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执手殷勤嘱
安澜一进来,明帝就上前揽住了他,把他拖到榻沿上坐着,瞧他端庄典雅的玉容上有几颗晶莹的汗珠儿,就拉铃铛吩咐新到紫宸殿里来伺候的宫侍给皇后送冰水和冰丝帕来。
那宫侍是个手脚利索的,一会儿的功夫就把两碗冰好的荔枝露呈了上来。安澜先端起一碗冰露递给明帝,待明帝饮了小半碗,方才自己拿起余下的一碗,小小地饮了一口就把碗放到一边的高几上。
明帝见安澜只饮了一口冰露,也没有动冰帕子,就自己拿过帕子来,在安澜倾国倾城的脸颊上细细地擦。
当着宫侍,安澜有些不好意思,却因是在明帝的寝殿,不好赶人走。明帝却也觉得这宫侍碍眼,手一挥,吩咐那宫侍道:“去偏殿药房里取几盒消肿止痛的药膏,送到筠华殿里去。”
“陛下”,安澜待宫侍一离开,就抓住明帝的手腕,轻声问道:“陛下夜里宠幸文卿,白天练了大半天的武,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澜儿果然时刻在意她的健康,明帝很有些感动,手腕一翻,把安澜莹白骨感的右手抓在手心里,又轻轻地举到唇边,吻了一下那白到透明的手背,这才柔声道:“朕感觉还好,澜儿不用太紧张。澜儿来找朕,有什么事吗?”
虽然她生病的那段时间,安澜是常来侍疾的,夜间也基本上都是安澜在照料,但在二十二那日她让安澜回去休息之后,安澜就没有再来过,她正有些担心,她那两日情绪不好,让宫侍们挡了安澜两回,也许安澜以后再也不会到这紫宸殿来了。没想到今个儿就见到安澜主动到她这里来,她心里头真是说不出的欢喜,她的澜儿从来不跟她记仇。
“陛下,臣侍若是问错了,陛下别生臣侍的气好么?”安澜瞧着她的眼睛开口询问,但怕她生气,先恳求她的谅解。
明帝一怔,能让安澜这么说的,会是什么事呢?她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肯定是要问奕辰的事。她微笑着点头,又伸开手掌与他十指相扣,给他信心也给他力量:“澜儿是问朕为何把奕辰留在宫里是么?”
“嗯”,安澜眼睛看向别处,声音轻得如同随时都要飘散的云烟:“陛下是为了贵君么?”
他从昨晚想到今天中午,怎么想都认为明帝不带奕辰,是为了让薛恺悦在留宫守候的这段日子里有女儿陪在身边。他知道他若是个贤惠的皇后,就不应该反对,毕竟奕辰是人家薛恺悦的亲生女儿,别说他要陪天子出巡,便是他也在宫里留守,再度有孕的薛恺悦想要女儿陪伴一两个月聊解寂寞,也是合情合理的事,他没有理由反对,可看到明帝这么为薛恺悦着想,他这心里头就不是个滋味。
女儿本就是人家的,妻主眼看着心里也只有人家了,那他又算什么呢?他知道这样想是在钻牛角尖,除了让明帝为难,让自己痛苦,没有任何的好处,可他可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
如果不是中午用膳的时候,奕辰瞧出来他的情形不对劲儿,连声询问他出了什么事,他怕是都提不起勇气到这紫宸殿来。
“不是为了悦儿”,明帝回答地坦诚,“虽然辰儿留在宫里之后,悦儿确实会更快乐,但朕决定这么做的时候,不是为了悦儿。”
安澜听了,只觉更加困惑了,他看着明帝的眼睛问道:“不是贵君,那是因为什么呢?总不成陛下真的只是觉得天气热,不想让辰儿旅途奔波吧?”
明帝微笑,睇了一眼高几上的冰露,“宝贝喂朕一口冰水,朕就告诉宝贝。”
安澜有些莫名其妙,拿起明帝方才饮过的碗,递到明帝嘴边。
明帝却不肯饮,只笑盈盈地看他,目光中饱含着期待。
安澜有些羞恼:“陛下,怎得忽然间这么促狭?”
明帝微笑,话说得理不直气也壮,“朕哪里促狭了,朕就是想让澜儿喂朕一口冰水而已。”
安澜瞧着眼前耍赖的人,蹙了蹙雨后春山般的黛色长眉。这样亲密的事,他也就是刚嫁给明帝的时候,两个人曾经做过,如今老妻老夫了,再做这些,好生难为情。
明帝并不催促他,只拿一双妙丽的凤目情意无限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安澜就认命地自己饮了一口冰水,把他那花瓣一般清丽娇柔的唇印上明帝热烈明艳的红唇。
毕竟是自幼喜欢到如今已经喜欢了二十几年的人,他根本无法拒绝她。
明帝把美人度来的冰水一滴不剩地卷到自己口中,犹觉不满足,扣住安澜白玉般干净优美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半盏茶之后,安澜衣襟半开,偎在明帝怀里轻轻地喘气,他不无自嘲地想,这会子要是有人进来瞧见他这情形,一定会以为他是个惑主的妖后。
明帝慵懒地坐在楠木宝座上,一手圈住安澜香滑的薄肩,一手把玩着那白得像雪一样的肌肤,把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解释给他听:“姚天历史上,很有几个不能顺利即位的太女。她们大多不是因为不成器,而是长成得过早。老皇筋骨未衰,太女已经德才兼备,一山不容二虎,老皇和太女之间必然会有冲突。”
安澜一下子就听懂了,他自幼博览群书,如何不知道那几个太女或幽或死,下场一个比一个惨,想到辰儿也可能面临这样的命运,他浑身冰凉,血液都冻僵了。
明帝自然觉察到怀中人的恐惧,她把胳膊圈得更紧了一些,又在安澜光嫩的玉颊上轻轻亲了一下,这才继续道:“朕自然不希望朕和辰儿重蹈覆辙。可是朕二十二岁时辰儿出生,在姚天历代帝王中朕算是得女比较早的,若朕能活到五十岁,到辰儿凤飞,还有二十一年。若朕活到六十岁,那就还有三十一年。这样悠长的岁月,足够辰儿慢慢地成长,她只要在二十七岁的时候能够独当一面就行。眼下她才七岁,且先过一个快乐的童年比较好。”
安澜听到这里,就彻底明白了,明帝的意思并不是想要剥夺辰儿的继承权,而是不希望出现一个早早长成等着接位的太女。如果辰儿到三十多岁才能接位,那么明帝并不希望她在十七岁时已经德才兼备。
明白了这一层,他就松了一口气,然后顺着明帝的思路想了想,便认同地亲了亲明帝尖尖俏俏的下巴,“陛下圣虑长远,臣侍会配合陛下,让辰儿快乐地成长,慢慢地长大。”
明帝听了,也松了一口气,她方才很有些担心安澜女嗣心过重,一时间难以接受,对她产生怨念,她拍拍安澜的玉手,“澜儿宝贝没什么事的话,陪朕歇个午?”
此刻已经快到申正,早不是歇午的时候,但她夜里只睡了一个时辰,又练了一上午的武功,此刻很是困乏了,安澜听了,有些犹豫,他方才已经听到宫侍们讲,明帝今晚翻敏君的牌子,他在敏君承恩之前,抢先陪明帝歇午,怎么看都有争宠的嫌疑,身为皇后和君卿争宠,未免太难看了些。
他从明帝怀中站起身来:“两个孩子都要搬家,行李也要收拾,臣侍得回去忙了。”
明帝点点头,出巡前的琐事她一概不管,可是安澜却不可能也像她一样做甩手掌柜,她打着呵欠叮嘱道:“澜儿让宫侍们多动手,不要自己什么事都干。”
安澜点头答应,迈步往殿门外,走到台阶上的时候,方才想到还没把安清的事向明帝请示,忙又折返了回来。
明帝瞧着去而复回的皇后,意味深长地一笑:“宝贝改主意了?”
安澜摇头:““臣侍有件事要求陛下。”
“什么事啊?”
安澜听出了明帝声音中的困倦,简明扼要地言道:“臣侍的弟弟安清,这两年总不得他妻主楚宙小姐的欢心,上回珩儿定亲的时候,清儿求臣侍给他在京里觅个有住所的闲职,臣侍想着京里哪有这样的闲职呢?故而一直没敢跟陛下讲。昨晚上澄之跟臣侍说可以把清儿安排到修书处做事,臣侍这才来求陛下恩典。”
原来是为这个,这不是什么大事,明帝不甚在意地笑笑:“澄之都这么说了,就让澄之去办好了。澄之跟澜儿那般要好,这等小事,澜儿交待给他就是了,不用特地来求朕的。”
安澜向她屈膝行了一礼,“臣侍谢陛下恩典。”而后站起身来,把话说得十分清楚:“臣侍若是让澄之直接安排,便是谋私,臣侍求得陛下的恩准,这才是恩典。”
真正的贤后,绝不会为家人求恩,倘若仗着帝王的恩宠,向臣下谋求私惠,那便是德行有亏了。他便是做不了人人称赞的贤后,也不能成为被人唾弃的奸后。
明帝笑着点头:“宝贝想做贤后,朕岂有不支持的道理?天色不早了,宝贝请回吧。”
虽然男儿家过于贤德了,就不大有趣了,但作为一国的皇后,贤德终究不是件错事。
一觉睡到斜阳暮,再起来的时候,她坐了玉辇前往碧宇殿用膳。不想劳动薛恺悦出来迎驾,她没让侍儿们通报,在院门前下了辇,自行绕着回廊往殿门口走。
碧宇殿中,薛恺悦正对着满满一桌子的饭菜皱眉头,今个儿本该是辰儿来用晚膳的日子,御膳房照例把辰儿的饭菜送了过来,哪知道饭菜摆好后,麟趾殿中却打发了侍儿过来说皇后即将出巡,公主舍不得皇后,今日暂不过来用膳了。他知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安澜随着明帝出行,他和辰儿一起用膳的机会多得很,倒也没怎么介意,拿起筷子夹了一颗狮子头就准备独自用膳。哪知道才嚼了两口,还没咽下去,一阵恶心感就没头没脑地袭了上来。
“悦儿”,明帝一进来,瞧见心爱的贵君英挺的眉头紧紧地皱起,俊朗的脸颊也有些苍白,很是心疼,不待薛恺悦向她行礼,她就走上前去,扶着人的肩头,关切地询问:“怎么了悦儿?饭菜不合胃口吗?”
薛恺悦刚要答话,恶心感又涌上来了,只得咬着唇向明帝摇头。
明帝见这情形,也就猜到了,她毕竟是四个公主五个皇子的母亲了,男子孕吐已经见识了好几回了,她很有经验地冲门口喊道:“给秦梦菲传旨,让她这个月都住在宣德殿,午晚两餐指挥御膳房给贵君备膳。”
薛恺悦听了,连恶心都不顾上了,“陛下,陛下出巡,秦大人岂能不随行呢?”
明帝把一侧的椅子向薛恺悦身边拉了拉:“悦儿和孩子们都在宫里,朕只有把秦梦菲和史燕梦一起留下,才能放心。横竖太医院人手充足,朕另外挑几个带走就是了。”
明帝这是一心为夫侍女嗣着想呢,薛恺悦心头感动,却又想到明帝不日就要出巡,出发前多半不会再来看他,一时间忧喜交集,怔怔地说不出话。
“悦儿?”明帝出声喊他,凤目中是满满的担心。
薛恺悦听了,就无奈地笑笑:“臣侍没什么,就是,哎,这肚子里的多半是个皇子吧,臣侍这段时间,就跟变了个人儿似的。”
他这么说是有根据的,他本是最为正直大方的性子,上次有身孕的时候,虽说饮食上挑剔些,可情绪十分稳定,这回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每日里多愁善感的,除了肚子里的是个皇子之外,真是无从解释。
明帝听了,只觉有趣得很:“这孩子若是个皇子,那也是个性子细腻的皇子,这倒也不错,细腻些长大了懂得怎么讨妻主欢心。”
薛恺悦却并不这么认为,他这些天已经很为自己的小心眼感到郁闷了,他很是怀念之前那个朗畅大方的自己,但再怎么说,他也就这是这么几个月,等孩儿娩出,他的脾气肯定会渐渐恢复正常。若是儿子真的是这样的性子,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多思多虑?他想想就觉得心疼儿子。
“不好”,他果断地打断了明帝,“男儿家性子细腻,妻主未必喜欢,自己却常常过得很苦,还是性情豁达些的好。”
明帝对这话既谈不上不认同也谈不上很赞成,但她此刻已经认定了这未出生的皇子是个性情细腻的,为了宽慰自家贵君,她就坚持了自己的看法:“细腻的男儿多半也温顺,女儿家有哪个不爱心思细腻性情温顺的男儿啊?”
姚天女儿大多喜爱温顺的男儿,民间贫苦女儿娶不起太多夫侍的,往往会挑个性子最为温顺的,豪门贵女的夫侍中也多有温顺这一款,可是她的话音刚落,薛恺悦就回了一句:“也不是人人都爱啊,陛下就不怎么爱。”
“哎,朕怎么就不爱了?”薛恺悦回得太快,明帝来不及深思,随口就反问了回去。
下一瞬,她听得自家贵君答道:“景卿一直都挺温顺的,也没见陛下有多爱他啊。”
为了纠正自家贵君的错误想法,明帝拣最为清爽的菜品亲自喂给他吃,待自家贵君吃了个半饱之后,她方才随意用了些。
皎儿几个上前来收拾桌子,她揽着自家贵君的肩膀坐在坐榻上,给他讲她和江澄之间的纠葛:“澄之当初是被先帝赐给朕的,他不想嫁给朕,朕也不喜欢他,朕刚跟他提了一句让他不要对朕抱有期待,他就跟说他想要出去做官,让朕给他安排。朕立刻就给他安排了,他一走就是九年。哎,中间他确实喜欢上朕了,可朕也不知道啊。等他再回来,朕待他比之前好多了啊,他的官职一路飞升,如今是堂堂的左相了。姚天有史以来,能做丞相的男子一共也就那么两三个,凰朝他更是第一人。”
虽然隐隐约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明帝这话的确有道理,薛恺悦认可地点点头:“这么说的话,陛下确实待景卿还不错,是臣侍想得狭隘了。”
明帝看自家贵君不再忧愁,心中甚是愉悦,抱着自家贵君叮咛了好多话,先是叮咛他不要委屈自己,想吃什么用什么只管跟冷清泉讲,再是告诉他若是想她了,就给她写书信,她会安排专司送信的御前侍卫来往递信,最后嘱咐他注意别让景辰撞到肚子。
她想把三公主景辰跟大公主奕辰放在一起,让三公主随着姐姐住在碧宇殿,又担心景辰活泼好动,冲撞了薛恺悦。
“陛下放心吧,景儿才多大一点,臣侍可是会武功的。”薛恺悦郑重地答应她会照顾好自己,见她太过紧张就语调轻松地宽慰她。
明帝也觉得自己太过紧张了些,在自家贵君英气的眉毛上亲了一下,方才最后叮嘱了一句:“总而言之,悦儿就是要照顾好自己,别让朕担心。”
薛恺悦被明帝这唠叨个没完的语气弄得有些不耐烦,忍不住问道:“陛下到底哪天出发?”
“初五一早走。”
薛恺悦松了口气,“那还有两天嘛,不急,等临行的那一刻陛下再来说这个也不迟。”
明帝一怔,旋即就笑了,“悦儿真是心大,临行的时候,朕哪里顾得上说这些?不过朕初四晚上还会过来用晚膳,悦儿记得把刀穗给朕编好。”
薛恺悦笑着答应,明帝又抱着他亲昵了好一会儿,等瞧着天色实在是有些晚了,方才站起来准备回去,然而她刚一挪步,便听得自家贵君问道:“陛下,你方才说,你待景卿好了许多,可你并没说你喜欢他,你现在仍旧不喜欢他是么?”
这个问题问得明帝很有些迷惘,心情都不大好了,好在今晚是赵玉泽侍寝。敏君是个极为有趣又极懂得取悦女子的男儿,她又向来宠他,两个默契十足地缠绵了半宿,方才彼此搂抱着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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