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月朗星稀，秋风萧索。
九婴挥着鞭子，架着马车星夜驶入水雲城。这是他们半个月以来，途径的最大的城池，再往西行，不出三日，便会到达蜀山。
水雲城及周边县镇，属益州地界，素来繁荣。九婴本以为到了这儿，定会热闹非凡，可以逛逛夜市，满足一下口腹之欲。谁曾想，城中一片萧索。
“这才戌时二刻，路上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九婴疑惑。
林筱筱也扒着车窗，探头向外看，亮晶晶的眼睛扫了一圈，耷拉着小脑袋，失望道：“哎呀，还以为能吃到好吃的呢……”
她话刚说完，一个剥好的橘子被塞进她手里。抬眼，正看到玉疏寒别过头去。
少女挤出一个甜笑，乖顺地一瓣一瓣吃起来。心中却苦不堪言，这已经是她今日吃的第四十八个橘子了！是她这半个月以来，吃的第……哎呀记不清了……
总之，短短半个月，她吃了上千个橘子！
她的肤色都在肉眼可见地变成“橘黄色”。谁能救救她？
林筱筱：嗷呜……
怪只怪她前些时候说自己爱吃橘子。没想到竟被小玉记上了，天天投喂。她又不敢拒绝……
自从小玉的怒魄回来后，自打有了那个“吃人”的吻后，林筱筱总觉得自己若是表现不好，就会被天音公子生吞。
所以，这些时日，她非常乖顺。
被老禅师点拨后，她像是得了灵犀，开了窍。关于疗愈的术法突飞猛进，这些时日，她一边修习老禅师存入她脑中的医典，一边帮助小玉调理身体。
伴着金色的光点抚慰着天音公子的魂魄，小玉残存的魂魄已经大好，仅剩下被完整吃掉的一魄不全。
那一魄是“惧”。
不过，小玉本来就很少怕些什么。所以，除了灵力折损了三成，性情上倒也没多大变化。
……
玉疏寒摩挲着手中的竹笛，微微有些懊恼。
他还是恨她，但却又抑制不住想要对她好的心情。以致于这些日子常常对自己的行径感到恼火，为什么要在意她喜欢什么？为什么想让她开心？
这有悖于他的初衷。
他想杀她，又想护她。
他想看她笑，又不想看她假意讨好的笑。
他始终没办法坦然地、没办法听凭自己的心意对待她。一时间，很是矛盾。
明耀的眸子闪烁不定。
……
林筱筱完全不了解玉疏寒的心事。
她一边吃着橘子，一边看着空荡荡的大街，脑子飞速运转，回忆书中水雲城的情节。所幸，这段情节当初她看得很认真，所以很快记起了故事的脉络。
清澈的桃花眼登时亮了亮。
水琉璃！
就在水雲城的渺渺湖畔。
既然来都来了，去蜀山窃流金扇之前，不如先一步把水琉璃拿到手。
小姑娘正在打着算盘，忽听到外面一声清朗的大喊：“果然有妖邪入城！”
接着马儿嘶鸣，马车急停，差点儿把林筱筱从车里甩出去！还好她被一旁的玉疏寒拎住了领子。
随即，车外响起了九婴的怒吼：“哼，原来是蜀山的臭道士，欺人太甚！本座今夜就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
林筱筱眨眨眼。
一个横行云冥涧的大妖怪，抡起袖子，去揍人家根正苗红的蜀山弟子，还称自己是“替天行道”？
林筱筱眼皮直跳。
接着，兵刃之声响起，伴着哗啦啦的水声。
打、打起来了？
这也太粗暴了。
小竹子姑娘赶紧钻出车厢。如果她所料不错，这段故事中该有小道士清沅。
按照原著的剧情，蜀山的小道长们受益州知府李凉之邀，来水雲城除妖。偶遇了刚入城的九婴和夏卿卿。
因九婴是妖，两方产生误会，大打出手。
在夏卿卿的调节下，双方才暂时化解干戈。再之后，蜀山道长们发现水雲城中那个吃人的妖怪，确实不是九婴，而是另有其人。一路探查，扑朔迷离，主角团几番查错方向。
当他们最终拨开迷雾，找出幕后黑手后，清沅为救夏卿卿而死在了这页纸上。
那个善良正直的少年道长可能会死在这里……
如今，林筱筱和玉疏寒改变了故事线，他俩顶替夏卿卿，变成了九婴的同行者，一起来到水雲城。不知夏卿卿不在，清沅能否逃得了死劫？
“住手！”小姑娘站在马车前，对着长街上打斗的几人大喊。
五个小道士摆出剑阵，将九婴围在中间。九婴毫不客气地发出水攻，五条水柱如同缠人的白练，缠向蜀山道士。而道士们的剑芒也飞雨般射向了九婴。
“清沅——！别打了！”
她眼尖，一下就看到那个挥剑斩断水练的小道士，正是清沅。
少年正气势汹汹地挥剑斩断大妖的攻击，却听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他像一枚树叶般飘飞着后退数步，袍摆飘扬。
“林姑娘？”青松孤鹤一般的少年呆了呆，“怎么是你？”
“住手！”林筱筱再喊，“是自己人。”
不等她喊完，战斗已近尾声。
白色的水练如带着倒刺的冷鞭困住了剩下的几个道士。金瞳蛇妖抱臂，傲慢地看着被他困住的蜀山道长们。
“呵呵不过如此！本座还没使出五分力……”
除了清沅，其余蜀山弟子尽数被俘。
林筱筱脑袋上冒出三条黑线。“你都是两千多岁的老妖怪了，这些小道长们只是些十余岁的娃娃……”
“本座也是少年啊！”九婴瞪大金瞳，“我们蛇族，两千岁还未成年呢……”
高大挺拔，浑身散发着荷尔蒙和阳刚之气的霸气蛇妖不服。
林筱筱：“……”
蜀山道长们也一言难尽地看着嚷嚷着自己还未成年的蛇妖。
“清沅？”
一只纤长冷白的手挑开了车帘，透过缝隙，可以隐约窥见车中人青黛色的衣角。
“玉、玉公子？”
小道长瞪大一双鹿眼，里面是掩藏不住的欣喜。他卸下防备，一个起纵，飞到马车前。
却只听车厢中的公子笑吟吟道：“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
他答应过玉公子什么？
忽然，少年道长的额头冒出一大颗汗，清澈的鹿眼中闪烁着不安。他侧目瞄了一眼一脸怔愣的林姑娘，心跳骤然加快，喉咙里咕哝一声，握着春水剑的手满是汗。
只见少年道长酝酿着，酝酿着……
片刻，像终于鼓起勇气一眼，张开嘴。
林筱筱愣了一会儿，也忽地反应过来，她跳起来想捂住少年的嘴，却在触碰到他的前一刻……
“娘……”
清沅讷讷道，羞红了脸。
“啊，讨厌！”
少女呆滞一瞬后，哀戚一声抱住脑袋。
九婴呆住了，灵力失去掌控，哗啦啦啦，束缚着蜀山道士的水练顷刻落地。
四个落汤鸡般的小道士一时间忘记了挣扎，更忘记了攻击。他们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娘？”
唯有车中的公子，朗笑起来。
一串串的笑声，像是白涧击石，清朗明脆。能听出来，他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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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光透过窗子，照到房间里，林筱筱微微张开眼，打了个哈欠，这是半个月来睡得最甜美的一觉。少女抱紧被子，在床上蛄蛹着，像个懒洋洋的蚕宝宝。
要说昨夜那一架并非全无好处，虽然蜀山道长们和九婴互相看不顺眼，但是林筱筱等人却意外地得到了上佳的住处——益州知府的府邸。
因为蜀山的道长是受知府大人李凉的邀请，入城除妖。实乃府上贵客，林筱筱三人作为同行者，跟着受到了殷切款待。
少女赖够了床，匆匆洗漱出门。她不想错过早餐，更不想错过见李凉的机会。
林筱筱出门后没见着玉疏寒和九婴，所幸抛掉他们，跟着蜀山的小道长们，在家丁的引领下，在府中一路穿梭。
曲院荷风，林木回廊。这知府的家宅修建得……
平平无奇。
但是知府本人可是个妙人。林筱筱微微勾唇。
……
早餐后，众人在崇明阁中等待着知府的到来。
一抹红色闪了进来，来人穿着正红色官服，袍上绣的云雁栩栩如生。李凉笔直挺拔，模样清雅，隽秀之外尤有一抹艳色。
他神情严肃持重，步履生风地走了进来。在座众人纷纷起身拱手示礼。知府大人很是儒雅地回了个礼，示意大家入座。
林筱筱坐在最末，但这并不妨碍她偷偷观察这位益州知府。她对李凉的感受十分复杂，既有些许孺慕，又有一点疼惜。
此人是科举状元入仕，皇帝陛下曾将最宠爱的大女儿清屏公主许配给他，可他竟胆大包天，当朝辞婚，还当场做了一首《益州赋》，直言此身惟愿返乡益州，修渠造路，扶贫养田，不愿耽于儿女情长。
还说情愿终生不娶，以民为子。如此拂了皇家颜面，气得清屏公主直冲到陛下的养心殿大发火气。
好在皇帝陛下爱重人才，非但没有震怒，反倒遂了他的心愿。李凉从益州通判，一路做到知府，官运顺遂。而益州在他的治理下，人民安居乐业，日益富庶。
直至最近两个月，水雲城闹了妖祸。李凉命人快马加鞭去蜀山求援。
林筱筱一瞬不瞬地看着高坐主位的年轻官员，看那人儒雅有礼、又思路缜密地陈述近日城中的状况，与蜀山弟子们商量着如何治住妖祸。
他将嗓音刻意压低，犹能听出清越之感，带着一点儿中性的感觉。
难怪公主喜欢他，是有一点儿蛊。
但是……
他是万万娶不了公主的。
因为李凉也是女儿身！而且是直的。
她女扮男装，怀揣凌云之志，一心系于百姓。早已打定念头，终身不嫁娶。把这个大周朝的清官做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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