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内助功推冠
孩子们会委屈吗?明帝有些许的怔忪,原本给赵玉泽夹菜的手停了下来,她想了一瞬,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她不想出语驳斥陈语易,以免显得自己太霸道,可也不想说认同的话,当着孩子们的面赞成陈语易,对教导孩子们没有好处,只好暂时地沉默了下来。她也知道沉默会显得冷淡,可她以为房中这么多人,她沉默了,就会有人替她跟陈语易应答,不料,好大一会儿的功夫,她只听到房中清浅的呼吸声,余下的一概没听到,情况不大妙啊,她扫了一眼席面,见安澜、赵玉泽、董云飞、林从、沈知柔全都一副与己无关的模样,自在坦然地继续用膳。就连被连带提起的冷清泉都气定神闲地保持着微笑,悄然拿了个勺子喂小皇子喝汤。
一个两个的不说替自己解围,全都装没听见,果然自己这两年太纵容他们了,纵得他们不时刻紧张她了。她一边气哼哼地想,一边自暴自弃地琢磨自己是不是也可以装作没听见?她轻轻拿起筷子,当作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然而,她刚夹起一个芋圆还没来得及送到嘴里,便听陈语易嗤地笑了一声:“陛下觉得臣侍所言不对?干脆不想搭理臣侍了?哎哟,臣侍还真是命苦啊,才二十六岁,妻主就懒得理了,再过上个三四年,还不知道被扔到哪个犄角旮旯去呆着呢。”
陈语易话说得尖锐,绵长和柔的声调中透着一股酸涩凄苦,听得她极为不舒服,不知道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还是心里真的有这样的忧惧。
她注意到在桌子右侧坐着的林从听到陈语易的话想要开口劝解,但董云飞冲林从使了个微不可见的眼色,林从便把花瓣一般的淡粉色精致薄唇抿上了。
没人支援,陈语易又这么讲,她就不能不回答了,把芋圆重新放回盘子里,她急切地表态:“朕没有不理小语,只是朕和小语的想法不同,朕不想当着孩子们的面跟小语争论,回头朕去筠华殿里,再同小语慢慢讲。”
她以为这般解释后,陈语易就会放过她了,哪知陈语易听后脸上的神情更加地气恼了,自己这是哪里说错话了?
她还没来得及反思,便听陈语易以极为痛心遗憾的语气指责道:“陛下怎么教导公主,臣侍管不了,可是陛下对皇子这般苛刻,臣侍说什么也不能赞同。长乐才几岁,陛下就嫌孩子胖了?每日里不准孩子吃饱不说,还让淑君带着孩子去跑圈,孩子这么小,跑一圈就累得喘气,淑君还坚持让他跑五圈,跑完圈孩子吵着腿疼,侍儿们瞧着都落泪,陛下压根儿不管,陛下这颗心啊可是越来越狠了。”
哎?泉儿是不是过于严厉了?她之前听儿子跑三圈都觉得有些多了,哪想到冷清泉得了她的认可居然增加到了五圈,她正在思索五圈有没有二里地,便听安澜低声制止道:“文卿,孩子们都在呢。”
陈语易听了有些反感地勾了勾嘴角,却很快地嘟起了嘴巴不再言语。
她见状用眼神向安澜示意不妨事,她知道安澜的意思,陈语易当着孩子们指责她狠心,从小了说是不给她留面子,往大了说是当着孩子忤逆天子,给孩子们树了一个不好的榜样,可就此不谈,似乎也不妥当,孩子和后宫,在她心中的份量是不分轩轾的,她关心孩子的成长,也在意后宫的心思。
安澜得了她的示意,就看了看孩子们。孩子们此刻全都停了用膳,一个个支棱着两个小耳朵无比专注地关注着御席上的动静,安澜便问冷清泉道:“孩子们都吃好了吗?吃好了的话,请淑君带他们去辰儿房中玩耍一会儿。”
冷清泉含笑答应:“臣侍这就带他们过去”,说着优雅地起身,亲自抱着四公主,招呼着乳父们有条不紊地带着孩子们退席而去。
冷清泉识趣地离开,只留她一个面对陈语易的指责,她虽然也觉得冷清泉严厉过了头,但想想冷清泉自我约束的严格劲儿,她就明白冷清泉不是那种有了权柄就虐待孩子的人,他只是标准高了些而已,当下只好替自己也是替冷清泉辩解:“朕的儿子个个都是朕的掌上珠,长乐又这般乖巧,朕岂有不疼他的?只是天祥节就要到了,朕想要趁天祥节把长乐的终身大事定下来,这才让泉儿想办法,朕一时心急了些是有的,对孩子狠心那是没有的,小语莫要冤枉了朕。”
孩子们不在,陈语易再无顾忌,话说得越发犀利:“陛下逼着这么小的孩子跑圈,还不准孩子吃饱,这都不叫狠心那什么才叫狠心?臣侍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哪个做母亲的,能为了让孩子嫁个好人家,这么苛待孩子。”
林从和董云飞闻言互相看看,都认真地点了点头,看来他们两个在这一点上是赞成陈语易的。她见状暗暗摇头,小语这可真是自己没见过的事就当作不存在,她知道陈家在养育子女上是较为宽松的,别的不论,单只陈语易当年身为男儿却与女儿们一同在绿舟书院读书,成为名闻遐迩的江州才子,便可见一斑。
与这两年男儿们大量入学读书不同,前些年凰朝绝大部分的世家公子虽然也都读书识字,甚至科考应举,但他们大都是在家中自行研读,像陈语易这般与女儿们一同读书,实在是陈家母父宽纵儿子的表现。这等宽容家庭长大的男儿,自然对姚天流行的讨好妻主的那一套不屑一顾,他这些年也确实不怎么讨好她,有了三皇子后就更加地随心所欲。身形走样放任不管,言行也越来越真率无忌。
她一向认为苗条丰腴各有各的美,苗条悦目丰腴宜手,并不介意他由嫩竹子变成小胖笋,他言行率直,她也觉得这正是他真实可爱之处,他若有朝一日变得小心谨慎,她还要担心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才这么委屈自己。
可是她能包容他,长乐的未来妻主却未必肯包容长乐。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却听赵玉泽娇声插话道:“陛下大概是想让乐乐嫁个世家豪门,虽说咱们乐乐是皇子,身份尊贵,可世家豪门的小姐们仗着家世眼高于顶,一个个挑剔得很,陛下为乐乐着想,便是要求严格了些,想来也是暂时的,等亲事定下了就好了。”
她感激地看了一眼赵玉泽,果然关键时刻还是玉儿最贴心,不过她让冷清泉约束长乐的饮食,并非是权宜之计,她想的是以后干脆把长乐交给冷清泉管教,让冷清泉督促长乐减重,直到长乐不再是个小胖子为止,可是这样的易燃时刻,她没必要把自己的想法全都讲出来,当下只含糊地应道:“玉儿所言正是朕担心的,豪门的小姐们身边都不缺男儿,朕的儿子虽是皇子,可若是姿容过差,也难保不会被妻主冷落,以往的皇子们也有嫁了人过得还不如个侍夫的,朕可不想长乐将来过这样子的日子。”
沈知柔此时柔声慢语地赞叹道:“陛下当真是慈母之心,乡下小民们为了把儿子嫁个富贵人家,严厉管教儿子的,臣侍见得多了,像陛下这般没有功利计较,一心只为孩子考虑的,臣侍还是第一次见。”
她闻言感激地看了一眼沈知柔,柔儿现在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就这么两句话,既告诉了陈语易,约束儿子饮食是很常见的事,又将她和那些虚荣小民区分开来,十分妥帖。
沈知柔得了她感激的眼神,回了她一个乖巧的微笑,她心头越发地熨帖。
陈语易看了看沈知柔,看了看赵玉泽,又看了看她,冷哼了一声道:“为了将儿子嫁入豪门,就强行让儿子瘦下来,陛下这么做和那些为了点聘财苛虐儿子的市井小民有何区别?孩子们难道一定要嫁入豪门吗?豪门小姐们眼光高,可是咱们的孩子也是金枝玉叶,咱们用得着上赶着去受气吗?嫁个门第差点的人家不行吗?嫁个出身寒门的女儿不行吗?”
似乎也不是不行,她瞬间陷入了深思,却听安澜接话道:“咱们的孩子倒也不是说非嫁豪门不可,只是皇子们既生在皇家,享受了皇家的金尊玉贵,便有为皇家出力的义务,天下初定,与几大世家联姻,有助于江山稳固,这是利国利民的事。再者,天下的女儿无论贫富贵贱,心思都是一样的,大凡能够选择,没一个不想娶个漂亮的,咱们的孩子便是嫁个门第差点的、出身寒微的,也不见得就能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与其嫁个普通人家还受气,倒不如嫁个真正的豪门呢。”
陈语易听了有点发楞,她见状便知安澜的话陈语易是听了进去的,当下便不再谈这个,看向赵玉泽,简单地问了下劝尔雅的情况。
赵玉泽略有愧疚地摇头:“玉儿无能,保和皇子听不进去玉儿的话,陛下要不要让皇后哥哥得空了劝劝他?”
安澜听了便询问道:“尔雅怎么了?”
她简单地把尔雅的事讲了下,董云飞瞬间就睁圆了眼睛,林从倒不大吃惊,看来林从是早就知道的,她灵机一动,干脆把劝尔雅的重任转交给林从:“从儿你常在武馆里,回头找个空约着尔雅聊聊天,好好劝劝他,男儿家岂有不嫁人的道理?”
董云飞闻言撇撇了嘴,嘀咕了一声:“尔雅自己有俸禄,他便是不嫁人,也不会饿死的。”
安澜听了笑了笑:“嘉君这些年瞧着长大了,内里还是年轻男儿的心性。这世上男儿家嫁人都是怕饿死不成?别说世家大族,便是普通人家,也都养得起儿子,可没听说哪个留着儿子不嫁人的,女大当婚男大当嫁,这是姚天正理。”
安澜语气平和,董云飞闻言便识趣地闭口了。
还是皇后能干啊,她思量了一瞬,就做了决定,今晚留在麟趾殿中,把心头疑难向安澜请教。
小莫带着侍儿将承恩牌呈上来的时候,她就毫不犹豫地翻了安澜的牌子,安澜脸上有着不容错认的欣喜,其余几个倒没什么惊讶或者失望的神色,她这一年虽然仍旧有厚此薄彼的时候,但也没有彻底冷落了谁,他们几个除了董云飞也都有了儿女,有孩子的人对恩宠自然不似以前那般看重,而况这两三年中,安澜都不是承宠最多的,圣眷不够浓,男儿们对他也就没有太大的醋意。
天刚到亥时,她就携着安澜进了观日阁,阁中幔帐缥缈、炉香袅袅,她紧紧抱着安澜的细腰纵情起伏,在安澜温柔的目光中尽情亲吻他被汗水濡湿了的白玉雕像一般的额头脸颊和肩颈,唇齿所到之处,火热的躯体为他盛放。
恣肆的亲密停止后,她从安澜身上翻下来,与他并排躺在圆榻上,这样的欢乐愉悦让她仿佛回到了少年时光,她不想向安澜开口询问了。倒是安澜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有些吃力地撑起身子,眯起一双堪比姚天最美的星辰的眼睛看着她:“长乐和尔雅的事,陛下没必要这般烦恼。”
“喊朕月儿”,她只听了一句,便不满地打断了安澜的话,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安澜在她面前越来越贤淑得体,便是私下里相处也不像以前那般不拘形迹,就连对她的称呼,也是与其他男儿一样规规矩矩地喊陛下,月儿两个字,只有她反复要求的时候,安澜才肯喊一声,明明,明明当年,他是月儿不离口的,少喊一句都不乐意的。
“陛下真是固执”,安澜有些好笑地看看她,却又十分包容地喊了一声“月儿”,她满意地点头,她知道安澜的意思,即便是称呼上一如往昔,她和安澜之间终究不是少年妻夫只有彼此的时候了,可是她身边人再多,她也不想委屈了他,便是再也给不了当初的独宠,她也想让他知道,他在她心里始终是有着特殊位置的。
“长乐还小呢,男大十八变,小时候胖,长大了一抽条,没准儿就是个美男子了,退一万步说即便是不那么出众,咱们多陪些嫁妆,再多许些好处,妻家看在嫁妆和好处的份上,也会优待他的,便是不优待,长乐毕竟是皇子,有咱们天天盯着,妻家不敢待他太差的。至于尔雅,男儿家没有不想嫁人的,尔雅这是还没遇到喜欢的女子,等他遇到了喜欢的人啊,月儿便是不准他嫁,他也要嫁的。”安澜俯视着她的眼睛,轻声细语地分析着事情的症结所在。
绛纱宫灯的光华透过蓝色的鲛绡帐映在安澜谪仙般的面容上,让这平日里大气从容的容颜增添了一丝宛如初嫁郎的娇羞韵味,看得她神思恍惚,动作快于思考,她伸手一拉,把安澜拉伏在她身上,安澜低声嗔了句“月儿”,而后便由着她去了。
云停雨住,她伸手拍拍安澜肌理细腻的后背:“可是朕怎么跟顾家交待呢?是朕让顾家求亲的,顾家上门求亲了,尔雅却不肯嫁,顾家岂不以为朕耍她们呢?”
安澜为她撑腰:“女家求婚,男家本来就是可答应也可不答应,没有个一定得同意的道理。再说月儿也是好心,想让顾家与皇家亲上结亲,可谁能料到尔雅态度这般坚决呢,这是顾家小琛和尔雅没缘分,怨不得月儿,若是顾家就此怨怼了月儿,那就是顾家有失臣下的本分了。”
这话有理,她深以为然地蹭蹭安澜的肩膀:“顾家小琛想来也不会娶不到个如意的夫郎,朕回头答应顾家,不管小琛娶谁,朕都赐一幅天作之合的牌匾,让她们风光风光。”
既然已经开始探讨,那便把辰儿的事也讲了吧,她把今日下午听到辰儿说只娶一个夫郎的话絮絮地讲给他听。
安澜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道:“辰儿的事,月儿就更不用担心了,辰儿她从小喜欢漂亮男儿,便是一时半刻生了只娶一个的心思,也不过是小孩子的心性,作不得准。她以后要娶多少个夫郎,还是得等她长大了,真正懂得感情之事了,才能确定。”两番云雨,安澜多少有些累,声音透着些许疲惫,她有些心疼,伸手给安澜揉腰,满意地听到安澜发出舒服的轻吟。
她思索了片刻,觉得安澜所言有理:“朕也寻思着,朕的女儿,十成有九成做不了情圣。只要楚钱几家的公子,长得俊美过人,辰儿多半会喜欢他们的。”
“那月儿还愁什么呢?”安澜有些困了,眼睛都不大睁得开,声音更是勾丝带絮,黏糯得厉害。
“朕问了辰儿,这只娶一个夫郎的话是她自己想的,还是有人跟她讲的?她说是向锦讲的,说向师傅说了,只娶一个夫郎的,才是情有独钟的好女儿。这向锦的理念如此偏颇,朕是不是得另外给辰儿挑个师傅?”这是她自今个儿下午听了女儿的话以后,一直在考虑的问题。楚家、钱家、梁家,三个小公子各有各的家世,若说奕辰将来长大了,坚决不肯娶他们,定要把这三家的亲事给推掉,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自古天子无戏言,已经定了的婚事,岂有随意悔改的道理?向锦不顾奕辰已经有三个未婚夫郎的事实,给奕辰讲授情有独钟的道理,且不说会给皇室带来多少未知的麻烦,这般教导下去,奕辰的想法难免会和姚天以女子为尊的现实格格不入,这不能不让她为之忧虑。
“再挑一个也使得,向锦一个人教导辰儿,也太辛苦了些,横竖朝中文臣甚多,陛下瞧着谁好,就挑了来跟向锦轮流讲书就是了。”安澜似乎没有领会她话中的担忧,迅速地帮她做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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