王温文尔雅的神色全变了,变得狰狞而扭曲,他将桌上的所有东西扫落,乒乒乓乓摔得粉碎,又举起椅子,将室内的物件通通打得稀烂。
  信王像个疯子,拼命地狂打狂砸。
  好一会,信王气喘吁吁停手,环视四周,只见满室狼藉。
  他双目通红,眼光空洞,用力扒开衣襟,长长地出了几口气,痴痴说道:“我不信命,我不信天,我是堂堂的皇子,一切都是我应得的!谁也别想夺走!”
  且说白圭回到古剑会,去见会长古松,将殿下的意思禀明。
  古松沉吟道:“殿下的吩咐不难办,鱼蛇帮人数众多,但高手较少,也就柯庆之、桑木佬、郭重九几个,凭我们的实力,对付他们绰绰有余。不过殿下没有细说,是出手略为教训一下,警告一番,还是全面接收他们的地盘?”
  少会长古峰在场,气冲冲说道:“哪用殿下吩咐,鱼蛇帮这些狗东西我早就看不顺眼了,手伸得越来越长,胆子越来越大,现在卸货运货都是他们的人,他奶奶的,只要是我们的货船,装运费用就要高出别家的一大截,最近仗着人多势众,堂而皇之占用我们的码头,明显不把古剑会放在眼里。”
  古剑会身后有信王做靠山,掌控着除官船外,京城的多数船运和码头生意。鱼蛇帮则有货源、有人手。
  两家时而合作,时而争斗,说来说去,无非都是一个“利”字在作怪。
  鱼蛇帮帮主柯庆之算计精明,石头里也要榨出油来,利用京城内外几个小码头走私,获利丰厚,有时私货量大,也借用到古剑会的大码头和船队,然后两家坐而分利。
  至于分不分,分多少,柯帮主当然不能吃亏。
  那少会长古峰年轻气盛,可谓京城一霸,哪里咽得下这口恶气?
  古松最怕自己的儿子惹是生非,瞪他一眼,叱道:“你不要乱来,上次吃的亏还不够吗?会里的大事,我自然会和大供奉商量妥当。小不忍则乱大谋,懂不懂?”
  古松说得是两年多前,古峰擅自去撩拨黯然销魂楼的林枫晚,结果被秦虎、甘三娘轮番教训了一顿,吃了一刺,受了重伤,养了一个多月才好。
  古峰听父亲重提自己的丑事,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白圭道:“我揣测殿下的意图,应该是惩戒一下即可,无需大动干戈。毕竟鱼蛇帮上上下下有数千人,闹将起来,场面不好收拾。”
  古松道:“好,就让剑少、剑老、剑狂、剑奴几个去办。拿对方几个小头目开刀。”
  剑少、剑老、剑狂、剑奴都属于会中的护法,剑法高超。
  那剑少、剑老当年随信王出巡杭州,被十七卫的人摆了一道,遭受数百官兵围捕,险些性命不保,气焰大为收敛。
  回京后战战兢兢躲了一短时间,已经好久不曾露面。
  白圭道:“会里的人不宜抛头露面,最好在暗中住持,我们可以在外面请一些高手助阵。”
  古松道:“古剑会的故旧关系遍布江湖,我亲自发帖邀请,那些人多少都卖我古某人的几分面子。”
  白圭又道:“在下需尽快前往云台山一趟。会中诸事,就有劳会长操办。”
  古松咦了一声,道:“大供奉难道想请那几个老家伙出山?”
  白圭微微一笑。
  古松道:“老家伙们脾气古怪,恐怕不好办哪。”
  白圭道:“事在人为,在下只管一试。”
  云台山离京城不过三百里,快马三四日即可来回。
  白圭牵了两匹马,一匹乘坐,一匹换乘,快马加鞭赶路,只用两日便赶到山脚,他放马吃草,独自徒步登山。
  盛夏的京城闷热难当,山中却是一片清凉。只一会功夫,身上热汗干透,山风送爽,说不出的惬意。
  白圭目不斜视,白衣轻飘,径直上山。
  云台山山势险峻,以峡、谷、瀑、泉、溪、潭、湖闻名,风物奇绝,为历代文人墨客所称颂。
  白圭无心欣赏三步一泉、五步一瀑、十步一潭的峡谷风光,更无心观看高达百丈、飞流直下的天瀑,碧玉一般澄净清澈的子房湖,只往山中偏僻之处前去。
  半个时辰后,前面呈现一处狭窄的峡谷,两边山崖对峙,下方是一面碧油油的深潭,潭水墨绿幽暗,不知水深几许。
  白圭却知道那潭名唤“沉剑潭”,幽深的潭水之下,不知道沉放着几千把宝剑名剑古剑。
  那是数百年来败在古剑会高手之下的其他剑手的佩剑。
  白圭运起内力,朗声道:“在下白圭,拜见剑痴、剑鬼、剑残三位前辈!”
  声音清清扬扬,在峡谷中不断回响。
  峡谷空无人影,半天无人应答。白圭端凝如山,静静等候。
  良久,一个嘶哑苍老的声音响起:“白圭小儿,你可带来什么宝剑让老夫把玩?”
  声音嗡嗡震动,好像从某处山洞内发出。
  白圭道:“抱歉,白某身上只得一把寻常的青锋剑。”
  另一个声音忽地在身边响起,语调尖锐,说道:“哈,几年不见,这家伙剑术大有进展啊,想必已经达到以气御剑的境界了吧?”
  那声音飘忽不定,前一句在左,后一句在后,再后一句又出现在前边,想必说话之人身法诡异无论,趋前趋后,神幻莫测。
  那个嘶哑的声音又道:“没有宝物,太过无趣,你还是下山好啦。”
  白圭恭恭敬敬做了个揖,说道:“古剑会遭遇强敌,白某冒昧,请几位前辈出山相助。”
  飘忽的声音说道:“我们几个老家伙都九十好几啦,快进棺材了,实在无心牵涉世事。”这次的声音却是在白圭头顶之上。
  白圭神色不变,说道:“对手太强,只怕整个古剑会也无法匹敌。”
  那个嘶哑的声音道:“啊,这世上还有什么高手,值得我们三个一起出手?魔教四大魔王吗?”
  停了停,又道:“不可能啊,英无神、铁无常、奚无恨都死了,君无伤听说也退隐了,不知去向。龙门?龙鲲鹏的龙爪手号称天下至刚至强,可惜他也死了。还有谁呢?”
  白圭道:“是圣教教主,当今国师。”
  嘶哑的声音喃喃道:“圣教?圣教是哪一教?”
  白圭道:“圣教就是魔教。”
  嘶哑的声音说道:“去魔入圣,接受朝廷封赏,此人很了不起啊。”
  白圭道:“她是女子,更为了不起。”
  飘忽的声音跑得远远,遥遥说道:“魔教称霸江湖多年,谁能对抗?好在四大魔王已经不在,三司仅剩司空跋扈,三十六煞所剩无几,或者可以试试。”
  白圭道:“现在魔教二十八宿崛起,教主又雄才大略,野心勃勃,上有朝廷扶持,下有官民拥护,较之前更难对付。”
  嘶哑的声音叹道:“既然要对付魔教,我们三个老东西少不得出马跑一趟,好啦,我们商量一下,你先下山告诉古松。”
  白圭道:“怎么不见剑残老前辈?”
  飘忽的声音吃吃笑道:“那个老怪物日日吃饱了剑气,就呼呼大睡,最近还不停地抱怨,说沉剑潭的剑气越来越稀薄呢。”
  有人断断续续地应道:“我……我早睡醒了……你们……你们太吵。”
  声音有气无力,说话者好像半死不活,全无半点精神。
  声随人到,一位佝偻老者弯腰弓背,从深潭对面现身,慢慢踱到水边,愣愣地对着水面发呆。
  那人身材干瘦,下巴稀稀疏疏数十根白须,瘦得像皮包骨一般。
  最奇特的是,他眇了一目,左手剩下两根手指,右手剩下三根手指。
  白圭远远施礼:“剑残老前辈你好。”
  干瘦老者咳了几声,眼神茫茫然,说道:“好……好……”突兀地转向下一句:“你的功夫练得怎样?”
  白圭道:“正想请前辈指点。”
  干瘦老者右手轻轻一拂,平静的水面泛起层层漩涡,霍地,几十道剑气从水底下激射而出,冲天飞起。
  这些剑气,有霸道之气,有王者之气,有正气,有邪气,有清冽之气,有雄浑之气,有阴寒之气,有豪迈之气。
  老者又是一拂,数十道剑气掠过深潭,齐齐向白圭袭来!
  白圭哪敢硬挡?他身躯如同大鸟一样高高跃起,腰间青锋剑叮的一下出鞘,飞入手中。
  他在空中挥剑,剑尖现出一道半尺长短的青色剑芒,吞吐不定。
  噼噼啪啪密集的细响,原先白圭身侧的一块巨石裂开数十条深深的剑痕,巨石随即哗啦一声,变作一地的碎石。
  老者随手一挥,剑气居然厉烈如斯!
  白圭轻轻落地,心中震惊不已。他横剑身前,暗暗戒备,不敢大意。
  那老者饿鹰般掠过深潭,左手一指飞来,以指为剑,瞬间剑气大作,劲风扑面。
  白圭一招“剑一”,胸中万千剑意化而为一,剑芒高涨,迎向老者。
  老者张开大口,忽地一吸,将白圭剑尖的剑芒吸入腹中,他收招止步,枯黄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咂咂嘴说道:“好味道!好味道!”
  白圭趁机收剑,侍立一旁,脸上尽是恭谨的神色。
  吞了剑气,老者的声音变得洪亮,沉声道:“你让古松送二十个剑术高手过来,老夫吃饱了剑气,自然就会下山。”
  白圭大喜,深深施礼道:“多谢前辈,咱们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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