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花下醉
顾琼换好了衣裳,就要下楼,又想起来董云飞还不知道起床没,忙让小侍荇儿去隔壁喊人:“喊你董主子起身。”
他出来的时候带了侍儿荇儿,李何两个护卫,董云飞也带了巡视处的沉烟和梨秋,这么多人夜间休息的时候,自然分成两个房间。他房间中是荇儿睡仆侍榻,李何两个打地铺,董云飞那边则是沉烟和梨秋合睡一张床,董云飞独自睡一张床。
荇儿答应一声去隔壁,很快就回来了,“董主子说今个儿就只是签字画押了,他就不陪主子去了。”
顾琼听了便了然一笑,昨个儿夜里很晚了,他还听见董云飞房中有玩木牌的声音,那个李护卫也一直在董云飞房内呆着,半夜才回来,看来董云飞这是玩木牌玩得太晚,此刻正在补觉呢。
好在眼下才刚出京城,这附近又正在修河道,既有驻军又有修河的官员,别说白天了便是夜间也太平得很,当下他摆摆手,径直带着荇儿和李何两位下楼而去。
到得楼下,店家上前询问他们可要在店中用早膳,顾琼想了想,昨个儿约人一大早去立契,不如立了契再带上董云飞去当地最有名气的食铺画桥春用膳,当下就摇摇头,对李何二人道:“咱们忙完了去画桥春好生用一顿。”
那李何初见他摇头,还以为他要把早膳银子省下来,及至听得他这么说,脸上就都欢喜起来:“主子说得是,咱们快手快脚地办了事,好吃一顿。”
本着快去快回,荇儿把车子赶得如飞一般,那李何两个也是不断地打马加鞭,不一刻四个人就到了昨个儿与卖家约好的地方,那片即将出售的房屋对面的小茶楼中。
顾琼一进入茶楼,茶楼小伙计就迎了上来:“公子您来啦?”
顾琼点点头,自行往里面走,在一张最大的鸡翅木桌案上坐了下来:“请知会你家老板娘子,让她这就过来吧。”
昨个儿谈买房的时候这个小伙计也是在场的,茶楼的老板娘子就是保人之一,他既然到了,那老板娘子也就应当过来了。
那小伙计听了,面露难色:“我家老板娘子昨个儿去花下醉饮酒,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顾琼不为所动,伸手自荷包中掏出了个五钱重的小银锞子,给那小伙计放到桌案上:“那就去把她喊过来,这个时辰也该上工了。”
那小伙计接了银锞子,立刻就笑逐颜开了:“公子您稍等,小的这就去喊我们老板娘子。”
小伙计走后,顾琼在这铺子里静静地坐着,荇儿侍立在他身旁,李何两个护卫站在他身后,四个人都没说话。没多大一会儿,另一个保人就打楼下上来了。这保人是当地的一个穷酸秀才,年纪三十多了,却是屡考不第,也不会做生意,就靠着给人做保人代写契约,混口饭吃。
这女子一进来就举着折扇拱手致歉:“哎呀呀,学生来迟了,让公子这样的人物等学生,实在是不该啊不该。”
顾琼指指一旁的桌子:“李姐儿去请她家老板娘子了,祝姐姐你且请坐会儿吧。”
那秀才听了,脸上就现出惊喜的神色来:“公子真是好记性,昨个儿就见了学生一回,可就记住学生的姓氏了,难怪公子能自己出来买房买地,果然是有大才啊。”
顾琼微微一笑,从荷包中掏出两个五钱重的银锞子,令荇儿递到这祝秀才手上:“权作茶汤钱。”
他昨个儿就发现这祝秀才在十月初的天气还穿着夏日的粉色荷花领衣裳,猜测她家必定很是困窘,对于困窘的人施以小恩小惠就能收到奇效。
那祝秀才显然没想到,口中咿咿呀呀地道:“保银都是有定数的,这额外的银子,学生怎么好收?”
顾琼见这祝秀才口中虽然这么说,可是手上接住银子并不再送回给荇儿,就笑着催促道:“本应当请祝姐姐吃茶点的,这不是不凑巧吗?祝姐姐若是不收,那就是嫌少了。”
那祝秀才听了,立刻就把两个银锞子放在了袖子口袋中,放好了还瞧了一眼,看看放稳当没有,瞧过了才在旁边桌子上落了座,而后把折扇往桌案上一放,数落那老板娘子道:“这龚姐怎么回事,她是店家,就该早早地过来迎候公子!竟然让公子坐在这里等她,真是不识礼数!还有这阿黄,前两天催学生催得什么似的,说家里急用银子,让学生给她找个买主,眼下大买主来了,她居然还在家里睡大头觉,真真是岂有此理。”
顾琼听着祝秀才的抱怨,也不以为意,只在这祝秀才说完之后,问这祝秀才道:“李姐儿说龚娘子是去花下醉饮酒了,敢问祝姐姐这个花下醉是本地的大酒家么?”
那祝秀才听了脸色立刻就变了,她又是摇手又是拿折扇遮脸:“哎呀呀,公子莫问莫问,这花下醉是个什么地方,学生不能跟公子讲,这样子的地方听一听,都污了公子的耳朵。”
顾琼听到此处,心中就有些明白了,这花下醉必是本地的欢楼。
他敛了笑容,用事不关己的语气道:“多谢祝姐姐告知,昨个儿咱们约定的是卯时六刻,估计过不得一会儿,龚娘子和那位黄娘子就该来了。”
那祝秀才见他这么说,就讪讪地笑了笑,坐在一旁相陪。却也不敢跟他多说话,这祝秀才虽然穷酸,终究是进过学堂的人,又因给人做保,常出入官府,知道顾氏是东南一带的大姓,又见顾琼衣着华贵谈吐不俗,虽然猜不出来顾琼的身份,却也知道这必然是个贵公子,她这样的寒微女子是不配跟人家攀谈的。
顾琼见这祝秀才讪讪地,就有意地引导话题,问这秀才家中有几口人,一个夫郎还是两个夫郎,女儿几岁了,日常生计还过得么?
那祝秀才见他问得家常,也就放松下来,一五一十地回他的话,不仅把她自己家的情形讲了个底朝天,就连那个卖房的阿黄家也讲了个清楚:“她家原是个有名望的人家,祖上跟虎威侯黄侯主还连着宗呢。可到了她祖母这一代,就已经没落了,因为得罪了朝中当权的高大人,被朝廷以贪墨罪免了官职,她祖母气性大,回到家里没多久就气死了。到她母亲头上,更不争气,一天到晚除了喝花酒还是喝花酒,到死的时候,家里的积蓄挥霍得差不多了。轮到阿黄,从小跟她娘就没过过俭省的日子,哪里知道那俭省两个字怎么写的?她还比她娘多了一层毛病,那就是好赌,这回就是因为欠得赌债太多了,这才想要卖这个祖宅,。”
顾琼点头,心中暗道原来是黄一笛的同宗,难怪有这么好的一片宅院。他一边感叹一边继续询问:“这位黄娘子家中没有夫郎么?”
那祝秀才听了,立刻就露出可惜了的表情:“怎么没有?她夫郎倒是个贤惠的,每一回她一出去赌,就在家里寻死觅活地闹,奈何管不了她啊。”
顾琼暗暗为这陌生男子叹息,“男子家遇不到一个好妻主,真是命苦啊。”
那祝秀才极其赞同地一拍手:“谁说不是呢?不过眼下混账女儿多了,这阿黄倒也不算是最糟糕的。”
顾琼有些好奇了:“还有比她更混账的?”这地方既是凰朝固有的地盘,又离京城不远,民风竟然也不淳朴么?
那祝秀才很是激动地接话道:“有,光这半个多月就有不少混账事。咱们朝廷不是在傍边修河道么?那修河道的都是有力气的女儿,白天修河,夜里没事干,就有几个咱们镇子上的无赖惫懒货,看中了这个巧宗,把自家夫郎出让给这些修河的女子,每夜每客收多少酒食银子,哎呦,真是把祖宗的脸都给丢尽了!”
顾琼听了很吃了一惊,但他的身份让他不能像个市井男儿一般详细打听,当下只蹙眉道:“这着实有些过分了!”
那祝秀才看他只有这么一句话,就收了口气道:“这话不该当着公子提,且不说它了,这会子了龚姐和阿黄都没来,要不,学生去阿黄家里瞧瞧?”
顾琼也有此意,他一早过来等,此刻已经有些饿了,便冲着祝秀才道:“有劳祝姐姐!”
那祝秀才就站起身来,向着顾琼再次拱手:“学生去去就来,公子请继续宽坐。”
顾琼点点头,再次道声有劳,那祝秀才就迈步下楼了。
茶楼中只余顾琼主仆,然而又过了好一阵子,那老板娘子和卖主黄娘子都没来,那伙计李姐儿和这个祝秀才也不见回来。顾琼很有些诧异,他此刻越发地饿了,皱着眉头分析道:“莫非那卖主反悔了?按说我给她的银子不算少啊,她这是听了她夫郎的话还是又欠下了新赌债想要更多的银子?可不管是哪种她也来说一声啊。”
荇儿此刻也有饿了,摸着上腹抱怨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啊?一个个的,走了就回不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去了狼窟呢。”
李姓护卫此刻道:“主子,要不您和老何、荇儿小哥在这坐着,我去这黄娘子家里瞧瞧。”
顾琼摇摇头:“再等等看吧。”这李护卫一走,就只剩下何护卫了,万一有个什么事,怕是应付不来,他不想再经历危险了。
那李护卫听他这么说,也就没有坚持,他和这何护卫的职责就是保护顾琼,既然顾琼不同意他去,他就只能陪着顾琼一起等。
主仆四个又等了一刻钟,顾琼都已经听得见荇儿肚子里的轱辘声了,尚且没人回来,顾琼耐着性子又等了一刻钟,见还是没人来,就跟荇儿三个说:“咱们先回去。”
说完当先下楼,荇儿三个紧随着他,才走到楼梯口,就见祝秀才同着那李伙计一起走了进来,顾琼察言观色,见那祝秀才一脸的不忿,暗道事情多半是起了变化。
这祝秀才看见他们主仆皆已下楼,就冲着顾琼抱拳道:“公子,阿黄她没这个福气挣公子的银子,公子您再买别的院子吧。”这祝秀才说完,就把那两个银锞子拿了出来:“公子的赏银,学生璧还。”
顾琼没收银子,笑着问道:“祝姐姐莫气,祝姐姐请坐下说话。”说完当先往靠窗的座头上坐着,那祝秀才见他这般,也就拉着这李伙计走了过去,却也知道顾琼必然是有身份的,不敢跟顾琼同坐,自己坐在旁边座头的椅子上,这才叹了口气道:“学生一到这黄家,她家夫郎就跟学生说,阿黄昨个儿去花下醉了,学生听了就往花下醉找人。到了花下醉,就瞧见这李姐儿正在那堂子口坐着,跟他们的伙计攀扯。哎,这余下的话让李姐儿跟公子讲吧。”
那李伙计听了就直率率地道:“我们龚娘子昨个儿是同黄娘子一起去的花下醉,花下醉的老板娘子拿最好的哥儿出来招待她们,说是她们花下醉要买黄娘子的宅子开分铺,让黄娘子把宅子卖给她们。黄娘子本就是个贪色的,又有我们龚娘子在旁边撺掇,可不就答应了?”
顾琼看向祝秀才,没有说话。
祝秀才道:“是真的,学生想着怎么着也得给公子问个实信,给那老板娘子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她这才同意让学生去找黄娘子,学生见着了黄娘子,她还正睡着呢,那哥儿把她摇醒了,她跟学生说着宅子不卖给公子了,她要卖给花下醉。”
顾琼很是冷静地问道:“祝姐姐可知道这花下醉出多少银子买她家宅子?”
那祝秀才还没接话,那李伙计就气愤愤地道:“公子快别问了,真真是气死个人,花下醉比公子出的还低两成呢!”
这下顾琼就不理解了:“比我们低两成,那黄娘子居然同意?她这不是吃了亏吗?”
那祝秀才拿折扇掩面:“公子啊,那花下醉许诺她和龚娘子可以在分铺中白玩一年。”
天色近午,董云飞方才懒洋洋地坐起身来,他刚一下地,就瞧见顾琼在两张床之间的椅子上坐着,面沉似水。他以为顾琼是不满他睡懒觉不肯陪着去谈生意,连忙走上前去,揽着顾琼的肩膀道歉:“琼哥,我下回一定陪你去,你别生气啊。”
顾琼闷声道:“我不是生你的气。”
这下董云飞不解了:“那琼哥你生谁的气?是谁这么不长眼睛,敢惹我琼哥生气啊?告诉小弟,让小弟收拾她!”
顾琼摇摇头,他在回来的路上,一直想着要把事情告诉董云飞,可是此刻听董云飞这么讲,他就不想讲给董云飞听了。不过是个生意,成就成,不成就不成,何必为了这点蝇头小利,让董嘉君抛头露面地与人争执呢?他指指桌案上的食盒言道:“我方才让李护卫去画桥春买的,你赶紧洗漱了用膳吧。”
董云飞见顾琼不说缘故,眼珠儿一转心里头就有了主意,他按按顾琼的肩膀道:“琼哥你先坐着,小弟去净个手。”
说完也不待顾琼答话,飞也似地奔到隔壁,问何李两个护卫道:“我琼哥为何生气?”
两个护卫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末了还替顾琼抱不平道:“那花下醉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抢了主子要买的院子,主子气得连早膳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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