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诱敌
营内。
骑兵成功逃离。
一众北蛮军指天骂地,一阵粗鄙不甘的骂娘声后,随即就开始灭火修葺。
一名军尉刚刚安排完人去修补栅栏,就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军尉当即勃然大怒,头也不回的骂道:
“混账,谁在营中无故纵马,不要命了吗!”
话音刚落,马蹄声也在他耳边停了下来。
军尉还没来得及转身,眼角余光就看到一条细长的黑影飞速甩来。
下一刻。
“啪!”
一条血印直接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嘶!”
军尉吃痛,愤怒的捂着脸仰头看去。
只见一名身穿鳞甲,十分魁梧的将军正骑在马背上俯视着他。
将军手中马鞭一指,目光睥睨。
“本将乃校尉大人麾下亲卫军尉,赵芳康,奉校尉大人令,前去查看器械辎重是否有损。”
“你对本将可是有何意见?”
军尉吓了一跳,赶忙摆手道:“不敢,不敢!末将一时失言,还请大人勿怪。”
虽然莫名其妙的就挨了一遍,但这一刻,他满腔的怒火瞬间消散的一干二净。
他不敢生气。
因为他心里清楚。
虽然同为军尉军职,但就身份地位上来说,两人可谓天差地别。
什么是亲卫?
说白了,就是心腹,自己人。
校尉以下军职,见官大一级。
就连五百主,军侯,都不能随意训斥。
又岂是自己一个小小的士卒军尉所能比的?
军尉捂着脸上火辣辣的伤口,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赵芳康一眼,恭恭敬敬的问道:
“大人可是奉命要去查看辎重营?但是辎重营在北营,大人为何会来到东营?”
“哼。”
赵芳康冷哼一声,不咸不淡的说道:
“本将想去何处,还需要向你请示吗?”
“不敢,不敢!末将知错!”
军尉吓的冷汗都出来了,赶忙拱手认错。
“本将有军令在身,懒的跟你计较。”
赵芳康抬手指了指马头,直接命令道:
“过来,给本将牵马领路,送本将去辎重营。”
“这……”
军尉犹豫了一下,有些为难的说道:
“大人恕罪,末将还有任务在身,不能随意离开此地,可否请大人通融一下,自行前往?”
“娘的·!废话如此之多!”
赵芳康眼睛一瞪,开口骂道:
“本将要是知道辎重营在哪儿,还用得着跟你说这么多废话?”
“唰!”
此话一出,军尉的眼神瞬间变了。
他直直的看着马背上的赵芳康,满脸诧异的问道:
“大人,您是说,您竟然,不知道辎重营所在何处?”
“啪!”
下一刻,马鞭带着破风声,再次甩了过来。
不过却被军尉一个驴打滚给躲了过去。
“你还敢躲?!”
赵芳康怒了。
“不敢,不敢!末将知错,大人勿怒,勿怒。”
军尉骇然,也顾不得疑惑了,赶忙连连赔礼。
他怕了,这鞭子抽在身上,是真疼啊!
“你是在怀疑本将吗?!”
赵芳康满脸怒火,俯身死死的瞪着军尉:
“本将时刻守在校尉大人身边,不离半步,不知辎重营所在何处,又有何奇怪?嗯?!”
“不怪,不怪!大人所言极是,大人整日军务繁忙,些许小事,不知也一点都不奇怪。”
军尉脑袋都摇成拨浪鼓了,随即赶忙小心翼翼的说道:
“大人,那不如,末将派遣一名士卒,为大人牵马引路?”
“不行!”
赵芳康甩了甩手中鞭子,指着军尉的鼻子说道:“本将看你顺眼,这路,非你引不可。你可是不愿?”
“愿,愿!如何不愿!”
入娘,怎么还就赖上我了呢!
朱文庸跳下马背,先是摆摆手,打发军尉离开。
随后转身冲着两位五百主拱手行礼道:“回大人,末将乃是校尉大人麾下亲卫军尉,赵芳康。
先前北凉军袭营,校尉大人担心军械辎重出现问题,所以特意派末将过来查看一番。”
“可有手令?”
“无。”
朱文庸摇头。
两位五百主对视一眼,另外一位开口问道:“你说的校尉大人,是哪位校尉大人?”
“难道他不知道此地没有手令,不得进入吗?”
“大人自然知晓。”
朱文庸不慌不忙的回道:“只不过之前北凉贼趁夜来袭,我军东营被一燃而尽,死伤惨重。
校尉大人忙着组织军士抗敌,又唯恐敌人的目标乃我军辎重,所以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再回帐取来手令,只能给末将下令,让末将速速前来查看一番,随后回去禀报。”
“还请两位大人通融一下,否则末将完不成任务,回去免不了被校尉大人一顿责罚。”
“行,快点出来!”
“是!”
.......
此刻。
中原的云州。
没一会儿,铠甲上还带着血迹的高挺和薛城两人大步迈入屋中,打破了保持已久的宁静。
两人厮杀了半天,浑身浴血,高挺已经将那城头的三百具尸体尽数装殓,等待安葬。
“葛萌跑了!他带着数百亲兵从南门死命杀出,打了城外大军一个措手不及。
从包围圈的空档中突围而出,等我们反应过来时已经追之不及!妈的!真滑溜!”
薛城满脸不甘心的骂了一句。
“跑了就跑了吧,不必自责,林拓呢?”
徐磊不以为意,葛萌,一个败军之将而已。
高挺与薛城对视了一眼开口道:
“还没找到,不过肯定还在城内,抓到的一个士卒说看到林拓换上了老百姓的衣服在亲兵的护卫下钻进了城内,就是不知道躲哪去了。”
徐磊指了指旁边的凳子示意两人坐下:
“加紧搜寻,他对我有用,另外派人通知燕老将军,在林拓没找到之前,城门外的包围就不要撤。”
高挺点了点头,转头招呼士卒传令去了。
薛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魁梧的身形压得凳子嘎吱作响,眼中带着一丝悲伤的说道:“打是打赢了,抚城算是拿下来了,可最先登城的士卒伤亡有点大。唉!”
“伤亡多少?”
徐磊心中一紧。
薛城回答道:
“总计阵亡四千,伤者无算。
先行攻城的五千士卒死了一半,领头军官更是大批战死,活下来的几乎人人带伤!胡言和徐一义现在还在安顿伤员,太惨了。”
阵亡四千,这还是在胡言先期排兵布阵建立了些许优势之下的结果,要是没这五千人顶着猛烈的反击攻上城楼,怕是要攻下这一万多人防守的抚城还要死更多人。
薛城也是一阵唏嘘。
徐磊眼神有点痛惜:
“阵亡士卒统计清楚,打听一下有没有家人,战后按我军标准发放抚恤,现如今他们都是我们的兄弟!”
薛城点了点头,有些颓废的扶着自己的脑袋不说话。
“将军!林拓抓到了!”
一道兴奋的呼喊从屋外传来,随即一道五花大绑的人影就被肖尚文推了进来。
林拓看到徐磊的那一刻,眼中浮现出各种情绪:
愤怒、悔恨、不甘和恐惧相互交杂,这个当初自己第一次见面随意就可捏死的校尉,如今竟然已经成长到如此地步,一手将自己的家业打的干干净净。
看着落魄不已的林拓,徐磊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挥了挥手。
薛城等人都退了出去,房门紧闭。
徐磊打量着林拓,眼前这人早已没了当初身为安北将军,左威卫中郎将,林家主的风范,略微臃肿的身上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大腿之上还有几个鲜明的脚印,一看就知道是被士卒踹的,脸庞之上早已没了血色,苍白不已。
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沉默不语。
许久之后,林拓心中的恐惧越来越深,腿软到发抖。
徐磊笑眯眯的问道:“林将军,可有遗言?”
一语击溃了林拓的心理防线。
“扑通!”
听到这话林拓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跪在了这个昔日的蝼蚁面前:
“徐将军,恳请你放我一条生路,我林拓感恩戴德!”
“哈哈哈!”
徐磊仰天大笑,旋即脸色一变,恶狠狠的说道:
“放了你?那谁放过当初在幽州被你家迫害的那名少女?
谁放过今天战死城头的四千士卒?又有谁放过殒命在武关外的那几万攻城将士!”
看着徐磊那狰狞的面目,林拓心中一凉,没想到从当初那个不知名的少女开始自己就被徐磊恨上了。
“你父亲死了,你儿子死了,你徐家满门上下老幼死了个精光!都是拜你所赐,虽然当中有些人确实该死,但我相信,你林家还是有几个好人的,谁放过他们了?”还没等林拓答话,徐磊的喝声再度响起。
虽然与林霸从未谋面,但最起码,老人绝不该死在他这个儿子的手上。林拓想起当初自己手刃父亲的场景,终于崩溃,痛哭出声,泪涕横流,这些天他的梦中时刻出现自己刺出的那一剑,父亲临死前绝望的眼神不停的浮现在脑海中,让他一次次从梦中惊醒。
但是林拓真的不想死,哀求道:“徐将军,我该死,我不是人,你放了我,我还有用,我可以帮你!”
死到临头还嘴硬的林拓勾起了徐磊的一丝兴趣,饶有兴致的问道:
“哦?说来听听?”
林拓止住泪水,颤抖着说道:“您放了我,我有钱,我有很多钱,林家在京郊的深山之中有一个秘密的银库,是多年积攒下来的,只有历代家主知道,我用这些钱还我一条命!”
“呵呵,是么?在哪?说出来,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徐磊笑眯眯的说道。
听到有戏,林拓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亮光,但心中害怕徐磊过河拆桥,畏畏缩缩的说道:
“您先放了我,我将地图画出来,只要我安全离开,地图就交给你。”
说完林拓就紧紧盯着徐磊的眼睛,希望能逃过一劫,不过这次他没有骗人,林家真的有一个秘密银库,这么多年家族积攒下来的财富,大部分都藏在里面,培养亲军的钱也一直是从银库里面支取的,这也是亲军只效忠于林家的重要原因。
徐磊皱着眉头,好像在思索着林拓提出的条件,在林拓满是希冀的目光中,徐磊终于开口了:“林将军,希望你别骗我!”
“谢徐将军!我保证绝无虚言!”听到有了活下去的机会,林拓不停地点头,没干的眼泪鼻涕顺着脸颊流到衣服之上,落魄至极。
“先带下去!好生看管!”
徐磊大喝一声。
几名士卒从门外走入,拖着脸上挂着喜意的林拓就出去了。
看着那被拖走的身影,徐磊的脸上浮起一丝讥笑,走出房门看着那点点星光闪烁的夜空,嘴中喃喃道:
“我战死的将士们,明天你们的仇就可以报了,愿你们在天有灵,护我大军!”
次日清晨,抚城的演武场上,人头攒动,数万步卒列阵其间。
秋风呼啸,一面面凉州的军旗不断的摇曳,大战过后的抚城依旧带着一股满城的悲伤与肃穆。
那仅剩的两千多名赤膊军卒,昂首挺胸,列于大阵前方。
排头站着胡言,徐一义,陈毅曝等一众军官。
两千多士卒人人带伤,就连陈毅曝和徐一义的身上也缠着雪白的纱布。
将台之上,徐磊高挺还有连夜赶回来的薛猛、朱天和等人站在身后,所有高级将领全部在场。
徐磊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两千多名士卒,这庞大的军阵令人心潮澎湃。
那已至深秋,渐渐入冬的天气,已经有些冷意,哪怕身穿军服都能感受到阵阵寒风,可这两千多名攻城将士丝毫不惧,腰板笔直的接受徐磊的检阅。
徐磊神色一凛。
满场肃然,寂静无声,人人眼眶通红,排头的陈毅曝等人更是落下了眼泪。
徐磊的声音再次拔高:
“你们无一人怕死!登城士卒五千之众,战死者两千四百八十二人,军官更是战死大半”
徐磊顿了顿:
“我军新卒何其壮哉!你们!还有那些已经战死城头的兄弟,堪为我步军脊梁!”
“杀!杀!杀!”喊杀声冲天而起。
“胡言!念!”徐磊看向那站立于大阵最前方的胡言,大喝一声,随手递出一张军令。
胡言大步上前,接过军令粗略的扫了一眼,身影一颤,鼻尖一酸,用尽力气吼道:
校场之上,那两千多士卒满脸骄傲!
“接旗!”
胡言满脸涨红,从徐磊手上接过那面连夜赶制出来的先登营营旗,奋力一挥,厉喝:“先登营!何人俱死!”
“死战!”
两千多人齐声怒喝。
徐磊眼中满是欣慰,朗声说道:“从今以后,入先登营者皆为悍勇,斧钺加身不足惧!刀枪悬顶亦枉然!愿先登之卒,攻无不克!先登营前,再无坚城!”
身后的高挺等一干高级将领,毅然拔刀怒吼,校场之上的数万步卒同时拔刀出鞘,整齐应喝。
数万柄战刀,直指苍穹,阵阵吼声,冲上云霄。
徐磊话锋一转,神秘兮兮的说道:“今日先登立营,我还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们。”
众人愕然,两千多士卒一脸茫然,连胡言和徐一义都是一头雾水。
“带上来!”徐磊偏头对着一旁喊道。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道被五花大绑的人影被肖尚文几人拎了过来,一把丢在将台之上。
“林拓!”
为首陈毅曝脸上的笑容瞬间变成愤怒,两千多道满载怒火的目光盯着那道狼狈的身影。
看到这满场的士卒,林拓猛然反应过来,徐磊把他耍了!
林拓惊恐的嘶吼着,可是嘴里被布块堵住了,根本说不出话,身体不断的扭动着,眼中充满了惊恐。
徐磊缓缓向前,低下头轻声说道:
“林拓,今天我告诉你,有一样东西是钱买不来的!那就是公道!”
林拓眼前一黑,最后一点求生的欲望也被击碎了。
徐磊看着那场下两千多道愤怒的目光,微微一笑:“这就是我送你们的礼物,给先登营祭旗!”
“陈毅曝!动手!”
徐磊一声怒喝。
陈毅曝狞笑着拎着一把刀走上了将台,看着那越来越近的身影,林拓突然不再挣扎,目光中的绝望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一股轻松。
那阳光从天空之中刺来,令人有些睁不开眼,林拓看到一柄弯刀举过了自己的头顶,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嘴中轻声道:
“父亲,对不起,我来了。”
在一生的终点,林拓眼中的畏惧,心中满是悔恨,只愿来生再为父子。
“喝!”
伴随着陈毅曝的一声怒吼,弯刀猛然落下,林拓的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
台下的两千多士卒心中一凛.
徐磊的眼角也泛起丝丝泪花,那苍穹之顶的亡灵可以安息了。
天空一片清明。
人间一片晴朗。
微风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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