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非攻 七,族老会
古人云:修春秋冬夏之常祭,食天壤山川之故祀。
唐门族老会今日召开。而族老会之前必须祭拜唐家祖先。
宗庙之前,九名族老以掌门人唐慕人为首,位于最前面,而长房、二房、三房的子女亲眷、第二代、第三代最亲近的弟子位于后面。
各人早早沐浴、更衣、净手,按照繁复的礼节,叩首、跪拜、上香、饮祭酒, 不一而足。
上敬列祖列宗。
下佑唐家子孙。
唐门的祭酒与众不同,称之为血酒,由各位族老长辈、嫡系的子女滴指血入大盘内,然后众人分而饮尽。
寓意血脉相连、同气连枝、子祚绵长。
拜祭完毕,族老在大厅一一入座,大厅窗门紧紧关闭,四周派弟子远远把守, 闲人不得靠近。
族老会就在密封的大厅内举行。
到场的九名族老分别是:掌门人唐慕人、三爷、四爷、五爷、七爷、十爷、十二爷、十三姑林夫人、十九姑唐慕诗。
一开始,十爷便率先发难:“我们旁支子弟历来受到不公平的待遇, 我提议,只要是唐门子弟,今后不分嫡庶旁支,共同商议决策,共享本门的暗器武功。”
十二爷点头附和。
三爷道:“朝廷的俸禄品级尚且分为三六九品,都一视同仁,那不乱套了吗?”
四爷道:“我们唐们之所以威震西南,那是因为唐门的暗器毒器独步天下,如果不进行严格选拔,胡乱流传,那唐门以后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十爷冷笑道:“四哥的意思,我们旁支的人不配姓唐,没有资格?”
十二爷道:“就算要严格选拔,禁止本门暗器外传。咱们旁支的,也可以定期选拔一批优秀的子弟,一同修炼啊。”
唐慕人道:“老七,你的意思呢?”
七爷扭捏道:“这个……这个,好像也有点道理。”
唐慕人道:“十三妹, 你来说说。”
林夫人道:“都是姓唐的,维系家族,光大唐门,必须靠大家齐心协力。”
唐慕人继续追问:“那十九妹的意思?”
唐慕诗弱弱的说道:“我妇道人家一个,就听十三姐的吧。”
九名族老,有五名同意,人数已经达到半数以上。
唐慕人微笑道:“好,那么老十的建议通过。我宣布,以后每年旁支那边,可以选取二十名能力出众、天赋特别的子弟,跟嫡系子弟一齐习武、传授各类暗器。各位可有异议?”
众人齐声道:“没有异议。”
十爷、十二爷想不到今日如此顺利,心中暗喜。
唐慕人心中另有盘算。最精妙的武功暗器,由嫡系长房掌握,怎么传授、传授多少,还不是由自己拿捏?
再说,最高深的暗器功法,只有资质上佳的弟子才能学会。到时候以资质不够为由,打发旁支那些人, 他们也无话可说。
因此唐慕人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接下来的这个议题才棘手。
十爷道:“听闻圣教使者不日将到唐家堡,与我唐门商议大事。不知是何大事, 如此隐秘,见不得光。事关唐氏一族,唐家镇上万百姓,掌门人可否向各位族老明示?”
唐慕人微笑,眼光一一望向众人。
除了三爷、四爷、五爷略为知晓内情。其他人都点了点头。
唐慕人咳嗽一声,正色道:“圣教打算邀请唐门加盟。”
圣教势力实力庞大深厚,为朝廷所倚重。既管束天下门派,也渗透到朝堂之中,被无数大臣、中下级官员拥戴。
有了圣教作为靠山,唐门便坐稳了西南武林领袖的位子。
因此除了林夫人、唐慕诗两人,其余几人都面露喜色。
十爷、十二爷老奸巨猾,相互使了个眼色,十二爷慢条斯理说道:“与圣教结盟,固然好事,不过,我听到一些传闻,说圣教那边,提出了一些要求,好像没那么简单吧。”
唐慕人道:“上次和圣教会谈,只有三四个人在场。老十二你从哪里听来的?”
十二爷愣住:“啊……这……嘿”
林夫人缓缓道:“俗话说,欲想取之,必先与之。圣教不可能平白无故给唐门送大礼,掌门人,小妹也很感兴趣,圣教到底想要什么?唐门又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唐慕人道:“十三妹,不是为兄故意隐瞒。上次圣教的使者只是要求咱们震慑西南各大门派,以及加紧联络大理北面的白夷、乌蛮等部族。其他并没有细说。”
林夫人道:“奇怪,为什么要牵扯大理的白夷、乌蛮?”
反正圣教使者即将到来,这些秘密迟早是瞒不住的。唐慕人道:“我找唐川分析过,据他估计,朝廷极有可能对大理用兵。”
林夫人脸上变色。
其他几个族老个个诧异。
人人皆知唐川精明强干,判断极准。
十爷、十二爷一点就明:利用唐门出人出钱出力,联合川黔一带的门派帮会,鼓动白夷、乌蛮等部族,为朝廷大军开路,甚至助战。
立了战功,朝廷定然大肆封赏。
届时唐门不论嫡庶旁支,人人都有好处。
七爷却有些糊涂,呐呐说道:“朝廷对大理用兵,跟咱们唐门有啥子干系啊?”
林夫人道:“兵势凶险,战无义战,最后生灵涂炭,掌门人难道要将整个唐氏一族卷入战事当中?”
唐慕人道:“我觉得机会难得。”
十爷、十二爷的想法又不同:嫡系、旁支争来争去,无非为了利益而已,有更大的富贵更好的前程摆在眼前,谁又会轻易放过?
林夫人摇头道:“打仗,苦得是老百姓,死伤的是无辜平民。何况大理与天朝向来交好。唐门介入这种不义之战,便违背了江湖侠义道的名声。”
唐慕人嘿嘿笑道:“为兄知道,你一家老小都在大理,如小妹你担心,可以举家搬来唐家堡,保证人人都平安无优。”
他凛然起身,朗声道:“与圣教结盟,各位族老赞成还是反对?”
三爷、四爷、五爷齐声道:“我等赞同。”
七爷尴尬地朝林夫人看看,跟着点了点头。
十爷、十二爷偷偷对视一眼,说道:“我们也赞同。”
只有林夫人、唐慕诗没有吭声。
林夫人心中大急,但其他族老意见统一,她一时间也无能为力。
唐慕人哈哈笑道:“很好,决议通过!”
忽听喀啦喀啦几声,七爷、十爷、十二爷连人带椅翻倒,脸色铁青,手脚打颤,额头上豆大汗珠突突直冒。
唐慕诗瘫软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如纸,全身抖动不止。
唐慕人身躯一晃,双眼模糊,恍惚间见三爷、四爷、五爷几个脸上发黑,显然都中了剧毒。
变故骤生!
大厅里只有林夫人一个若无其事。
唐慕人伸手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厉声喝道:“有人下毒!谁?到底是谁?”
众人哆哆嗦嗦掏出怀中的解毒药物,抛进口中,苦苦支撑。
十爷、十二爷更是惊骇莫名。他们事前服了唐溜子的解药,又将毒粉暗中带进大厅,伺机施放。但族老会一直举行得很顺利,没有下毒的良机,因此毒粉还好端端的藏在身上。
那么,众人所中的剧毒从何而来?
林夫人跃起身来,正要呼唤外面守卫的唐门子弟进来救援,身边一人忽然出手,点中她背心要穴,林夫人直挺挺扑倒在地。
虽然四肢动弹不得,但她的脑子还清醒,还能看,还能听。
偷袭之人赫然是弱不禁风的唐慕诗!
有时疯癫、有时正常的唐慕诗!
唐慕诗颤颤巍巍站起来,说道:“不用费劲了,外面的人都守在百步之外,听不见里面的动静。”
唐慕人狠狠地盯着唐慕诗,说道:“十九妹,你下的毒?为什么?”
那毒物厉害无比,各人的解毒药物全然无用,身疲力软,内力提不上来,无法高声示警。
更恐怖的是:那毒物不但麻痹四肢,更在逐渐麻痹头脑,麻痹所有的意识。
唐慕诗疯狂大笑道:“为什么?当年我夫君不愿听从掌门人吩咐,你偷偷派人将他毒死,对不对?你以为我不知道?可怜的人儿,在床上折腾了整整一夜才断气。死前七窍流血,内脏全部溃烂,他的样子你看见了吗?哈哈哈!”
她痛得冒汗、发抖、五官变形,然而却顽强地站着。
“因此我恨透了你,恨透了唐门!”
三爷、四爷、五爷、七爷哀求道:“十九妹,我们不曾得罪于你,你、你的解药呢,快拿出来给我们。”
唐慕诗冷哼道:“一个个都是伪君子,当年你们有谁站出来,替我主持公道?嘿嘿,此毒没有解药,今日在场所有人都要死!”
唐慕人霍地省起,苦笑道:“血酒,血酒,你在酒里下毒了,对吧?”
唐门祭祖时饮用的祭酒,由长辈和嫡系的子弟滴入指血而成,要下毒,那是唯一的机会。
不过,这种毒,太过隐秘,太过奇特,连在场的众多用毒大行家都没有察觉。
唐慕诗道:“不错,我事先服了毒,毒性已经布满全身,我的血,我的汗,都是毒药。不过……”
她转向倒地的林夫人,说道:“十三姐不会有事。”
唐慕人感觉自己快要站不稳了,心中反而像明镜一样雪亮,哑声道:“我明白了,唐门长房、二房、三房所有人,每年都服用特制的辟毒丹,辟毒丹用料贵重,因此其他人不曾服用。你弄到了辟毒丹的配方,然后针对性地研制毒药,你、你好狠毒的心肠!”
唐慕诗冷笑道:“唐溜子那孩子,很听话,很乖,悟性也很高,能从畜生流行的瘟疫中领悟出新的制毒方法,哈,嘿,通过人的血液、体液传播。掌门人你想不到吧?”
她竭力挺直身躯,好像一座石刻的神像,说道:“而我,则是一个不怕死的毒人,通过我,将这种毒药传遍整个唐家堡!掌门人,这种毒药,名字叫做:血之诅咒。你说好不好听啊?”
至于十爷、十二爷,没有服过辟毒丹,但唐溜子给的解药,里面混杂有其他毒药,因此他们也中了毒。
“唐溜子此刻恐怕已经死了,再也无人可以解毒。”唐慕诗喘着气说完,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张牙舞爪,扑向唐慕人,口中叫道:“大伙儿一起同归于尽吧!”
唐慕人用尽全力后退,但那婆娘疯狂如猛虎冲过来,将他牢牢抱住。
两人滚倒在地,唐慕诗张开嘴,满口鲜血,两排牙齿惨白阴森,朝唐慕人的脖子咬去。
且说秦虎与唐真,闯进十爷的庄子,救出被禁锢的关键人物唐溜子,随即三人马不停蹄,风风火火赶回唐家堡。
唐家堡戒备森严,他们首先看见之前奉命回来报信的那几个唐门弟子,垂头丧气,守在一边。
唐真喝问:“怎么回事?”
那几名唐门弟子说道:“族老会正在进行,大公子、二公子有命,不得擅自进去干扰。”
唐真气道:“废物!叫唐好来,叫唐汉来,此事十万火急,耽误不得!”
唐好、唐汉、林枫晚守在外围,听闻唐真急报,马上赶到。
林枫晚见唐真亲热地挽住秦虎的胳膊,脸色一沉,眼中寒光一闪。
秦虎急于和林枫晚打招呼,偏生唐真好像一副膏药,牢牢贴住,心中只道:“苦也,苦也。”
唐好问道:“唐真,你搞什么鬼?”
唐真道:“有人暗中下毒,要对族老会不利。”
唐好持剑当胸,冷笑道:“笑话!族老会不得打扰,唐真,你不要胡来。”
唐真捅一捅秦虎的腰,说道:“喂,相好的,你来说!”顺便得意地朝林枫晚笑笑。
林枫晚捏紧了衣袖里的花。
秦虎心想危急关头,双方关系又是微妙,三言两语解释不清,大喝一声道:“各位族老危在旦夕,我们必须马上赶去救人!”
唐好正要追问,忽然腹中剧痛,浑身冷汗直冒,手中长剑当啷一声落地,同时,唐汉以及几名二代弟子脸色发黑,摇摇晃晃站不住脚。
糟了!祭酒里的毒药已经发作。
秦虎叫道:“阿晚,岳母大人的性命要紧!快去快去!”
林枫晚也是机警,不再犹豫,三下两下放翻身边几个唐门弟子,秦虎抽刀急劈,长刀又点又戳,连连打倒十几名守卫,势如破竹,向前疾冲。
唐真一手提着唐溜子,口中怒道:“谁敢拦我!”
三人联袂前闯,唐门的弟子张皇失措,纷纷让开去路。
秦虎当先,一脚踹开大厅的木门,只见厅内一片狼藉,桌椅翻侧,各位族老东倒西歪躺了一地。
林夫人被制住穴道,一动不动。
三爷、四爷、五爷、七爷几个坐在地上,手脚抖动,剧烈地喘息。
十爷、十二爷翻了白眼,不知生死。
唐慕人脸色黑紫,正在盘坐运功逼毒。
而唐慕诗倒在一旁,已然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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