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仰凭天子威

秦瑛和凌影几个把台子上的敌人全都捆绑了起来，就连那个已经被击毙的撑篙女子也捆得结结实实，而后二人单膝跪地向着明帝请罪道：“臣等救援不力，让皇后殿下和怡卿殿下受到惊吓，臣等向陛下请罪。”

        明帝手一挥，秦瑛和凌影都是忠心耿耿的人，救援迟缓必有缘故，而况她既将指挥权交于秦瑛，那秦瑛便有相机行事的权力，若是秦瑛认为那个撑篙女子回头看的时候才是最为合适的时机，那她也不好说什么，所谓成事不问，她便是不满意，也只能等下次再有事情的时候调整指挥权。

        只是，明帝看看岸上，虽然离得远可今个儿天气晴好，她仍是能够看见岸上的情形，岸上除了赵湘和几个亲军，就只有被赵湘几个捉住的胖杀手和最开始等候在岸边的看车少女，徐淳带领的大队人马根本不见人影，“都平身吧，徐卿怎么到现在都没见人？”

        “臣等谢陛下不究之恩。”秦瑛和凌影谢了恩方才站了起来，秦瑛蹙着眉道：“臣原是按陛下吩咐的，等徐尚书到了一起泅水，可徐尚书一直没能来。臣泅水之前听见筑州城下有两军厮杀声，或者是敌人的大股人马正在与徐尚书交手也未可知。”

        敌人居然有大股人马在此间？明帝皱眉：“咱们先去岸上再说。”

        两个御前护卫听得此言，跑去门楼中抬了那只备用竹筏过来，凌影下水撑篙，秦瑛带着护卫看守人犯。明帝见这竹筏有三尺来宽，估量了下竹筏的载重，又向凌影确认：“这竹筏最多能载几个人？”

        凌影笑道：“微臣的撑筏水平还可以，陛下和三位殿下一起上来吧。”

        明帝听了便搂了安澜的纤腰，脚下微微用力，带着安澜一起上了竹筏，待安澜站稳后，她又跳回岸上，同样搂着顾琼的腰身把顾琼带到安澜身后，等顾琼站稳后，她刚要跳回去接董云飞过来，董云飞却向她摆摆手，自己姿势利落地跳上了竹筏，完了还不忘冲她挑挑又黑又密的眉毛，那眼神中的得意，分明在问：“陛下你看我帅不帅？”

        明帝纵容地笑笑，她如何不知道以董云飞的身手根本不用她接应，不过是觉得她接了安澜和顾琼，若是不去接董云飞，似乎有失公允。不过董嘉君既然不用她管，她便也乐得不管他，自往安澜身侧站着，抓着安澜的手指放在自己的手心里。

        安澜瞧着近在眼前的粼粼碧波，正有些恐惧，右手就被明帝握住了，那熟悉的偏热的温度和细腻的触感，让他一下子就踏实了。没了恐慌，他就忍不住感叹。来的时候是被敌人绑着来的，生死未卜，惶恐万端，还不能带出怯意来给敌人小瞧了去。走的时候天子亲自携手护送，虽说乘得仍是这只并不怎么稳便的小竹筏，可是再不担心风波与未来，这差距可真是天上地下。

        差点失去才会知道拥有时的可贵，经历过危险才知道太平无事的美好。与能和明帝长相厮守相比，什么冷清泉争权啦、薛恺悦不满意他教导奕辰的方式啦，都是微不足道的，犯不着为了这些个鸡毛蒜皮的事跟她起争执，把那吵架的时辰拿来甜蜜恩爱不好么？

        竹筏行驶到一半，另一只竹筏也从对面飞一样地驶了过来，撑筏的亲军一看见明帝便大声喊道：“赵侯说两条筏快一些。”

        明帝微微点了点头，赵湘虽然胆小又薄情，难以担当大任，但人够机灵，承担些小差事还是可以的。

        竹筏靠岸，明帝仍像方才那般把安澜和顾琼一一带到岸上，董云飞依旧是自己跳上岸来。赵湘迎了上来，笑嘻嘻地指着西边的水岸向明帝邀功：“这个胖子看臣在岸上守着，想从左侧走，臣哪能让她如愿，踩水过去把她揪回来了。”

        明帝此刻已经听到远处传来的厮杀声，却仍是含笑点头道：“很好，会办事。”

        赵湘得了这句嘉奖，一张俏脸立刻笑成了迎春花。

        两名御前护卫各押了三名少女，第二批到达岸边，赵湘带人过去把少女们驱赶下竹筏，竹筏再次回驶，明帝看秦瑛还得一会儿才能过来，便蹙着眉细听筑州城下的军鼓情形。

        董云飞也在一旁侧着耳朵仔细分辨，片刻后，董嘉君指着城中的方向对她言道：“陛下，城下鼓声震天，敌人哪来这么多人？莫不是策反了我方的将领？”

        明帝也有此担心，略微思量了下，判断道：“天下已定，我方的将领不大可能被敌人策反，这被鼓动的多半是玄武旧将。”

        董云飞也很同意这个观点，只是他看了一眼安澜和顾琼，小声道：“要不要把皇后哥哥和琼哥先送去别的州县。”

        安澜听了，立刻就有些紧张，此处是原来的三国交界处，凰朝的力量极为薄弱，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他可不想此时被送到别处去，但他也知道董云飞这话是为了他和顾琼的安全着想，当下并不反驳，却出手抓住了明帝的玉手，紧紧地捏在手里。

        手背微疼，明帝瞬间就明了安澜的意思，果断否决了董云飞的提议：“此刻不宜分兵，澜儿和琼儿都跟咱们一处吧。待会儿打起来，你和赵湘不要动手，照应他们两个。”

        董云飞点点头，赵湘听了，便让亲军赶了那辆马车过来：“陛下，让皇后和怡卿殿下坐坐车吧。”

        这个倒无不可，明帝瞟了一眼车子，这车子大概是被绑匪临时找来的，根本没有上车凳，她一步走到安澜跟前，双手一高一低，在安澜惊讶的眼神中把安澜托抱在怀中。董云飞赶过去，挑起车帘，明帝略一探腰，把安澜小心地放到车里，待安澜坐下后，她仔细地查看了下车子内部，见没什么隐藏的暗器机关之类的，这才把安澜向右挪了一挪，刚要退出去，见安澜睁着一双星光璀璨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她索性在安澜柔软的双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安澜伸手抱住她的脖子，把轻啄换成了浅吻。

        感受到自家皇后的眷恋之意，明帝心头越发柔软，在安澜耳朵边小声道了句：“晚上再说。”安澜眨眨眼睛，算是答应。

        明帝这才转身出去，到得外面，直奔顾琼。此时秦瑛和凌影已经押着那为首的女子、三角眼杀手和余下的两名少女以及那个被击毙的撑篙女子抵达岸边，众目睽睽之下，顾琼有些不好意思，摆摆胳膊，小声道：“臣侍自己可以的。”

        明帝哪里理会，径直上前把顾琼抱了起来，她这已经是第二次经历和顾琼的生死离别了，再不想在顾琼跟前摆帝王的架子，什么顾家人贪婪狡诈，什么顾琼有心机需要防着一些，这些功利的计较比起顾琼生死不明时她的揪心揪肺牵肠挂肚，那真是轻如毫毛。

        只是这一抱心下却吃了一惊，顾琼比前两日又轻了好些，她不由得大为怜惜，这个男儿为了讨她欢心，也太苛待自己了。

        把顾琼轻放在安澜边上，她伸手捏了捏顾怡卿已不剩多少肉的脸颊，低声嘱咐道：“晚膳多用些，这么瘦下去可不行。”

        顾琼眼中瞬间烟花绚烂，“臣侍知道了。”说是知道了，那脸上的表情却比吃了蜂蜜还甜，这哪里像是知道了？

        明帝咂了咂舌，想要再说些什么，奈何外面秦瑛她们已经在等着了，只得依依不舍地往车外去。

        怎么样筑州城下去，秦瑛和凌影、赵湘又起了分歧，按赵湘和凌影的意思，是先派个人去探路，等那边厮杀结束，她们再进城去，秦瑛却主张直接杀过去：“天下已定，敌人哪来的大股人马，不过是背叛陛下的降将和被绑匪劫持的我方军士。陛下御前亲临，晓谕安抚，必可兵不血刃，便是不能说服她们，咱们和徐尚书里应外合，亦可大获全胜，比在这里坐等徐尚书与敌人厮杀来得快捷。”明帝想了想，毅然道：“朕就不信了，哪里来的小贼敢造朕的反？”

        一行人翻身上马，秦瑛带着两名亲军在前边开路，明帝居中策应，马车紧跟在后，凌影亲自驾车，董云飞和赵湘一左一右保护车辆，所有活着的俘虏全都在后面跟着跑，三名御前护卫们负责押解她们，就连那个死去的撑篙女子也被一名护卫放在马鞍上。

        有地上走着的人，队伍的行进速度就快不起来，好在路程不远，三刻钟后，她们到达了筑州城下。

        城下厮杀正酣，凰朝人马在里，敌人的兵马在外，双方擂起战鼓，正在竭力斗将。只是双方打斗的将领都是谁，从明帝位置望去，却正被敌人的兵马遮挡住，根本看不见。

        秦瑛驱马往一旁的高地上侦看敌情，片刻后回来奏报：“与阿淳对敌的是原来玄武的名将高旭，给高旭压阵的是名六十多岁的老者，此外就是两名将领，其中一个臣认识，原来是咱们军中的一个小校，因征白虎立了功做了路亭将军，另一个当初是归降的白虎低阶校尉，眼下也是位路亭将军。”

        怪不得敌人能有兵马，原来是收买了附近的两个驻亭将军，拿了她们的兵马造反，明帝心头火气上浮，比单纯听到高旭反叛更加生气，她抬眼看了下秦瑛，低声道：“阿瑛你敢不敢跟朕杀过去支援阿淳？”

        秦瑛双眼一亮：“咱们没有长兵器啊，抢敌人的？”明帝微笑：“不错。”

        秦瑛听了便对赵湘低声嘱咐了句：“在此等候，有敢来抢车子的格杀勿论。”

        明帝则回头看了一眼董云飞，柔声道：“云儿照应好皇后和琼儿。”

        天子要去上阵杀敌，却不肯带自己去，董云飞很不高兴，撅着小嘴看了她一眼，明帝笑笑安抚：“乖，下回带你去。”

        说完便和秦瑛两个打马上了那高岗，帝臣二人难得默契一回，都选择从高岗上俯冲而下。

        事实上，高岗的高度确实有助力作用，两个闪电一般冲到敌军阵中，敌军尚且没反应过来，连一个拦阻的人都没有。她俩也不为难小兵，径直策马前冲，直到冲到队伍深处，方才有两名小校上前拦截，为首的小校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秦瑛大喝一声道：“陛下驾到，速速投降！”

        那小校显然不信，抬手就用枪来刺秦瑛的前心，秦瑛扭腰往旁边一闪，待那小校的枪尖递了过来，她躲过枪尖反手抓住枪柄，手上一用力，就把银枪从小校手中抢了过来。

        另一名小校看情形不对，举起长矛就来刺明帝，明帝依样画葫芦，把这长矛夺在手上，而后冲两个呆如木鸡的小校喝道：“速速投降，朕可免汝一死！”

        那小校听了，却是既不投降也不再继续攻击，明帝见状，便不再理会这两个，一夹马腹，当先驰往两军阵前，秦瑛紧随在后。

        那给敌人压阵的两名路亭将军率先发现了她二人，明帝大喝一声道：“朕有何处亏待汝等？汝竟敢跟着敌人，速速投降，朕可饶汝不死，胆敢负隅顽抗，朕必诛了汝的九族！”

        那两个路亭将军虽然官职低微，却都是见过圣驾的，一听此言，立刻就面露犹豫之色，其中一个大声喊道：“陛下，陛下，末将是被敌人胁迫的，请陛下明鉴！”

        另一个在犹豫了一瞬之后，目露凶光，冲着明帝叫嚷道：“姚天有眼，把这泼天的富贵送给了我，我不能辜负姚天，萧华月你若识相，就赶紧投降，不然的话，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明帝眉头微皱，看来是她这两年太过仁慈了，以至于连这个小小的路亭将军都敢蔑视她了，她今个儿就让这厮见识见识她的厉害！

        懒得与这厮废话，她抬手就刺了一矛过去，对方挥舞兵器相迎。对方的兵器是个长柄钺，姚天将领中使钺的极少，明帝一见对方使得是钺，便加了两分小心。

        两个一交上手，明帝越发地惊异，这个路亭将军的武力居然很不错，力大钺沉，路数也沉稳，不管是砍还是劈，都是攻防兼备，但看这使钺的水平，竟是不输凰朝的二等名将。

        明帝一边小心应敌，一边暗暗思索，难怪这人会被敌人策反，武功如此，却只做了个路亭将军，多半是觉得屈才，她这么想着，便冲着路亭将军喝道：“朕念汝有些武艺，汝若肯回头，朕便准汝戴罪立功。”

        这厮听了，脸上的表情越发狂妄：“萧华月你死到临头还说这样的话，真是可笑，我要立什么功，我把你杀了，提着你的人头去见督主，督主封我个一字并肩王，这才是天大的功！”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明帝更不迟疑，手上加力，呼呼呼呼呼连刺了五矛出去。这人却是没料到明帝的攻击会忽然间快到如此地步，一下子就慌乱起来，明帝见状，越发加紧攻击，呼呼呼呼呼呼呼呼，连着刺出七八招，眼看着敌人被漫天的矛影扰得不知所措，她趁势攻了最后一矛，一击得中，长矛顺势一挑，把这厮挑落马下。

        这厮一落马，那个说自己是被敌人胁迫的路亭将军立刻滚鞍下马，扑腾一声跪在地上，面如土色地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明帝并不开口，这人说自己是被胁迫的，却并不下马投降，直到自己击败她的同伴，方才跪地求饶，这哪里是被胁迫的，分明是首鼠两端！

        秦瑛赶了过来，对这下跪的将领喝道：“汝既是被迫的，还不赶紧约束士兵，让她们放下兵器？跟陛下对阵，你们不是找死吗？”

        那将领听了便站起来对秦瑛道：“末将一切都听秦国公的，还请秦国公替末将美言两句。”

        秦瑛看了明帝的一眼，低声喝道：“还不快去将功补过！”

        那将领连滚带爬，自去约束士兵。

        明帝低声对秦瑛道：“阿瑛在此收整士兵，朕去帮阿淳。”

        “末将遵旨。”

        明帝拍马而前。两军阵上，徐淳正和高旭杀得难解难分，虽然拼尽了全力，奈何这高旭是有备而来，徐淳竟是落了下风。

        明帝见状，挺矛就去助徐淳，还没到高旭跟前，这高旭就大喊道：“汝凰朝就会两个打一个，当年宁粲那小贱男就是这般，如今你又是这般，果然是一丘之貉！”

        明帝听了眉头微皱，如果不是这高旭说起，她几乎都忘了，这高旭当年投降凰朝是被江澄和徐淳两个以二敌一拿下马来的，难怪这么不服气，只是再不服气，她也听不得别人骂江澄小贱男，当下冷哼一声对徐淳道：“阿淳且歇息片刻，待朕来会会这位玄武当年的广安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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